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盏(暂定名)+11番外 作者:苏寞(晋江2014-01-01正文完结)





  她自得其乐,一路沿着庭院的小路边走边看。楮墨城虽不像路途中戈壁荒凉,却也远远不如九重天庭般风光无限,云天宫中的一草一木都透着匠气。她远走越幽深,拐过弯后忽然瞧见前方有几个女子正推推搡搡。
  容玉不喜喧闹,当年便选了灵犀殿这样偏僻的居处,眼下看到这一幕也想避开,思忖一下方才停住脚步。
  为首的地位最高的女子应是坐在石桌边的那位,素手端着茶碗,面带冷笑。而被欺辱的白衣女子正低垂着头,不论对方几人如何推搡打骂也不曾抬起头反抗一次。
  容玉靠在青翠的竹子边,看着那位白衣女子被挟持着推往湖边时,才开始挣扎起来,可惜陷足在水底滑腻青苔,不论她怎样都是白费力气。水花四溅,她终是被推入深水处,开始还有挣扎划水,到后来力竭便不再有动静,想来是慢慢沉入水底。
  容玉看完热闹,掸了掸沾到碎竹叶的衣袖,想往回走,却见玄襄着了一袭金色龙纹刺绣的黑袍,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过的一瞬间,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仙子在这里看了许久,是打算救人。”
  容玉脚步不停,只是微微一笑:“可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殿下授意想来陷害我的。”
  玄襄被她的回答弄得一愣:“自然不是,我怎会如此无聊?”
  容玉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那么,我可否大胆臆测殿下的心思,实是希望我去救人?”她不待玄襄回答,径自朝湖边走去,那群气焰正盛的女子瞧见她过来,都不敢阻拦。容玉捏了个避水诀,便朝着湖心走去,湖水渐渐没过她的腰身,没过肩膀,最后将她一起吞没。
  只一转眼功夫,水波纹路凌乱,容玉双手拖着那溺水女子的臂弯,踏水而出。她找了个浅滩,将人放下,手心仙气灼灼,缓缓按在那女子的小腹上,那女子立刻吐出了好几口污水。
  一直旁观喝茶的女子终于忍不住,站在离她很近的岸边:“你就是那个从九重天过来的容玉仙子?”
  容玉缓缓转头,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你可知道我是谁?”
  容玉转过头,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那溺水女子的情况,虽然还处于昏迷的状态,却已经无大碍,她眼角一瞥,忽然瞧见对方手腕上纹着弯曲复杂的古文字,不由再仔细看了看。当年她跟随女娲上神,学过多种古文字,只是其中有许多早已不再启用。
  “我叫琏钰,是重舜大人的侄女。我敬仙子你远到是客,今后这些琐事希望仙子不要惦记在心上了。”当年廉商先君在位时,有两位左膀右臂,分别是无尚和重舜。如今无尚已命绝,还剩下重舜。
  容玉侧过头瞧了她一眼,也是好端端的一位美貌女子,她叹了口气:“我并不想多管,只是你们的君上——”她还没说完,只觉得肩上忽然被披上了一件外袍,袖子上绣着欲飞于天的金色龙图腾。
  琏钰脸色微变,忙敛衽为礼:“君上。”身后的女子亦是纷纷行礼。
  玄襄低下身,在容玉耳边轻声道:“你为何不用仙法弄干衣衫?如此容易寒气入体。”他将容玉扶起,只环顾一下周遭,道:“你们都各自散去罢。”
  容玉被他往前带了两步,停步道:“这位姑娘怎么办?”
  “自然会有侍女照顾,仙子无需担忧。”玄襄瞧着她,似乎觉得十分新奇,“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便跳下湖去救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殿下的问题这么多,我该回答哪一个?”
  玄襄按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又放开:“你可以都不回答。”
  容玉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躺在浅滩边的溺水女子苏醒过来,正捂着嘴咳嗽。她想了想,缓缓道:“我没有弄干衣裳,是因为我身上的仙法已经不多,不能浪费了去。至于后面那个,殿下还记得那晚我说过的话么?”
  玄襄笑了笑:“我近日事多,可能有些记不清了。”
  容玉转身站定了,凝视着他,玄襄长了一张风情万种的俊雅面孔,这样的人多情也无情,便是此刻细密睫毛沉甸甸地压着眼,在眼窝落下细碎的影子,也无形刻画出他多得数不清的心思:“我那晚说,我好像开始有点在意玄襄殿下你了……”
  即使重复了第二遍,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半分变化,和那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容玉若有似无地笑道:“所以,我自然会去做殿下希望我去做的事,不是么?”
  玄襄终于维持不住之前的表情:“仙子,你真会说笑。”
  容玉皱着眉,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顾自离去。至始至终玄襄并曾阻拦。容玉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腕上那道红线,到手掌之间的距离比那日看到的又近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ch。4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一更,谢谢大家还记得我,我实在是感动涕零无以言表~
  第四章
  翌日,那位湖中溺水的女子登门道谢。
  容玉将她迎入长廊,亲自煮茶相候,趁着水汽弥漫之刻,寒暄道谢的客气话已说完,才问道:“不知可否多嘴问一句,姑娘这样的日子是过了多久?”
  那女子端起茶盏,黑瓷的茶盏更衬得她手指苍白:“不怕仙子见笑,从君上即位开始,我便再没有过过安生的日子。”
  容玉掀开茶壶盖,茶香扑鼻,第二碗茶水想来已到火候,便换了一套茶具,沏了第二杯茶。她的动作轻快,洗茶换杯一气呵成,看得对方眼花缭乱,不由出言赞叹:“仙子的茶艺真是出众呢。”
  容玉抬起眼,凝视着她:“不必一直叫我仙子,这样显得太过生分,不如直接叫我的名字。”
  “那……也好,仙……不,容玉,你也可以叫我未央。”
  “未央未央,真是好名字。我看你如此品貌,何必非要在这云天宫里禁锢终生?”容玉牵起她的手,她的衣袖微微滑下,又露出了那个繁复的古文字。未央感觉她的视线,便收回了手,用衣袖将它遮住。
  容玉不以为意:“这个花纹很好看。”
  未央拘谨地笑笑:“这是小时候顽皮,随便刻着玩的。”
  “未央——”她念着这两个字,字尾微微上扬,“其实我想不出你非要留在这里的理由,除非……因为玄襄。”
  她像被针扎了一下,刚被热茶熏得粉红的脸蛋又变得苍白。
  “汝心悦君兮,而君不知矣。”容玉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的表情,“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再通透的人也不可能看透所有的人心,何况是——”
  未央眨了眨眼,细细密密的睫毛簌簌落落地颤抖:“失、失礼了,我突然觉得身体抱恙,先回去休息……”
  容玉微微一笑:“请便。若你无聊之时,可以再来找我消磨时间。”
  看着未央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描绘出那个复杂弯曲的古文字,只是风一吹,字迹很快便干涸:“怎么可能……”
  容玉原以为最近几日都不会再有机会接近玄襄,谁知未央走后的那个黄昏,他突然来到灵犀宫。她在九重天庭离群索居,鲜有客人拜访,一直都是自己同自己消磨时光。
  玄襄走近她身后,看了一眼她摆在面前的黑白纵横的棋局,笑道:“容玉真是好修养,自己同自己下棋也能心无旁骛。”
  容玉被打断思考,捻着黑子半晌找不到可落子的位置,遂站起身道:“不知殿下是否有雅兴陪我对弈?”
  玄襄欣然答应,一撩衣摆便坐下来陪她摆棋谱。
  两人有来有往瞬间下了十几手。容玉捻着棋子道:“我已经想不起上一回有人陪我下棋是何时了。”
  玄襄含笑瞧着她:“难怪。”
  “殿下事务繁忙,怎么今日有空闲过来?”
  “五日后便是我的加冕大典,我是特来邀请你前去观礼。”
  “可惜来得匆忙,未曾准备薄礼。”
  “如你肯来,那便足矣。”玄襄捻着白子敲了敲棋盘,踌躇着该放在何处。容玉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他落子,便道:“殿下久不落子,可是在想什么?”
  玄襄抬起眼笑着看她:“无他,只是在想,究竟放在哪里,才好让仙子输得体面一些。”
  容玉收拾了棋局:“再陪我走一局,我就答应你去观礼。”
  其实不管开多少局都一样,玄襄含笑捻着棋子,她那一手臭棋,害得他苦思冥想、竭尽全力才能让她少输几手。大约是他在灵犀殿里待得太久,无命悄无声息地在长廊外静立着。玄襄招了招手:“有事?”
  无命闻言往前走了几步:“重舜大人说……想见容玉仙子。”
  容玉正沉浸在棋局中,闻言便道:“我正陪殿下对弈,请那位大人稍等。”
  玄襄被逗笑了:“原来是你在陪我下棋,可否请求你不要再陪我下了?”
  容玉抬起头,朝着他微微一笑。玄襄道:“无命,你就告诉重舜大人,容玉仙子是本君的座上贵客,如果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如直接来找本君。”
  无命离开,容玉收了棋盘,不再强撑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玄襄长身站起,同她在长廊中并肩而行:“原来只是一局棋,便可换来仙子的应允,实在是想不到。”
  容玉漫不经心地捻下肩头落下的杨花:“我之前便已经说过,只要可以,我自然会去做殿下希望我去做的事。”
  玄襄脚步一顿,侧身去看她的表情,可依然看不出一丝破绽,明明是最为惊世骇俗的话,她却说得理所当然。他找不出她的破绽,自然无法反驳,却也不信,因为根本没有理由相信。
  容玉自顾自向前走了几步,回首认真地问:“五日后,将是殿下的加冕大典,可否冒昧问一句,可预备了羞辱人的消遣?”
  “……什么?”玄襄被问得一怔。
  她微微一笑:“殿下莫非忘记我刚进楮墨城的场面?那种场合,本来就是魔气最盛之处,魔气盛则仙气弱。殿下邀我观礼,可是为了羞辱于我?”
  邪神一族容貌出众的本来就多,洛月人更是以美貌闻名,玄襄自是见过美人无数,眼见容玉一颦一笑,确实找不出同她一般的,说是琉璃美人,也毫不夸张,任是铁石心肠的人看见她示弱都会心软。
  玄襄含笑道:“你想多了,我虽不是君子,却也没有卑鄙到那种地步。”
  离开灵犀宫,无命随侍在他身后,几番欲言又止却又没说出口。
  玄襄看了他一眼,问道:“无命,你想说什么?”
  “其实——”无命只说了两个字,忽然又停住,隔了一会儿方才摇头道,“不,属下没有什么想说的。”
  玄襄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无命是他的影,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有了十足的默契,他自然能猜得到他想说什么,只是他也不想就此多说。
  只因五日后是玄襄的加冕大典,整个云天宫都忙碌许多,本来就几乎无人搭理于容玉,眼下她更是犹如空气一般。待过了两日,容玉收到了一张请柬,她打开素纸洒金便笺,只见上面用簪花小楷写道:未央沐浴焚香恭请仙子于瞻宁舍下一叙。
  容玉将便笺看了两遍,问送信的侍女:“未央姑娘,她是什么人?”
  侍女低眉垂目:“她是君上身边的女官。”
  她抬指在桌上轻叩两下:“那么就帮我带话给未央姑娘,就说,承蒙相邀,我傍晚时分便过去。”未央既是玄襄身边的女官,身为重臣侄女的琏钰居然能毫不客气地欺凌于她,还有她手腕上纹刻着的上古文字,这些实在不能不让她在意。
  带着这些疑问,她准时去瞻宁殿拜访。
  未央正跪坐在锦缎上,前面的矮几上铺着长长的锦缎,正一针一针地在上面绣上花样。她垂着头,一缕发丝垂于嘴角,便无意识地咬住了。她听见侍女通报,方才抬起头来,微微笑道:“容玉,你来了。”
  容玉踏前几步,也在矮几前跪坐下来:“这刺绣真美。”这句赞叹全然真心,在九重天庭里,她只认得一个缝伤口跟缝袍子似的凌华元君,自然没见过如此精美的绣功。
  未央在刺绣背面挑了个结,用力打住,然后将线头剪去,将那件锦缎华服比在容玉身上:“来,让我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
  “这是给我的?”
  “当然,马上便是君上的加冕大典,容玉你贵为上神,总是要有一件华服。”
  容玉默然不语,她冷清惯了,对这些并未有所讲究。未央将锦缎的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我之前也是依照感觉裁的,多少还是会有不合身的地方,不过……”她这句话还未说话,突然被女侍通报的声音打断:“玄襄君上到——”
  容玉缓缓回转身,只见玄襄一袭黑色金丝龙纹袍,金冠束发,踏门而入,气度矜贵。他瞧见容玉,微微一怔,随即颔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