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把他们杀回去!”
杨元庆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他催动战马,挥舞长槊,率领隋军奋勇杀敌,在他的鼓舞下,五百余隋军士兵士气高涨,杀得敌军死尸遍地,节节败退,又退回了巢车。
一名隋军士兵趁机将盛满火油的皮袋子扔上木板,点燃了火油,火油轰地燃烧起来,火势迅猛燃烧,浓烟滚滚,将空中木桥吞没了。
“将军,用火油吧!烧毁巢车!”马绍大声建议道。
杨元庆摇了摇头,巢车和云梯都包裹有生牛皮,火油效果不会太大,五百桶火油,杨元庆自有它们的用处。
而且……他的目光向城外望去,数百步外,还有二十余部巢车和百架云梯在等待登城,他们烧不完。
更重要是已经有四五千敌军从各个缺口冲上了城头,和城上的隋军数量持平,外城肯定是守不住了。
杨元庆大喝一声,长槊挥过,一架投石机的牛皮带被斩断,投石机轰然散架,长长的木头坠下城头。
“摧毁所有投石机,撤回内城!”
一架架投石机被隋军摧垮,一队队隋军士兵开始边打边撤退,一千弓箭手用密集的箭雨压制住了敌军的追击,数百隋军举起盾牌,形成一座盾牌墙,士兵们飞奔跑过吊桥,在内城墙上放箭掩护隋军后撤,队伍井然有序。
负责西城头的刘简也率数百隋军撤回,可就在这时,刘简忽然发现西城头还有两架投石机没有摧毁,惊得他心都要碎裂了,这是他失职了,他知道留下两架投石机的后果,整个内城都会被这两架投石机摧毁。
刘简急得满头大汗,他心忽然一横,喝令左右:“第一队跟我来!”
他大吼一声,率领五十名隋军向密集的薛延陀军反扑而去,他挥动大刀,勇猛无比,瞬间,三名敌军被他劈飞人头,五十名隋军跟随着他,集中力量冲杀,像一只坚硬的拳头,左冲右突,渐渐杀出一条血路,但西城墙上已经有两千余敌军,他们左右夹击,包围这五十名送上门的隋军。
“将军,刘旅帅冲过去了。”一名士兵急向杨元庆报告。
杨元庆已经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两架矗立在城西头的投石机,在一个最易被人忽略的角落里。
杨元庆的目光盯着已经渐渐被敌军淹没的五十名隋军,瞳孔收缩成一线,手上的破天槊捏紧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狂吼,浑身浴血的刘简带着几名士兵冲出了密集的重围,他的大刀已经没有了,成为一个血人,他拔出横刀,连劈数人,狂奔一百余步,冲到了投石机下,挥刀猛砍皮带,皮带崩断,巨大的投石机坍塌散架,他转身向另一架投石扑去,手中的刀已经断了,只剩半截。
这时,数百敌军向他们追赶而来,眼看追上,几名隋军拼死抵抗,瞬间被乱刀砍死,一名千夫长见隋军军官在拼命砍最后一架投石机,不由大怒,张弓一箭,一箭射中了刘简后颈,箭穿颈而过,刘简一声闷哼,趴倒在投石机上……
吊桥边,刘简的百余手下都狂叫起来,拔刀冲去,杨元庆长槊一挥,拦住了他们,他厉声喝道:“全部退回内城,违令者,斩!”
百余手下含泪慢慢退回,他们猛地掉头,冲进吊桥外门,向内城奔去,杨元庆的眼睛也红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刘简,慢慢退进门口,吊桥外门关闭,走过十几步巨石桥道,便可以进入吊桥,最后的数十名士兵用盾牌左右护卫着他和战马,抵挡两边射来的箭雨
在这里,杨元庆依然可以看见投石机和趴在投石机上的刘简,就在这时,最后一座投石机轰然坍塌了,巨木翻滚下城。
突来的变化使已经离开城西的薛延陀军纷纷掉头奔回,身受重伤的刘简竟挣扎着慢慢站了起来,刚才他趴在投石机上,用断刀割断了皮带。
生命即将离他而去,箭射穿了他的脖子,他已经无法再说话,眼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无比眷念,薛延陀千夫长勃然大怒,抽出战刀冲向刘简,他要将此人的人头砍下。
刘简最后看了一眼杨元庆,惨然一笑,猛地将半截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转身坠下城头。
泪水从杨元庆的眼中涌出,四周箭如飞蝗,数百名薛延陀军在吊桥外门用斧头劈砍,眼看大门要被劈开,士兵们都急了,大喊,“将军,快走吧!”
杨元庆一催战马,向内城墙奔去,当最后一名士兵奔过吊桥,长长的吊桥被铁索高高地拉了起来,两城之间出现一道宽四丈的断崖,薛延陀军无法逾越。
卷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二十六章 一战成名
随着外城被攻破,大利城内的民众开始惊慌起来,城内聚集了方圆百里内的三千户居民,还有四千隋军士兵以及数千工匠,一共近三万人,近万名妇孺和老人开始有计划地向岩壁上的山洞撤退,尽管岩壁上山洞还没有完工,但勉强能容纳近万人。
杨元庆骑马来到了刘简的家,他家离杨思恩家不远,是一栋占地一亩地的小宅,刘简没有孩子,父母也早亡,家里只有两名年轻的突厥女人,和他生活五年,算是他的妻子。
院子里,两名突厥女人听说丈夫已经阵亡,正抱头痛哭,旁边杨思恩的妻子方夫人正在低声安慰她们,杨元庆叹了口气,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吩咐身边的一名士兵,“把她们送去岩洞,再告诉她们,她们以后的生活不用担忧,我会提她们安排好。”
他又对方夫人道:“大嫂,你也去岩洞吧!那边安全一点。”
方夫人默默点了点头,“谢谢将军!”
杨元庆一调马头,正好遇到他的小丫鬟绿茶跑来,绿茶看见他,不由又惊又喜,跑上大喊:“公子,我该怎么办?”
“你跟着方夫人,一起去岩洞!”
他纵马向城墙奔去,老远他大声笑道:“不用担心,他们攻不进城来。”
……
吊桥轰然落下,薛延陀士兵推动铰盘,将厚重的外城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城外的数万大军汹涌而出,他们将面临内城的进攻。
这就是大利城最坚固、最难以攻克之处,内外两道城墙,互不相连,内城只比外城略低一点点,城门更加坚固,内外城墙之间相距百步,这也是针对防御草原人的刻意设计,草原上的弓箭大多只有五六十步的射距,而隋军弩箭的杀伤距离却有百步。
此时,在长四里,宽九十步的两城间空地上挤满了上万名薛延陀士兵,他们高举盾牌,密集的箭雨射向内城城头,使隋军不敢露头。
但三千隋军却离开城垛,半蹲在城墙上,用弩箭向对面城墙射击,对面城墙上的敌军被射得死伤累累,纷纷撤下这座没有任何作用的外城墙。
杨元庆站在一座眺望塔上,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万余名薛延陀军队,这些草原上的强盗,不知自己的死期已到眼前了吗?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薛延陀军自绝后路。
“将军,烽火点燃了!”一名士兵指着后山惊喜地喊道。
杨元庆回头看了一眼,一柱烽烟在后山燃起,这是鱼俱罗大军距离大利城已经不到二十里了,他的目光又转回,注视着外城门处。
片刻,杨思恩奔了上来,大喊:“将军,后山烽火已燃起,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再等一等!”
杨元庆还是耐心地等待着,还没有到最佳时刻。
……
当沙禄猎亲眼看见里面还有一座和外城墙一般高的内城时,他感到绝望了,可汗亲口告诉他,内城并没有修好,这也是他们决定攻打大利城的一个原因。
“怎么办?还打不打?”一名万夫长在旁边低声问道。
“打!”
沙禄猎回头看了一眼,正隆隆推上来的攻城车,这一座庞大的家伙,木架高约两丈,长四丈,其中撞木长三丈,用数十根皮索吊在木架上,撞头前端装有生铁,一撞有万斤之力,由八百名薛延陀士兵推动它缓缓前进。
“命令士兵用弓箭压制住隋军!”
沙禄猎纵马向城内奔去。
内城上的隋军完全被薛延陀军用弓箭压制住了,箭矢漫天如飞雨,一万多敌军的弓箭足以使隋军没有任何机会。
沙禄猎凝视着内城门,尽管很坚固,当它未必挡得住自己的生铁。
攻城槌轰隆隆的使进外城门,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大半个城门,就在这时,一名薛延陀巡哨飞奔来报,“禀报叶护,十五里外发现隋军骑兵,有二万余人,正向我们杀来!”
沙禄猎大吃一惊,隋军的援军到来,他调转马头向外奔去,忽然,他身后的手下传来一片大喊,沙禄猎一回头,只见内城头,漫天的火箭飞射而下,地上已经起火了。
空地上的薛延陀士兵一片混乱,你推我攘,争先奔逃,拼命向城外逃去,但堵在外城门的攻城槌却使逃跑变得异常艰难。
在敌军脚下,火越烧越大,蔓延迅速,一桶桶火油不断从城上抛下,加大了火势,顷刻之间,四里长百步宽的空地上变成了一片火海,到处是火人在奔逃,摔倒的人在火中挣扎,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大利城,大利外城变成了人间炼狱,很多隋军士兵都不忍再看,纷纷扭过头去。
这时,嘹亮的号角声在城外吹响,两万五千隋军骑兵杀来了,战刀锋利,骏马如龙,铺天盖地,万马奔腾,滔天的杀气横扫一起,杀戮一切,瞬间便将数千迎战的薛延陀军击溃。
三天的攻城战已使薛延陀军筋疲力尽,地狱烈火更是将他们的士气烧光,他们胆寒心裂,望风而逃,沙禄猎已被烧死在城内,没有人再来约束他们,薛延陀的军队在哀号,恐惧笼罩着他们。
在茫茫的雪地上,数万薛延陀军四散奔逃,向黄河北岸逃去,要逃回自己的家,可谁也想不到,因为他们可汗的愚蠢,他们的家也同样在遭受着惨烈的浩劫。
……
契苾的八万骑兵杀进驻营在一片森林边的薛延陀核心部落,这里是薛延陀可汗所在之地,上万顶穹帐延绵十几里,青壮男子几乎都去大利城打仗了,营地里只剩下十几万妇孺和老人,另外还有数千可汗卫兵。
当八万铁骑使大地震动,铺天盖地的骑兵出现在数里外时,薛延陀大营内一片惊恐万分,女人们的尖叫声、孩子们的哭喊声响彻营地,勇敢一点的女人顾不上家产,抱起儿女骑马奔逃,而软弱的女人则抱着儿女躲在帐中哭泣,无力奔逃的老人则仰天恸哭,跪在雪地里等待死亡的来临。
在一个没有强壮男人支撑的草原部落里,就意味着被屠杀和抢掠,这是草原自古不变的狼法则。
契苾骑兵如狂风般冲进了薛延陀的营地,挥刀杀戮老人,抢掠女人和孩子,抢夺牛羊和家产,契苾烈挥动长矛厉声大喝,“不用管财产,先去杀死薛延陀的可汗!”
契苾烈率领两万骑兵,向数里外的薛延陀王帐杀去,他的目光盯住了飘扬在王帐上空的金狼头大旗。
王帐内,乙失钵正在被悔恨折磨,他刚刚接到猎鹰传来的消息,大利城坚固异常,他们的军队久攻不下,死伤惨重,这个战报令乙失钵十分震惊。
他是一个极为偏执的人,如果没有遇到重大挫折,他是不会回头,他原以为付出一两千人的代价夷平大利城,可以振奋他军队的士气,打败隋朝军队,可以增加他在草原的威望,使其他铁勒人向他臣服,可他没有想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当他听说攻城战已经战死两万人,乙失钵终于开始后悔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战死两万人还没有拿下大利城,那他要死多少人才能拿下这座边陲小城?
这样打下去,他还有军队和实力强大的契苾对抗吗?他又想起了长子夷男对他说的话,悔恨开始痛噬的心,他现在骑虎难下,要么增兵,可东部那边的薛延陀部族被他长子夷男控制,他未必肯增兵,要么就撤回军队,可他又不甘心,战死了两万余人,他无论如何难以接受。
就在这时,大帐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声音,乙失钵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时大队骑兵杀来了,他顿时惊慌失措,是谁杀来了,是隋军吗?
一名千夫长冲进大帐,满头大汗叫喊:“可汗,快走!契苾骑兵杀来了,有几万人。”
“啊!”
乙失钵惊呆了,他忽然顿足捶胸,放声大哭:“薛延陀完了,我犯下大错,我不该去报仇,我不该啊!”
他的数千卫队已经冲上去和契苾骑兵迎战,十几名侍卫架着他便向外奔跑,忽然一片黑云将他的王帐笼罩,耳边风声呼啸,惊雷般的马蹄声将他的心都要击碎,这是数万骑兵从他王帐旁边席卷而过。
旗杆被劈断,金狼头大旗被夺走,乙失钵瘫倒在雪地上,他一抬头,一个威风凛凛的大汉出现在他眼前,手执长矛,目光冷酷。
‘契苾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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