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崖仙途 作者:心渔(起点大封推2014-11-30正文完结)
他点亮了床头的油灯,牢房里逐渐亮堂起来。
牢房里占地最大的就是红笺身前的这张大床,床上枕头被褥齐全,布置得在红笺看来简直可以称得上奢华。
床上歪坐着一人。正似笑非笑地望着红笺,这和季有云相似的五官,截然不同的神情。不是她十三岁时在丹崖山乱石滩认识的那个神秘人又是哪个?
红笺一个大大的笑容刚对着他露出来,便凝固在脸上。她的目光骇然落在了那个人的下体,被子掀开,露出两条*的腿,自膝盖往下空荡荡的,竟是已被利刃砍断。
红笺脑袋里“嗡”的一声,失声惊道:“这,这,谁干的?”
那男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晃了晃上身,叫肩上的链子响给红笺听,说道:“还会有谁,抓了我回来,怕我再跑掉。”
红笺这才发现,自方才黑暗中便响个不停的铁链子竟是穿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男人不闻红笺说话,借着灯光见她满脸糊的都是方才的鼻血,十分狼狈好笑,只有一双大眼睛渐渐蓄满了泪水,好像马上便要哭出来。
他没想到十多年不见,这小姑娘不但未忘掉自己,反而亲近更胜往昔,身体的残缺已经这么久了,他自己都已习惯,突然有一个人在为这个而难过,说一点儿不感动自不可能,不过他只是指了指床沿,叫红笺坐下来,轻描淡写地道:“别大惊小怪的,说说你自己吧,怎么会在这里?”
红笺迟疑了一下,贴着床沿慢慢坐下来,低头飞快地抹了下眼睛。
她忍不住又去看那男人的一双断腿,年头太长,断处已经干瘪发黑,靠近自己的这只上面抓痕宛然,显然这男人方才和自己开玩笑,强拉着自己的手去摸的是他的这条断肢。
红笺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伸出手去轻轻又摸了摸那些痕迹,歉疚地道:“前辈,对不起,我不知道方才你是在同我开玩笑。”
那男人不耐烦地道:“行了,这有什么好哭的,我是出不去,否则重续断肢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关在这里,反正也不能走动,有没有脚又有什么区别?”
红笺长吁了口气,她这时才勉强平复下因突然见到这男人而急剧起伏的情绪,想起方才他问起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便将别后的经历从头至尾说给他听。
不同于给卢雁长等人掐头去尾的说故事,红笺这次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她说到寰华殿化神收徒,季有云现身,忍不住抬眼去看那男人的表情。
他跟季有云长得如此像法,若说两人没有渊源互不相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男人皱着眉听得很认真,只在最后听着季有云要收红笺为徒,却被红笺当众拒绝时脸上才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红笺按捺住了好奇,接着讲自己被闫长青收为弟子,讲姚真和简绘。
她想起方才对方在黑暗中问她是姓姚还是姓方,不由问他:“前辈当初也找了姚师姐是不是?”她陷入回忆,语气有些怅然,“你给我看的那颗月华丹是姚真拿给你的吧,她死了。”
那男人“哦”了一声,手指一下下轻轻敲击着床榻,不知在思忖些什么,脸上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漠然。
红笺见他不欲多言,便接着讲下去,讲她所练的万流归宗在宗门秘境里如何进阶,而她亦因简绘自爆突破练气六进七的壁垒,直说了一个时辰才说到自己怎么杀掉了景励,而后被巩大先生等人扔到了这大牢里来。
“前辈,后来我又见到了那季有云一次,他不但重提要收我为徒的事,还十分确定的说‘天幕’必会再次开启,而他将会找到‘蜃景神殿’,成为超越商倾醉的存在。前辈,你和他……”
“怎么不说下去?我和他长得很像是不是?我叫季有风,他叫季有云,我比他早生了两年,是那个混账的亲哥哥。”那男人坐了这么长时间,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手按着床慢慢躺倒,深邃的眼睛向着红笺望过来。
红笺虽是早有猜测,听到这男人亲口承认心中仍觉一悸,她自幼和弟弟方峥相依为命,深觉兄弟姐妹之间便是应该信任友爱,手足情深。像大师伯井白溪的叔叔那般拿亲人生死开玩笑她都觉着很难接受,更加没有想到还有像眼前的季氏兄弟这样亲手残害同胞的。
“找到‘蜃景神殿’?哼,野心到是挺大,也要他有这个命数。”季有风语带嘲讽又补充了一句,提起弟弟季有云令他失去了初见红笺的好心情,他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红笺坐在床榻边上,借着油灯的光亮细细打量眼前的季有风,在心中将此时的他和十几年前丹崖山乱石滩上的那个人作着比对。
这位金灵根前辈就像是一把寒意四射的神兵利器,不管他是身陷囚笼铁锁加身,还是失去了双脚不能挪动,都叫人不敢轻慢。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卸下了防备安静地躺在那里,才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红笺单手托着腮,百无聊赖盯着他的眉眼。
季有风的眉毛既长又黑,更加衬得眼窝沉陷,当年给红笺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这双眼睛,那么得深邃,好似掩着星辰大海,叫人甘心沉迷其中,而红笺在近处看过那季有云,虽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眼神却叫人只觉着妖异。
她想:“咦,当年我怎么会觉着前辈的年纪很大了呢?大约是那时候他的大胡子挡住了半张脸,又穿了那么一件灰扑扑的斗篷,鬼鬼祟祟显得吧。其实他这会儿刮干净了胡子,看上去还好。至少比季有云显得年轻。十年未见,他皮肤的颜色可有些吓人了,气色也不怎么好,他有多大年纪?十年前就是金丹大圆满,那还是不知道已经被关了多久,季有云已经是元婴了,这么算起来前辈他少说也应该有个四五百岁了。”
她这里胡思乱想,季有风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两人目光相对,跟着红笺便听到牢房外边离远传来了脚步声。
红笺的耳音极好,一下子就听出是冲着这边过来的。
她警惕地回头望向门口,听着来人走到牢房外边,隔着厚厚的石门,语气恭敬地道:“大先生,您的药来了。里面的人伸手接一下吧。”
☆、第九十九章 大难经
送了药来?季前辈怎么了,需要喝药?
红笺起身要去接药,她早看到牢门上方有个小窗,红笺之前呆过的牢房也是如此,牢饭都是隔着窗户递进来,如果接得晚了,送饭的人就会二话不说,直接扔进来。
季有风却抓住了她的手,十分不客气地冲来人道:“你开了门送进来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们。”
来人声音中透着为难:“大先生,我这里没有这牢房的钥匙!”
季有风不耐烦地道:“那就去叫有钥匙的人来,告诉他今天的药我喝了。”
那人连忙道:“是,您等着。”他不但用了恭敬的语气,还急匆匆地走了。
红笺奇怪之极,担心地问:“前辈,他们给你喝什么药?”
“十全大补药,他们怕我这残废受不了牢里的苦,一命归了西。”季有风将眼睛眯起,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
红笺眨了眨眼睛,她觉着实在不能理解,不由问道:“他们是谁?炼魔大牢的长老们?那些老头子给前辈送补药来,求着前辈喝?”
“是啊,平时我懒得叫他们遂了心思,不过今天既然他们把你送来了,不妨给他们这个面子。”
红笺愈加胡涂了,不过季有风既然这么说,这药肯定就不是那么好喝的。
过了一阵,送红笺来的那老者闻讯赶来,隔着门问候了季有风几句,便拿了钥匙“哗啷哗啷”地开门。
牢门打开,看守端进来一碗药,季有风吩咐红笺道:“你去接过来。”
红笺应了一声,上前和看守打了个照面。她早忘了方才被季有风摸了满脸的鼻血,那看守猛一抬头却借着灯光看个正着,手上一抖,差点将药碗打翻。
季有风皱眉看着三人没有说话,那老者恭敬地问:“大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季有风指了红笺:“把她腿上系着的链子打开。”
那老者怔了怔笑了,说道:“大先生真是怜香惜玉。”他立刻转头吩咐送药进来的看守:“去取钥匙来。把这女修的脚镣去了吧。”
看守奉命而去,不大会儿的工夫那幅束缚了红笺两年多的沉重脚镣被取了下来。
季有风也极为痛快,自红笺手中接了药碗,连看也不看,仰面将那碗黑乎乎的汁水喝得一干二净。
老者见状笑道:“大先生要能坚持着喝这剂药,不用一个月。保证能将身体调理到之前的巅峰状态。”
季有风不欲和他多说,挥手打发他:“行了。你们走吧,别耽误我休息。”
老者立刻上前去收了碗,又细心地检查了一下灯油是否够用,方才和那看守退出去,锁上了牢房。
“你怎么那么快就全都喝了,万一有毒呢?还吐得出来吗?”红笺又是不解。又是担忧。
季有风这些年生活得既憋屈又压抑,他本来也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如今性格变得更是怪异。住在这玄武牢里时不时都要搞出点儿事来折腾人为乐,可此时他看着灯下红笺原本的一张俏脸抹得像只花猫还不自知,偏偏露出一幅老成持重的表情,突然就觉着特别得好笑,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红笺诧异地望着他,季有风越笑越厉害,他笑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实是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摇了摇头,难得开口向红笺解释:“没事。他们比我自己更害怕我死。”
红笺有些说不出话来,将一个人狠狠折磨,却又灵丹妙药供着生怕他有个好歹,那自是这个人拿捏着特别要紧的东西,只要没有从他脑袋里挖出来,就不能叫他死。
果然听着季有风心情颇好的又道:“你适才说我那好弟弟会什么水系洞察术,那你肯定不知道这是我家传的秘术,叫做‘大难经’。我们季家的祖先可是辉煌过,靠着这部‘大难经’,不过元婴修为便做下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你道当年商倾醉何以能找到‘蜃景神殿’?其实并不像大家现在传说的那样‘魔修气数已尽,故而上天叫商化神误打误撞进入神殿’,我季家先祖和商倾醉是生死之交,那一回‘蜃景神殿’现世的时间和位置都是先祖以‘大难经’算出来的。”
红笺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失声道:“‘蜃景神殿’真的能算出来?那季有云岂不是……”季有云也是元婴,他野心勃勃,若叫他找到“蜃景神殿”,这天下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季有风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大惊小怪,我好心叫你增长见识,你乖乖听我说完。”
他躺在床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一只胳膊枕到脑袋底上,接着说道:“当时魔修猖獗,‘蜃景神殿’在无尽海深处出现仍是头等大事,先祖生怕有误,便也陪同前往,在神殿外边等候。‘大难经’是算不到自己的,商倾醉在神殿里经受考验,我先祖那里却来了敌人。先祖遇害,半部‘大难经’被魔修抢走,可魔修想要进入神殿却也来不及了,只得远远逃遁。”
红笺吃惊之下发出一声低呼,季有风冲她点点头,继续讲叙:“这一切神殿里的商倾醉全然不知,最后‘天幕’隔绝了道修魔修,他想得回那半部‘大难经’也迟了。先祖的独子同我一样是金灵根,资质一般,这门家传绝学又十分难炼,他终其一生只修炼到金丹圆满,并且少了半部‘大难经’传承,他也很难有太大作为,只是在商倾醉的帮助下建成了这座炼魔大牢,以‘大难经’来区分善恶,约束未及撤到‘天幕’那边的魔修。”
原来这炼魔大牢竟是这么来的,怪不得季有云可以控制了其他几位长老一手遮天,而季有风落到如此境况,任琛等人对他也是颇为客气,不曾将事情做绝。
红笺不敢再打断季有风,她心念电转,突然想起师祖死后戴明池当着丹崖宗众人在寰华殿说的那一番话,他说化神收徒是为了送他们去魔修那边为季有云寻找功法残篇,这竟然是真的。
季有风讲到这里,却突然冲红笺笑了笑,示意她靠近些。
红笺对季有风没什么防备之心,见状还以为他嫌自己离得远,这么躺着说话费劲儿,便将一颗脑袋凑了过去,季有风突然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三根指头捏住了红笺的面颊,用力地扯了一扯。
红笺又是吃痛又是意外,“哎呀”叫了一声,赶紧挣脱开,伸手捂住了半边侧脸,嗔怪地瞪视季有风。
若不看那张精彩万分的脸,灯光下她的目光明澈如秋水,竟是意外得动人心魄。
季有风纵声而笑,笑声中透着得意,边笑边道:“小丫头,不用担心。我们季家祖宗生怕子孙不肖,这半部‘大难经’选择传人向来十分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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