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崖仙途 作者:心渔(起点大封推2014-11-30正文完结)
红笺一直冲到石牢前站定。
按说海底不应该还有光亮,但不知是因为身在幻境,还是这里的法则不同,她看得很清楚。
昔日破裂的那面石墙破洞犹在,但上面撑起了一个浅金色的真元罩,这样海水就不会再流进牢里。
她的心砰砰而跳,全没有想过若石牢里并不是自己设想的那样应该如何,快步走到真元罩面前,伸出手掌来,轻轻触及那金色的流光。
这是金系真元,红笺毫不犹豫施展了“万流归宗”,真元罩应声而碎,红笺弯腰自洞口进入了石牢。
那一瞬间,她听到里面有人“咦”了一声,红笺的心骤然缩紧,她急急一挥手将涌入的海水挡回去,如法炮制在洞口也撑了个真元罩出来,头也未回,如乳燕投林,向着里面的那间牢房扑去。
真元罩泛着柔和莹弱的白光,照在石牢里,牢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之下。
内外牢室中间的石门虚掩着。门旁还倒着两具枯骨,红笺知道那是巩腾发和丁琴,她一闪念间人停也未停便冲了过去,猛地推开石门。
一切都是离别时的模样,不,不一样,季有风还活着。石牢里完全没有曾被大水淹过的痕迹。季有风坐在床上,他两条小腿空空,肩膀被断肠索索住,正向自己望来。眼睛深邃,目光沉静。
好像昨天他们两个才刚刚分开,他知道自己会来,一直在这里等待。
红笺张了张嘴,声音却被一股汹涌而至的酸涩气浪阻在了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两个字:“前辈……”
随即她想到,季有风其实并不喜欢听自己这么叫他。他以前总是挑刺似地说。自己叫他前辈是在嫌弃他年纪大,天知道自己有多冤,她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于是红笺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急急补充:“我好想你!”
看着对面的季有风眼睛里透出笑意来,红笺突然觉着心酸无比。她猛地合身一纵,扑到了他的身上,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季有风温热的身体。
然后红笺慢慢搂住季有风的脖颈,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很快季有风前胸的衣服便被她滚热的泪水浸透。
季有风伸手回抱住红笺,摸了摸她的脑袋,碰到高高耸起的发髻,将插在她发髻间的那些累赘逐一取下,红笺的一头秀发便如瀑布一样披散下来。
“这还像点样儿,你这傻丫头,怎么打扮成这么一副鬼样子,吓了我一跳。”季有风话里透着共历祸患后的亲昵。
红笺不由地哽咽出声,季有风不提那日淹没了两人的冰寒海水,不提万化生灭功和那场死别,红笺也不敢提,她害怕一旦提起,就会突然从这幻境中惊醒。
“好了,我知道你想我想得不行,可别哭了,本来这模样就丑得可以,再配上一对肿眼睛,就更没法看了。”季有风口气戏谑,他掏出一块帕子来,去给红笺擦脸。
红笺哭声稍停,突然尖叫一声,疯了一样将脸在季有风胸前的衣服上使劲儿地蹭,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再加先前脸上糊的各色胭脂口红全都蹭到季有风身上,直到将他的衣裳揉得一团糟,才抬起脸来,红红的眼睛斜睇着季有风,撅起嘴巴嗔道:“怎么样,还丑不丑了?”
季有风不以为忤,呵呵一笑。
红笺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先前其实很整洁,头发梳理过,胡须也刮得清爽干净,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很好,这是一种重新焕发了生机的好,比从前好像年轻了几十岁。
季有风见她端详个没完,笑问她:“怎么了?”
红笺喜道:“这里灵气充盈,前辈终于可以继续修炼了。”
季有风点了点头,说道:“再过几年,等条件成熟,便可以重续断肢了,总不能一直残废着。”
红笺在他身旁挨着坐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腿,柔声道:“那就好。”到这个时候,她已经渐渐淡忘身处幻境之中,全心全意为季有风欢喜,眼睛里面似有细碎的光芒在闪烁。
季有风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问她道:“丫头升了一阶,晋升筑基圆满了,和我说说,怎么升的?”
“没想到吧,我和你说,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跹云宗……”红笺便将自己在跹云宗秘境里怎么抢到了木系灵种的事,由头至尾说给季有风听。
“运气真是不错。嗯,我感觉到了,它就在你的识海里。不过如此也麻烦,这种天地造化,非是哪个人能养得起的,你该想办法叫它从你的身体里出来。”
红笺叹了口气,愁道:“它要是肯听我的话还好了,平时没事的时候就装死,不定什么时候就闯个大祸给我收拾。前辈有办法叫它出来么?”
季有风默然片刻,道:“有几个法子,不知道成不成,不着急,我们慢慢试。”
他虽然嘴上没说那颗灵种不肯出来会给红笺带来什么样的灾祸,心里却显然将这事当成了头等大事,接下来红笺陪伴着他说话,他时不时就会冒出个主意来,叫红笺马上试验。
但那颗灵种不知何故,明明是木系的,却对红笺这水灵根情有独钟,所有季有风能想到的不伤害红笺剥离灵种的办法,红笺都一一试过,没有一个成功的。
红笺宽慰他:“前辈你不用这么着急,它已经老老实实在我识海里呆了大半年了,不差这些天,你慢慢想就是。”
石牢之中不知时间,红笺也没有着意去计算,因为断肠索,季有风无法离开石牢,红笺打定了主意,这一回她会一直陪在季有风身边,绝不会先行离去。
这样的日子其实并不枯燥,季有风身体虽然无法走出石牢,他的元婴却可以短时间离体,与红笺一起在附近的海底游玩。
对红笺而言,这种生活多久都不嫌长,如果是一场梦的话,也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这一天两人走得稍远了些,等回到石牢,季有风情绪颇高,有些神秘地对红笺道:“丫头,适才发现了一样好东西,正好给你提升修为。等你结了金丹,我再试试把那木系灵种弄出来。”
他拿给红笺的是个小玉瓶,里面盛着两滴灵液,泛着暗金的色泽,打眼一看像两颗金珠在瓶子底部滚来滚去。
红笺伸着脖子瞧了瞧,这东西这么珍贵,她此前只在跹云宗秘境那个盛放木系灵种的天然石碗里见过,那碗灵液色呈乳白,看着就比季有风手里的两滴稀薄,不过要早知道它能提升修为,当时应该不管它山塌地陷,豁上命先抢出一两滴来是正经。
这么想着,她没有接那玉瓶,而是道:“还是你用它来重续断肢吧。我不着急。”
季有风将玉瓶塞到她手中,瞪了她一眼:“分不清轻重,我着急,行了吧!”
红笺吃吃而笑,她不再啰嗦,打开了盖子,问季有风:“这东西怎么用?”
“直接吞下去。”
红笺应了一声,将玉瓶拿在手里转了转,倒出一滴灵液来,张嘴接住。
灵液没有滚落腹中,而是直接在她嘴里向着四面八方每一个毛孔扩散开来,大量精纯的真元来不及涌出体表,汇聚成一股洪流,径直涌向了她的识海。
红笺吃了一惊,照这样识海所受冲击之大只怕不是她一个筑基圆满可以承受的,她顾不得其它,调动起神识专心内视。
识海瞬息被彻底淹没,道基受到压迫,空间被狠狠挤压,但飞速提升的修为又在督促它快速生长,就在这种僵持中她的道基在逐渐变异,难道这是要直接结丹了?
这么容易?红笺有些疑惑。心魔呢?为什么半点儿心魔也没有感受到?
便在此时,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她识海中的木系灵种突然极速地震颤起来,莫名的,红笺感到了一种惧意,这种惧意来自她的心底,却和她此时的想法全不沾边,难道竟是那颗灵种的想法?
随着木系灵种的这种颤动,本来要挤爆红笺识海的真元突然消失了大半,而那颗灵种却涨大了一圈不止,看它这样,不知为何红笺突生一念:“它吃得太饱了!”
季有风守在她身旁,这会儿开口道:“还差一点,把那滴也吞了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战胜自己
季有风开口道:“还差一点,把那滴也吞了吧。”
红笺心里震了一震,停下来抬头去看季有风,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无需借助于神识,相互间每一个表情的细微之处都能看清。
红笺轻声低语,仿佛她的声音一大就会惊碎某个美梦:“你是想叫我直接结丹么?会有心魔啊,我准备了定灵丹……”
“不用那东西。这一滴灵液足够了。”
红笺没有动,她似犹豫半晌,突然问道:“前辈,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是我们的家么?”季有风微笑地望着她。
这样甜蜜的情话,却并没有令红笺感到欢欣,她的心正渐渐冷却下来。
红笺抬起一双大眼睛,神情复杂地盯着季有风:“这是在丹崖宗的秘境里,如果我结了丹,就会被永远留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她太过沉溺于这个季有风还活着而她有机会弥补遗憾的幻境,一直没有发现有哪里不对,对季有风叫她结丹也未多想,上次她在幻境里筑基的经历就像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一切都化为泡影,直到方才感应到了灵液入体时那强烈的反应和木系灵种的惧怕,才令她心中突生警惕:这幻境有些不对劲儿。
季有风脸上带着深情:“出不去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很想我么,与其在外边痛苦的想念,不如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永远相依相守,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就只有我和你,不好么?”
怎么会不好。季有风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听上去都是那么的诱人。
红笺与他四目相对,她要很艰难才能令自己承认面前的这个人其实早已经不在了,这熟悉的眉眼五官,声音表情都只是来自于她自己的想象。
要留下来吗?从此放弃秘境外边的一切,再不去想丹崖、方峥和布满了荆棘的修仙之路,没有烦恼,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梦中?
红笺悚然而惊。她想:“不。方红笺,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永远活在幻境中,这样的失败者怎么可能是你?不要沉溺于过去啊,要战胜心底的软弱。一直朝前走。”
红笺的目光渐渐坚定,季有风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柔声问道:“还没有考虑好么?”
红笺很想伸手再去摸一摸他的脸,自己既然下定了决心,也许在开口拒绝他的刹那,幻境就会破碎,而自己从今而后再也不可能体会到季有风活生生在身边的感觉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她眼中看到了哀伤,季有风疑惑地问:“怎么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红笺心中突地一凛。这幻境的一切若真是依她内心所想幻化出来的。季有风便应该与自己心意相通,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对自己的想法茫然未知?
而以前辈的为人,他又怎么会只为与自己长相厮守,便这么急切地催促她放弃所有?
有了决定,红笺的神智也随之变得清明起来。一念及此,她的心砰砰而跳,抽身疾退,向着坐在床榻上的“季有风”大声喝问:“你是谁?”
二人此时相距不过丈许,随着红笺这句话问出来,这丈许的空间之内气流突然无风自动,一个声音直接响彻红笺的识海:“他不是你一直想念的人吗?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陪伴他?”
丈许之外,时间对“季有风”而言好像陷入了停滞,他静静坐在那里,对红笺这边的变化毫无察觉。
红笺遍体涌上寒意,随之而来还有她深深珍藏起来的这段感情被随意拿出来玩弄的愤怒,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寒声道:“这一招没用了,收起来吧。你有什么企图,不如现身当面说清楚。”
那个声音干巴巴的,听不出喜怒哀乐:“真决定了?好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季有风”的身影渐渐变淡,好像狂风吹散了一幅沙画,一点一点消失湮没,最终连着那根断肠索一起不见了踪影。
红笺慢慢攥紧了拳头。这一幕虽然叫她心痛,但更有一种类似决绝的情绪涌了上来。
“出来吧,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这既然是你控制的幻境,我知道你肯定做的到。”
事到如今红笺怕吗?
不,她不怕,这次秘境之行从被乱流卷进来的一瞬开始便透着一股诡异,但她从头梳理了一下,她所遇的前几拨妖兽应该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想借秘境妖兽的手除掉自己,待见到那一大群的“逐腥飞鱼”尽数被自己屠戮干净,知道这条路走不通,才改而以幻境来消磨自己的心志。
那只蛇龟、天魔宗的魔物,以及季有风,都是这个幻境的组成部分。
如今连幻境也被自己识破,它还有什么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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