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阿思朵便是出现在东侧门前,天已经黑了,染干已经结束了一天的政务,返回了寝帐,王帐内一片漆黑,四周站满了突厥侍卫,当阿思朵一靠近穹帐,她立刻被拦住了。
“公主殿下,可汗不在王帐之内。”
“我知道,父汗让我来替他取一样东西,在别帐内。”
王帐分为很多功能区,其中最核心的是军机大帐,也就是下午史蜀胡悉向染干杀杨元庆的地方,那里也是整个突厥最核心之处,就算是咄吉也不能随便闯入,内帐门口还站着四名侍卫把守,不管阿思朵有一万个理由也进不了军机大帐,从侧门进别帐倒是可以。
侍卫犹豫一下,“可是里面很黑,公主看不见!”
“我知道东西在哪里?我马上就出来。”
“好吧!公主请速去速出。”
阿思朵快步走进了黑漆漆的王帐内,她不敢点灯,阴森森的王帐使她的心怦怦直跳,她轻车熟路,迅速来到了父汗的休息间,这里的隔壁就是军机大帐,只相隔一道帐布。
阿思朵蹲下,慢慢爬到帐边,找到边缘,掀开一条缝,向只夜鼠一样,从缝下钻了进去,直接钻了王帐。
王帐内同样是一片漆黑,帐帘外面就站着四名侍卫,阿思朵已紧张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她很快摸到了父亲办公之处,在桌上迅速摸索着,‘砰!’一声轻响,她打翻了一样东西,阿思朵几乎被吓晕,蜷缩在桌子下,一动不敢动。
过了片刻,帐外并没有动静,外面的侍卫没有听见响声,厚厚的地毯掩饰了阿思朵的行窃,她又继续在桌上摸索,这一次运气很好,她一下摸到了父亲的金箭,她要的就是这个,没有可汗的金箭,杨元庆根本就逃不出去。
她将金箭揣进怀中,贴身放好,又从原路钻回,飞快地走出了王帐。
“公主,东西拿到了吗?”侍卫见她两手空空出来。
“没有,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明天再说吧!”
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王帐。
……
杨元庆住的帐篷紧靠王族区,属于贵客区,他身边只有四名手下,其余五百名手下都驻扎在五里之外,这中间相隔三层岗哨,有数千名突厥哨兵昼夜巡查,外面人不能进来,里面不准出去,如果杨元庆想去探望他的手下,也必须要有可汗颁发的通行令牌,但他没有,一般是次日颁发,但他今晚就必须离开。
就算是义成公主的令牌也没有用,需要人牌对应,可敦身旁没有汉人侍卫。
除了通行令牌之外,可汗金箭也可以通行,那是最高突厥的权令,虽然不能调兵,但可以在突厥境内的任何地方通行,阿思朵盗出来的,就是这样一支金箭。
她把金箭默默递给了杨元庆,为了杨元庆能逃离突厥,她甘愿接受父汗的任何处罚。
杨元庆接过金箭,他不知该怎么感激这个救他性命的突厥少女,他轻轻将阿思朵搂进怀中,在她耳边用突厥语低声道:“公主之恩,杨元庆铭记于心。”
阿思朵眼睛红了,有这句话,她就是为他死,也心甘情愿。
“你快走吧!被父汗发现了,金箭就会作废,快走吧!”
杨元庆翻身上马,他从马袋中取出杨广赐他的玉天鹅,弯腰塞给了她,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对胖鱼及其他三名手下道:“我们走!”
五人催马,加速飞驰而去,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阿思朵看着手中的玉天鹅,她眼睛一亮,一下子紧紧将它摁在心上,呆呆地向黑夜中眺望。
……
“什么!他们走了?”
史蜀胡悉腾地站起身,目光凶狠地盯着他的一名手下,这名手下就躲在杨元庆营帐附近监视他们。
“卑职看见阿思朵给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就上马走了,帐内空空,什么东西都带走了。”
“该死的!”
史蜀胡悉恨得直咬牙,他准备再过一个时辰率兵去突袭杨元庆,并杀了他,没想到却让他跑了。
史蜀胡悉恨得一跺脚,从桌上抓起长刀,冲出帐外喊道:“全部集中,跟我走!”
一千名手下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就绪,他们是咄吉贴身侍卫,今晚奉命听史蜀胡悉调遣。
他们住的地方在贵客区的东面,距离杨元庆的营帐还有三里,史蜀胡悉翻身上马,大喊一声,“跟我追!”
千余骑兵催马跟着他向西疾奔而去,史蜀胡悉也同样无路可走,明天可汗必然知道他泄密,他也难在突厥再呆下去,杨元庆的人头就是他后半生的养老金,决不能让此人跑掉。
……
有了可汗金箭,杨元庆一路顺利,连过三道岗哨,奔到了他的营地,士兵们正围在篝火边吃烤肉,突厥人给他们送来大量牛羊肉和奶酒,他们的营地占地很大,足有十几亩,搭了近一百顶帐篷,在帐篷前方点燃了二十堆篝火,还有不少突厥人和他们混在一起喝酒烤肉。
杨元庆带领四名手下风驰电掣般奔进篝火区,众士兵都惊讶地站起身,杨元庆勒住战马厉声喝令道:“收拾东西,立刻动身出发!”
一名旅帅抱拳问道:“将军,出了什么事了?”
“情况有变,再不走全军覆没!”
杨元庆带的五百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兵,主将有令,士兵们纷纷起身收拾东西,他来时带了三千匹锦缎,现在锦缎已经卖掉,换成了黄金,负担减轻很多,帐篷也是突厥人所搭建,他们的帐篷都没有取出,片刻众人便收拾完毕,五百士兵纷纷翻身上了骆骆,催动骆驼,沿着额根河向南奔去。
此时他们依旧在突厥牙帐的警戒范围内,不时有巡逻队上前询问,杨元庆有可汗金箭,再加上乌图宣布他是突厥尊贵的客人,故没有士兵为难他们,反而给他们指路,找一处雪少平坦之路,他们一路顺利,一直走出十余里,便渐渐到了牙帐边缘区。
这时,忽然有士兵禀报,“将军,好像有追兵!”
杨元庆也听见了,隐隐有马群奔跑之声,他一摆手,士兵们停止了奔行,杨元庆跳下骆驼,伏耳在地上细听,地听是每一个斥候都要掌握的基本功,他凝神听了片刻,约千余骑兵,距离他们三里。
从这里向南五十里内的雪都被突厥人踏平,在平坦路上,骆驼奔不过战马,肯定会被追上,杨元庆沉思片刻,他自己有五百骆驼兵,如果是染干派兵追他们,决不可能只派一千人,至少也要三千人,这一千人未必是染干所派。
他抬头向四周张望,虽是夜晚,但有雪地映照,四周的景物还是看得很清楚,只见右边百步外便是一片森林,森边是另外一条路,那边积雪皑皑,雪深三尺,战马难以在那么深的雪地中奔行,骆驼却可以。
“往这边走!”他一摆手,士兵们调转骆驼,向右边的森林而去,很快便走进深雪区,约走进七八十步,杨元庆又一摆手,士兵们停了下来。
杨元庆凝神向来路望去,追兵已经渐渐近了,雪地里看得很清楚,大群黑影向这边奔驰而来,约千余人,随着他们越奔越近,杨元庆也看见了为首之人,不是突厥人,而是名粟特人,四十余岁,留着山羊胡。
‘史蜀胡悉!’杨元庆认出来了,上次哈利湖畔就让他逃过,这次他又再次陷害自己,杨元庆心中杀机已现,他从马袋中摸出一只小瓶子,这是当初康巴斯从史蜀胡悉妻子手中买到的一瓶毒药,名叫帕帕木,是从花剌子模沙漠中的一种赤练蛇中提炼。
在夜袭达头营帐时,他用了一点点,干掉了哨兵,还有大半瓶,今天他要以毒还毒,让史蜀胡悉也尝一尝自己毒药的滋味。
他抽出一支铁箭,箭杆上刻着他的名字,杨元庆小心地在箭尖上涂了一点点蛇毒,随即将瓶子塞好放回袋中,蛇毒白天是黑色,但在雪光映照下,蛇毒使他的箭尖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碧鳞之色。
突厥骑兵奔近了,发现了他们,随即调转马头追过来,雪夜中,杨元庆已经清晰地看见了为首的史蜀胡悉,脸庞瘦长,长着一对奸诈的小眼睛,眼睛里流露出贪婪和凶狠。
他也是一条毒蛇,缠在突厥人的身上,用他的毒液腐蚀着突厥对隋朝的忠诚,杨元庆霍地弓箭,当他们奔到一百五十步外,他拉弓便是一箭,黑夜中,箭快如闪电,一点妖异的碧鳞之色向史蜀胡悉胸膛疾飞而去。
史蜀胡悉心急如焚,他已经看到了前方的隋军,就在他准备后退躲避隋军弓箭时,一点碧鳞之光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史蜀胡悉呆住了,这是帕帕木独有的碧鳞色,怎么会在这里,等他看清碧鳞色后还有一根黑色的箭时,铁箭已经‘噗!’地射穿了他的胸膛,毒液注入他的心脏。
史蜀胡悉连惨叫声都没有喊出,便翻身落马,死在自己的毒液之上。
咄吉贴身侍卫也纷纷勒住了战马,不是因为前方是深雪区,而是很多人都看见了,在隋军将领手中有一支金箭,那是可汗的金箭,在雪光映照下格外清晰,没有人再敢向前走,他们也不知该干什么,史蜀胡悉还没有对他们发出命令。
只见隋军纷纷调转骆驼,向雪地深处走去,渐渐地便消失在森林的背后。
……
【史蜀胡悉献计杀杨元庆,献人头给薛延陀,但染干并没有采纳,大家有兴趣,可以百度一下史蜀胡悉此人】
卷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十七章 发现契苾
突厥王帐内灯火通明,染干铁青着脸盯着桌上一支铁箭,箭头之毒已经被史蜀胡悉的血溶解,不再有碧鳞之光,铁箭杆上,‘杨元庆之箭’五个字异常显眼。
在王帐正中间,阿努丽和阿思朵跪在地毯上,阿思朵低着头,一言不发,长子咄吉则站在大帐边,一样的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盯着两个妹妹,他们兄妹三人是一母所生,平时关系非常亲密,但此时,咄吉却恨阿思朵帮助外人,毁了东突厥称霸草原的机会。
阿努丽上前一步道:“父汗,这件事是我唆使妹妹干的,她不懂事,我却明白,我愿意接受父汗的一切惩罚。”
“不!”
阿思朵抬起头道:“这件事和阿努丽无关,我偷听到父汗和史蜀胡悉的谈话,我喜欢杨元庆,我不要父汗杀死他,是我告诉了他,父汗的金箭也是我偷的,一切惩罚由我来承担。”
“你大胆!”
旁边的咄吉暴怒起来,指着妹妹大吼:“偷父汗金箭是死罪,你以为只是小小的惩罚吗?”
阿思朵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半晌,她一咬嘴唇道:“就算是死罪,我也愿意!”
“好了!”
染干一摆手,打断了他们兄妹三人的争吵,他对阿思朵道:“草原上的雄鹰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我也不会,但偷可汗金箭是滔天大罪,我如果不严厉处罚你,别的酋长会不服,我处罚你在别帐监禁三年。”
阿努丽大惊失色,失去自由是仅次于处死的惩罚,这太严厉了,她磕头哀求道:“父汗,妹妹年幼无知,你饶了她这一次吧!”
阿思朵拉住了姐姐,“阿努丽,父汗在别帐监禁我,而不是地牢,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恕,不要再为难父汗了。”
她向父亲磕了一个头,“阿思朵愿接受父汗处罚。”
染干点点头,“收拾你的东西去吧!三年后,你依然是我最心爱的女儿。”
阿思朵向父亲磕了三个头,转身走了,阿努丽不放心,追了上去。
咄吉望着妹妹走远,心中气也消去几分,监禁三年,他心中也有点不忍。
“父汗,现在我们怎么办,带兵去追吗?”咄吉又转身问父汗道。
染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史蜀胡悉死有余辜,就算杨元庆不杀他,我也要杀他,你明白吗?”
咄吉明白父亲其实指的是自己私自派兵杀杨元庆之事,他不敢顶嘴,低下了头。
染干见一向性子暴烈的长子竟然没有顶嘴,眼中冷意也消去几分,柔和了一点,他缓缓说道:“咄吉,你是我继承人,我希望你不仅勇烈,更要有头脑和眼光,你才能带领部族走向强盛,我知道你不愿意被隋王朝控制,其实我也不想,我更愿意像朋友一样和杨广并肩而坐,而不是向他下跪称臣,但现在不行,我们还不够强大,羽翼还没有丰满,不能像雄鹰一样傲视山巅,所以我才没有答应史蜀胡悉的建议,杀死杨元庆,他是隋使,我们不能杀他,但史蜀胡悉却背叛了我,他让杨元庆知道了我的不义,隋王朝迟早也会知道。”
“可是父汗,泄密是的阿思朵,不是史蜀胡悉。”
染干摇摇头,“阿思朵只是个孩子,心地单纯,一心想救情郎,我不会真的怪她,但史蜀胡悉却是有私心,当初他在哈利湖私自接受达头的贿赂,我没有追究他,而这一次他为了得到乙失钵的重谢,便要借你的手杀死杨元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亲自去杀吗?因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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