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杨元庆笑了笑道:“原因很简单,阴山以南是隋王朝的势力范围,薛延陀没有经过主人同意,擅自闯进我们院子。”
契苾烈的眼光依然很友善,但友善中却有一丝和他身材不匹配的精明,他摇了摇头,“这不是真正的原因,那里毕竟不是丰州,薛延陀只是暂住一冬,隋王朝是宽容大度的民族,不会因为这个就与他们为敌,杨将军,我需要知道真实原因,否则,我无法相信你,更难以和你谈合作。”
“好吧!我给你说实话,我杀死了乙失钵的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除了薛乞罗,还有谁?是夷男吗?”契苾烈的目光变得异常关心,注视着杨元庆。
杨元庆能感受到他对这件事的关心,他摇摇头笑道:“可能让你失望了,不是夷男,而是刺铎。”
半晌,契苾烈终于点了点头,“我相信了,乙失钵只有三个儿子,被你杀掉两个,他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你。”
契苾烈沉吟一下又问:“那你怎么回出现在这里?”
“我去找染干,希望能够一起对付薛延陀,可他却要把我出卖给乙失钵,我是逃回来的。”
契苾烈不屑地哼了一声,“突厥人最不可靠,眼中只有利益,没有信誉,出尔反尔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我们契苾人已经吃够了苦头,好在你们逃出来,这里离丰州不远了。”
杨元庆还是摇了摇头,“还没有结束,前面我还会面临薛延陀的截杀,染干把我的消息已经泄露给了薛延陀人,估计在阴山内,他们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
契苾烈沉思了片刻,他慢慢捏紧了拳头,抬起头对杨元庆诚恳地说道:“我没有权力和你谈合作,但我这次回家探父,手下带了一千士兵,就驻扎在北方十里外,和你们一样,我的手下也是骆驼骑兵,杨将军,我愿意祝你一臂之力。”
杨元庆眉头一皱,“可是这样一来,薛延陀就知道契苾要和它开战,这会泄露你们的军事秘密。”
“他们其实应该知道了,我们十万大军已经部署在金山以南,就等着开春后和薛延陀一战。”
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清楚,杨元庆需要用薛延陀作为他向上升迁的垫脚石,契苾烈也想用战功和结交隋朝来向可汗显示他的能力,从而在春季即将爆发的大战中获得重用。
两人都有共同的需要,薛延陀身上有着他们共同的利益,他们伸出手掌重重一击。
卷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十九章 阴山夜袭
乙失钵在四天前便开始在阴山进行截杀部署,突厥可汗染干派人送来的一个消息使他得知他的仇人杨元庆并不在大利城,而正从突厥牙帐回来的途中。
无论如何,杨元庆都要越过阴山才能返回大利城,乙失钵发过誓言,他一定要用杨元庆的人头来祭祀他的两个儿子,现在他的机会到来,为了截杀仇人,乙失钵几乎动用了薛延陀所有的力量,他用苍鹰传令,在渡过阴山的各个隘口部署十几万薛延陀军队,凡越过阴山的隋军,务必杀戮殆尽。
在杀子之仇的强烈刺激之下,乙失钵已经渐渐失去了理智,忘了草原大局,忘记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契苾人,也忘记对薛延陀心怀叵测的东西突厥。
乙失钵的长子夷男穿着皮甲和皮盔,策马在薛延陀大营内骑马疾奔,他眼睛里充满了忧虑,充满对父亲固执的担忧,在他前方的一片空地上,摆放了数十架制作简陋的攻城云梯,还有几座俨如巨人般矗立在空中的巢车,几百名薛延陀工匠正在一个角落叮叮当当的打造撞城车,薛延陀从突厥那里学到了一部份攻城器械的制作技术,这是他们第一次用于攻城战。
乙失钵正骑马视察这些攻城武器的打造,一个月时间他已经打造了数百件攻城武器和大量的箭矢,再过二十几天,等草原上冰雪稍稍消融,而黄河还没有解冻之前,他要大举进攻大利城,他亲眼看见大利城的内城并没有完工,这让他充满了信心,他要血洗大利城,报仇雪恨。
“父汗!”
长子夷男老远看见了父亲,他大喊着奔了上来,乙失钵极为不高兴地看了一眼儿子,眼中有了反感之意,夷男总是劝自己放弃杀子之仇,可他的儿子被刺铎所杀,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又有什么事?”乙失钵极不耐烦地问道。
“父汗,我刚刚得到消息,契苾已经在金山以南集结,他们准备对我们宣战。”夷男急得满头大汗。
乙失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我早知道了,又怎么样?”
夷男急得大吼起来,“父汗,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得罪隋朝?陷自己于腹背受敌!”
乙失钵大怒,他拔出长矛狠狠地将夷男从马上打翻下地,用矛尖指着他的胸膛大骂:“你这个孬种,你两个弟弟被杨元庆杀了,你不想报仇,还怕得罪他,你还是草原男人吗?”
“我不是孬种,父汗,你被仇恨蒙蔽的眼睛,你会毁了我们薛延陀!”
夷男气急,他猛地撕开皮袍,露出胸膛,嘶声大吼道:“父汗,你杀了我吧!我宁愿被你杀了。”
旁边十几名大将急忙奔上前,将夷男拖了下去,他们见乙失钵气得浑身发抖,连忙劝夷男,“大王子,你不要再触怒可汗了,你就忍忍吧!”
“我忍够了!”
夷男挣脱了众人的拖拽,冲到乙失钵面前大喊:“薛乞罗是死在战场,哪家儿子没有死在战场,刺铎去当强盗杀人放火,他的死是咎由自取,现在大敌当前,你却计较这些个人恩怨,你究竟想让薛延陀为你的仇恨付出多大代价?”
“你这个混蛋!”
乙失钵心中杀机迸发,他拔出刀猛地一刀向儿子脖子劈去,众人早有防备,一拥而上,抓住了乙失钵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对夷男大喊:“大王子,你快走啊!快走啊!”
夷男长叹一声,翻身上马,猛抽一鞭战马,向西方奔去,乙失钵盯着他背影,良久,他冷冷道:“从现在开始,夷男不再是薛延陀可汗继承人,改由我的侄子沙禄猎为薛延陀可汗继承人。”
他调转马头,向自己的大帐而去,老远听他大喊:“不杀杨元庆,我乙失钵誓不为人!”
……
一千五百头骆驼汇合在一起,一千名契苾战士和五百隋军精锐结成了一个临时军事同盟,向阴山进发,他们将共同面对薛延陀军队的截杀。
契苾军的装备基本和西突厥一致,头戴厚厚的脱浑帽,身穿皮袍,外面紧裹着皮甲,武器是弓箭、战刀和长矛,个个身材高大,形容彪悍,对骆骆驾驭得极为娴熟。
在隋契联军向阴山进发的同时,察里兄弟也率领几百人的部落开始向北迁移,他们也意识到了靠近阴山并不安全。
阴山山势雄浑圆缓,在漫长的数千里的山体中,有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可以越过阴山的隘口,但进入这些隘口还要行走数十里才能越过阴山,阴山内分布着盆地、山谷和高山草场,森林茂密,动物众多,可以藏军的沟壑比比皆是。
正是因为阴山内地形复杂,隘口众多,薛延陀才出动了十几万军队在近千里的范围来拦截杨元庆一行。
和阴山北面的深积雪相比,阴山南面虽然也有积雪,但没有那么深,骑兵可以在雪原上行走,只是无法纵马疾奔,只能缓缓前行。
这天傍晚,一队由五千人马组成的薛延陀骑兵缓缓越过了一片高山草原,来到一座两边森林茂密的盆地前,再前方是一座山谷,似乎发生过雪崩,山谷内的积雪足有一人多深,他们根本无法过去,出了这条这条长三里的山谷,就越过阴山了。
冬天骑马翻越阴山极为艰难,短短几十里程,他们便走了两天,士兵们都筋疲力尽了。
领队头领是一名万夫长,他见士兵们都已疲惫,便一挥手,“大家就地扎营吧!”
在盆地内的一片空地上,众士兵纷纷就地扎营,四处取柴点火取暖,几名军官围住万夫长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是回去吗?”
“当然回去!可汗要找的人没有从这条路走,我们留在这里做什么?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回去。”
“可是这是条主要通道,万一他们……”
“万一你个头!”
万夫长一巴掌拍去,他一指被雪崩湮没的山谷,“看那个山谷,他们过得来吗?”
军官都不再管这事,他们转换了话题,“万夫长,听说可汗改立沙禄猎为继承人了,这事是真的吗?”
万夫长叹了口气,“夷男有眼光,有头脑,是我们薛延陀兴盛的希望,那沙禄猎荒淫残暴,真不知可汗是怎么想的?”
“我看可汗是想报仇昏头了,居然要去进攻隋朝。”
“你说得没错,可汗是被仇恨蒙住眼睛了,我们真正的敌人他不准备迎战,却把十几万人派来找一队隋军士兵,哎!真的是无法说他了。”
万夫长无奈的叹息一声,他站起身对众人命道:“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回去,还有巡哨和警戒,注意晚上防备狼群。”
薛延陀军队都累得筋疲力尽,也无心再烧火烤肉,胡乱吃一点干粮,便转进营帐睡觉去了。
天色渐渐黑尽了,薛延陀大营内一片寂静,士兵们都已经沉沉入睡,一队巡哨在附近来回巡逻,远处,左右两座大石上各蹲着一名岗哨,紧裹着毛毯,但还是被寒风冻得哆哆嗦嗦。
在距离薛延陀大营约三里的一片森林内,杨元庆骑在战马之上,正冷冷地注视着远处的大营,五千敌军,乙失钵开张便送给他一份大礼。
“杨将军,我们分头先把哨兵干掉!”契苾烈笑道。
“好!岗哨我们干,巡逻队交给你们。”
杨元庆和契苾烈一击掌,杨元庆一挥手,几名隋军神箭手便跟着他奔了出去,他们动作敏捷,不多时便奔到离两座岗哨不太远的地方,藏身在一块大石后,他手一指左边,两名士兵飞奔而去,躲在另一块大石背后。
杨元庆抽出一支箭,在箭上又涂一点毒药‘帕帕木’,他已发现这种毒药是对付岗哨的利器,一箭射中,岗哨来不及叫喊便当即毙命。
他张弓搭箭,又看了看两名士兵,他们也涂了药,准备就绪了,杨元庆给他们二人做一个手势,他们同时拉弓放箭,两名山石上的岗哨闷哼一声,一人从石上摔下,一人死在石上。
巡逻队在盆地的另一头,约十几人,他们骑马来回在雪地内巡逻,当他们巡逻到一片积雪较厚的地方时,忽然,地上积雪腾空而起,将十几名巡逻士兵从马上扑下,一刀便砍掉人头,干净利落,十几名巡逻兵,一声惨叫都没有。
杨元庆这才看清楚了,原来是二十几名披着白色斗篷的契苾士兵,他们伏地时,和雪地颜色完全一致,根本看不出来。
杨元庆不由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这种伪装色伏击方式果然与众不同,他带领两名士兵迅速奔回,翻身上了骆驼,他正要下令出击,契苾烈却拉住他,向他摇摇头。
“怎么,哪里不妥?”
契苾烈指了指杨元庆和他手下的骆驼道:“你的骆驼是商骆驼,没有经历过踏营的混乱,会受惊的,我们的骆驼则受过专门训练,你们在外围负责拦截杀戮。”
这句话让杨元庆点了点头,他才知道,原来骆驼也和战马一样,也有专门的训练。
“好!我们去南面拦截。”
杨元庆一挥手,五百名隋军士兵催动骆驼跟着他向南面奔去。
契苾烈见他们渐渐走远,他缓缓抽出雪亮的战刀,战刀向前一挥,一千契苾勇士猛踢骆驼,骆驼开始奔跑起来,渐渐越奔越快,如疯如狂,一千骆驼骑兵手舞战刀,如洪水奔涌,向三里外的薛延陀大营猛扑而去。
卷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二十章 边疆奏折
五千薛延陀士兵经过几天的雪地跋涉,已经疲惫不堪了,他们已经认定这条隘口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便纷纷倒头睡觉,谁都没有任何被偷袭的心理准备,连派出去巡逻和岗哨都只是为了防狼,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所拦截的人会来袭击他们。
一千契苾勇士如暴风雪突然席卷而来,冲进了大营中,一千匹骆驼在大营内横冲直撞,将一顶顶大帐踏平、撞翻,薛延陀士兵从梦中惊醒,惊恐万分地冲出大帐,迎接他们的却是雪亮的钢刀和无情的杀戮,契苾勇士挥舞钢刀和长矛,在敌群中冲杀,一颗颗人头被劈飞,一具具尸体堆积,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粘稠的血流很快便在寒风中凝冻成血冰。
万夫长执刀从营帐中冲出,却迎面遇到了契苾烈,两人一对面,万夫长惊讶得大喊起来,“是契苾人!”
可惜混乱中没有人听见他的叫喊,他也没有机会再喊出第二声,契苾烈目光冷厉,一催骆驼,长矛闪电般地刺向万夫长,挑飞他的长刀,‘咔嚓!’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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