爱国者游戏
令人信服地说他是做渔业批发生意的。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变换口音,就象许多人换件衬衣那么容易。既然播送电视新闻的伙计们已经使得全世界都能辨别出他家乡贝尔法斯特的方言,这一手就很管用了。他在飞机上看了《泰晤士报》,他那排座位的谈论话题,同飞机上其他人一样,说的都是登在报纸头版的事。
“这事儿真可怕。”他同意23排E座的看法。那位是比利时商人,搞机械工具买卖的,可能还没听说过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呢。
几个月的策划,不辞劳苦地收集情报,在英国人鼻子底下演习,还有三条撤退路线和无线电通讯人员的安排——全泡汤了,就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多管闲事的家伙。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头版的照片。
美国人,你是谁?他心里捉摸。约翰·帕特里克·瑞安,历史学者——一个不合情理的学究!原先是海军陆战队员——真是条改了行的狗,拿耗子管闲事的狗!对不?妈的,约翰尼就是你给报销了……可怜的约翰尼。他是个好人,热爱他的枪,忠于我们的事业。
飞机终于停住了。空中小姐打开机舱门,乘客们站起来,从头顶的行李架上拿下各自的包。他拿了自己的包,跟着往前慢慢走动。他尽力镇定自若。这些年来,他作为一个“参加者”,已经看出这次行动由于最荒唐的原因而失败了。但这次行动太重要了。筹划了这么久。他把报纸夹在腋下,摇了摇头。我们得再试一次,只好这样了。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他心里说。在重大的事情上,一次失败不算什么。这次对方走运了,但我们只要走运一次就够了。搁在砧板上的肉跑不到哪儿去。
肖恩怎么样了?带他去是个错误。他一开始就帮着筹划行动,肖恩对有关组织的事知道得太多了。他走下飞机,就把忧虑扔到一边。肖恩永远不会说的。肖恩不会的,不然伙计们一颗流弹,他五年前就跟着他那位姑娘进坟墓了。
当然,没有人接他。参加行动的其他人已经回来了,装备扔进了垃圾箱,指纹也抹去了。只有他有暴露的危险。但他确信这个叫瑞安的家伙没看清他的脸。这美国人一瞬间看不清什么——不然,一张凭印象合成的照片早就会登在报纸上了,连乱蓬蓬的假发和用来伪装的眼镜都不会漏下。
他走出候机厅,来到停车场,飞行包就挂在肩头,伸手到衣兜里摸那串钥匙。这是他在布鲁塞尔为了通过机场的金属检查机而藏起来的——多可笑的事情。快一整天了,他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天空晴朗,在爱尔兰这可是个灿烂的秋天。他驾驶着那辆才开了一年的宝马牌轿车——不管怎么说,以商业为掩护,就得有足够的行头——来到一个安全的处所。他已经又在筹划两个行动,都需要很多时间,但时间他有的是,无穷无尽。
什么时候需要再用止痛药,很容易知道。瑞安露在石膏筒外面的左手不知不觉地屈起关节。—这并不能减少疼痛,但肌肉和筋腱稍稍一动,看来确实可以使疼痛有所转移。当需要再用止痛药的时候,他每呼吸一次,便能感觉到每一块碎骨头都在互相磨擦,甚至轻轻地用右手手指击打键盘也会阵阵牵动他的身体,传到痛的中心点,后来他只好停下来,去看墙上的钟——他第一次需要凯蒂微克拿着药品出现。
后来他感到胆怯了。他脊背上的疼痛使得他在贝塞斯达的第一个星期象是在地狱里似的。他强迫自己去想止痛药已经基本上止住了他背部的疼痛……只是医生们给他配的药剂量太大。瑞安更怕吗啡。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他似乎觉得到了最绝望的境地、内心极为孤独,只好接受用药……瑞安摇了摇头。左臂和肩头阵阵作痛,而他却硬挺着。我再也不愿吃这种苦头了,永远不吃了。
门开了。不是凯蒂微克——还得过十四分钟才用药。门开之前,瑞安已经注意到外面有个穿制服的人。现在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官走了进来,手里拿一束插花,他后面跟着个人,也拿着一把插花。第一束花上系着一条深红泛金色的缎带,是海军陆战队送来的,后一束是美国大使馆送的。
“还有不少呢,先生。”穿制服的人说。
“房间没这么大,你能把花束上的名片留下,把花分送给别人吗?我想这儿会有人喜欢的。”
凯蒂微克来了。她飞快地瞟了一眼鲜花,便给瑞安用药,然后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出去。瑞安五分钟以后才明白原因。
下一个来访者是威尔士亲王。威尔逊又猛地一碰脚跟跳起来,杰克不知道这小伙子的膝盖是否对此厌烦了。药性已经在起作用,肩膀不知不觉地轻松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有些头晕,好象喝了两杯烈性酒似的。或许接着发生的事情,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您好,”瑞安笑着说道:“怎么样,先生?”
“很好,谢谢,”亲王显得疲惫不堪,瘦削的脸拉得更长了,眼里露出一种淡淡的悲哀。他穿着一件式样古板的灰色上装,双肩向下耷拉着。
“您为什么不坐下呢,先生?”瑞安邀请道:“看来好象您那一夜比我还难熬。”
“是的,谢谢您,瑞安博士。”亲王想笑一笑,但笑不出来,“您感觉如何?”
“相当好,殿下。您妻子怎么样——请原谅——王妃怎么样?”
亲王难于启口,他坐在椅子里心神不宁地看着瑞安。
“她不能同我一起来,对此我俩都很抱歉。她还有些惊恐——我想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她受了一次……磨难。”
脑浆溅到她脸上,我想你说的磨难就是这个吧,“我知道。感谢上帝,您俩的身体都没有受伤。我猜想孩子也无恙吧?”
“是的,多亏您了,博士。”
瑞安试着耸耸肩膀。这次不太痛,“很高兴能帮上忙,先生——我只希望在此过程中没挨枪子儿。”他想煞住这句风凉话。他用不合时宜的方式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亲王非常好奇地看了杰克一会儿,随后眼光又复乎静。
“要不是您,我们都已被杀死了——谨代表全家和我自己,谢谢您。光这么说说是不够的……”殿下想接着说下去,却又踌躇了,尽力在斟酌词句,“但我只能做这些。昨天我干得不好,就这样。”他说完了,静静地注视着床脚。
亲王站起来,转身要走。
“先生,您为什么不坐下来,我们一起谈谈这件事呢?好吗?”
亲王回转身。他有一阵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拉长的脸又变了神色,转了过去。
“殿下,我真的想……”没有反应。我不能让他这样离开这里。得啦,要是心平气和不行的话——杰克的声音变得尖锐了。
“听着!”亲王惊讶万分,回过身来,“坐下,该死的!”瑞安指指椅子。现在我至少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知他们是否会收回授予他爵士勋章的诺言……
这时候亲王稍稍涨红了脸,那倒给他的脸添了生气。他犹豫不决了一会儿,然后勉强顺从地坐了下来。
“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在折磨着您,”瑞安说道:“您心里难受是因为您昨天没能扮演一个约翰·韦恩似的角色,只身一人把那帮歹徒给解决了,对吗?”
亲王没点头,也没有什么主动的反应,但眉梢眼角的痛苦表情说明这一下打中了要害。
“嗬,废物!”瑞安哼哼鼻子。托尼·威尔逊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得象个鬼。瑞安不是骂他。
“你应该有更健全的思维……先生。”瑞安急忙补充说:“你进过军事院校,对吧?你受过飞行员的训练,从飞机上跳过伞,还指挥过自己的船只?”他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现在是火候了,“那么你不能得到宽恕。你这该死的不应这么去想。你真的没那么傻,是吧?”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要发怒了。瑞安心想这下可好了。
“用用脑子。你受过解决这种问题的训练,是不是?我们再判定一下这次战术演习吧。回顾一下昨天的作战环境。你被关在一辆给炸坏的汽车里,外面是两个或者三个拿着自动武器的歹徒。汽车是装甲板的,但你给困住了。怎么办?我看你有三种选择:
“一,可以不动,只管坐在那儿,吓得裤裆稀湿。嗯,大多数普通人都会这样,惊呆了。这可能是普遍现象,但你没这样。
“二,可以设法跑到汽车外面采取点什么行动,是吧?”
“是的,我本应这样。”
“错了!”瑞安断然摇头,“请原谅,先生,但这不是好主意。被我摔倒的那家伙正等你这样做呢。他可以在你脚还未—踏到人行道前就给你头上来一颗九毫米的子弹。你看上去象是一点儿也没伤着,你可能动作很快——但没人逃得出子弹,先生!这种可能或许会让你被杀,接着你的家里人也被杀。
“三,最后的选择,硬挺,祈求及时来一帮人。你知道你离家很近。你知道周围有警察和军队。所以你知道时间对你有利,只要能坚持几分钟不死的话。在此同时,你尽力保护家里人。你把他们按倒在车厢底,伏在他们身上。这样恐怖分子要杀死他们就得先杀死你,而这——我的朋友——才是你所做的。”瑞安停了一会儿,让他凝神细想。
“你的行为正好做对了,该死的!”瑞安朝前一倾身,但肩膀疼褐他直喘着气靠回去。这同止痛药无关,“天哪,这么疼!看吧,先生,你如果出来——下策。但你动了脑子,采取了最好的办法。从我的角度看,你不可能做得再好了。所以,没有什么——重复一遍,没什么值得你感到不好受的。要是不相信我,就问威尔逊。他是警察。”亲王把头转向威尔逊。
反恐怖部门的警官清清嗓子说:“请原谅,殿下,瑞安博士说得很对。昨天我们讨论了这个——这个问题。我们的结论是一致的,不谋而合。”
瑞安望着警察,“托尼,你们想到这个主意用了多长时间了?”
“大约十分钟。”威尔逊回答。
“那就是六百秒,殿下。你从思考到行动共用了多少时间?五秒?或许三秒?在生死关头没有许多时间去做决定吧?先生。我说你干得真他妈棒,全都按照训练中学来的于。要是换了你在评论别人,你一定会象托尼和他的朋友们那样说的。”
“但是报界……”
“噢,去他妈的报界……”瑞安怒气冲冲地顶了回去,不知是否太过分了,“记者们懂什么?他们什么都不会干,只会大声喊,只会报道别人是怎么干的。你会开飞机,曾经从飞机里跳过伞——要我可就吓得灵魂出窍了,我连想都不敢想——还会指挥船只航行,再加上你会骑马,一直想做最难的事情,而且你还是一位父亲,你有个自己的孩子,是吧?难道这还不足以向人们证明你颇有本领吗?你不是什么笨家伙,先生,你是训练有素的。振作起来。”
杰克看得出来,对方正在捉摸他说的话。殿下现在坐得稍微挺了一些,开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但至少表现出几分自信。
“我还不习惯人们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那么把我的脑袋揪下来。”瑞安咧着嘴笑了,“你看来象是需要振作一点儿——但我必须先引起你的注意,是不是?我不向你道歉了,先生。你为什么不去那儿照照镜子,我敢打赌,现在镜子里的你看着可要比今天早晨刮胡子时候好多了。”
“您真的象您说的那么想的吗?”
“当然。你该从外部来看当时的形势。你昨天面临的难题可比我在匡蒂科经过的任何训练都要严峻,但你。挺过来了。听着,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到匡蒂科的第一天,碰到的就是军官课程。他们要我们排好队,我们认识了领我们操练的教官——射击教练威利·金军士。他是个黑人。他从头到脚打量我们一番,说‘道,‘女娃娃们,我要说说好听的,也要说说不好听的。‘好’听的就是,要是你们通过了这门课程,证实是好样儿的,那么你们这辈子就用不着再证实什么了。’他停了几秒钟,“不好听的就是,你们必须给我证实它!”
“您是班上最好的?”亲王说。他说话也很简洁。
“这个课程我是第三名。后来初级军官课程我得了个第一,是的,我干得不错。那可真是要命。一天训练下来,就想睡觉,到时候你倒下就能睡熟。但是威利·金说得不错,是那么回事儿。
“要是你在匡蒂科过了关,你就会知道你确实干得不错,此后就剩下一件事还需要我去证实,那同海军陆战队不相干。”瑞安顿了顿,“就是生下萨莉。先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