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旗杆被劈断,金狼头大旗被夺走,乙失钵瘫倒在雪地上,他一抬头,一个威风凛凛的大汉出现在他眼前,手执长矛,目光冷酷。
‘契苾烈!’
他认出了眼前的大汉,契苾烈残酷一笑,挥矛猛刺,乙失钵一声惨叫,长矛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契苾烈砍下他的人头,高高举起,放声大喊:“薛延陀可汗的人头在我手中!”
契苾士兵一片欢呼,他们分头奔向四面八方,开始大肆抢掠这支再没有丝毫抵挡能力的部落。
……
一场改变草原格局的大利城攻守战以薛延陀大军的惨败而结束,这场战役,薛延陀军阵亡六万余人,近九千人被烧死,连主将沙禄猎也惨死在火中。
隋军也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八千守城隋军伤亡过半,一万余筑城工匠组成的临时军队也死伤近六千人。
但隋军却取得了大利城包围战的辉煌胜利,这一战使大利城年轻的守将杨元庆名震天下。
和薛延陀付出的代价相比,隋军的死伤还是微不足道,薛延陀一半的部落被消灭,连可汗乙失钵也死在契苾人刀下。
而阴山以东的薛延陀部十几万人在乙失钵之子夷男的率领下被迫向东迁移,向东方突厥启民可汗臣服,一直到十年后,他们才重新迁回了金山以北自己的家乡,但昔日强大的薛延陀部已不复存在。
契苾在这一战中由于得到隋军的帮助,战胜了宿敌,成为西域铁勒各部首领,与西突厥和吐谷浑抗衡。
出于对隋军的感激,同时也是为了继续得到大隋支持,契苾可汗在裴矩的陪同下,亲自进京向隋王朝表示臣服,愿意接受隋王朝册封,隋帝杨广遂册封契苾可汗歌楞为莫何可汗。
为表彰大利城守将杨元庆在大利城之战中的卓越表现,以及联络契苾的功绩,大业元年四月,丰州总管鱼俱罗调升工部侍郎,杨广遂任命杨元庆为丰州总管兼丰州刺史,封开府仪同三司,升爵大利县伯爵,同时赏赐大利城军队绢三十万匹,钱一千万,大利城上下满城欢庆。
卷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二十七章 京城家信
时间到大业二年六月,杨元庆出任丰州刺史已经一年,此时洛阳新都已建成,大隋王朝迁都到了洛阳,改称西京为长安,同时,天下改州为郡,丰州随之改名为五原郡。
大利城之战后,隋王朝加大了对五原郡的开发,驻军由一万增加到两万,并将士兵家属同时迁入,使他们安心戍边,又继续向河套移民,开垦农田,兴修水利,实行军屯,塞上明珠的光彩渐渐显露。
天气已经进入盛夏时节,五原郡的夏天也是格外炎热,天空仿佛下了火,九原县外的官道上被一种半透明状的炙热气息笼罩,走一步便热浪扑面,每一个路人都是大汗淋漓,炎热难当。
九原县也就是原来的五原县改名,北方的九原城也随之改名为乌海城,仿造大利城又重新修筑,增加其防御。
这天下午,九原县外官道上走来一名身高极高极胖的隋军军官,他牵着一匹骆驼,他的盔甲兵器都挂在骆驼上,艰难地,步履蹒跚地向九原县进发,看他的样子,似乎再走一步就会倒毙在路上。
此人便是杨巍,他现在已被升为大利城的上戍主,负责大利城周围的戍堡,也就是原来马绍的职务,马绍已出任乌海城镇将,而大利城镇将由杨思恩担任,他们几个人中变化最大的是胖鱼,他已经抛武从文,任交市副监,主管稽查边境的走私偷税。
杨巍这次来九原县是催要一批夏季军服,同时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找杨元庆,半个月前他收到一封父亲写来的家信,祖父杨素病重,他想请假回京城探望祖父。
半个时辰后,杨巍终于艰难地走进县城,在阴凉的城门洞中,他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就要晕倒过去。
守门的士兵认识他,连忙拿着水袋奔上,“杨三将军,你喝口水,这是刚打上来的井水,还冰着呢!”
五原郡有三个杨将军,杨思恩被称为杨二将军,杨巍被称为杨三将军,其实大家背后都叫他胖三郎,这也是他从小的乳名。
杨巍一把夺过水袋,咕嘟咕嘟猛灌几口,冰凉的井水使他从头爽到脚,他长长吐了口气,元气顿时恢复,又猛喝上几口,这才把水袋还给士兵笑道:“你们简直太幸运了,竟然能喝到井水,夏天我也申请到你们这里当差,我宁可当一个看管水井的小兵。”
众士兵都大笑起来,杨巍拍了拍送水士兵的肩膀,迈开大步牵骆驼进城,别人骑马他骑骆驼,他二百七十余斤的体重,加上一对八十斤重的大锤,从前骑的马实在是不堪折磨。
杨巍经常来九原县,已经是熟门熟路,很快,他便来到了丰州总管府,虽然丰州在政务上被改为五原郡,但军事依然保留着丰州总管府的职能。
总管府前的拴马桩上系着一群骆驼,骆驼上满载着粟特商人的镶金边圆头皮箱,沉重皮箱子里仿佛装满了财宝,几名身穿白色长袍,头戴圆盘帽的年轻粟特商人正在给骆驼梳理它们挂在长毛上的砂粒。
“你们是从粟特哪里来?”杨巍用学了一年,但还不熟练的突厥语和年轻粟特商人们打个招呼。
“从小史国来,那色波知道吗?”
“哦!宝石的故乡,我知道。”
杨巍将他的骆驼也拴在马桩上,笑道:“是来这里交税吗?交税可是要去大利城啊!”
“不!我们是想买点茶叶。”
“茶叶?”
杨巍笑了起来,给马袋里摸出一包,大约有一斤,递给年轻的粟特商人,“给你!”
“谢谢这位将军!”
粟特商人接过茶叶闻了闻,又取一颗放在口中细细地咀嚼一下,同时仰头盘思这一斤茶叶的价钱,他当然不能白要,对方也没有说是送他,半晌,他从口袋里取出一颗小拇指大的蓝宝石,递给了他。
杨巍也不客气,接过蓝宝石便揣进怀里,现在茶叶贵得要死,他这一斤茶叶在草原上可以换到二十张细羊皮,素昧平生,他当然不会送给这个年轻的粟特商人。
自从一年多以前,杨元庆在突厥上层推销茶叶,结果大获成功,茶叶竟成突厥的奢侈品,去年四月的马市上,杨元庆的几千担劣质茶叶被突厥人一抢而空,使他大发一笔横财。
随着茶叶渐渐在草原上流行,粟特商人也闻到了商机,开始前往中原贩运茶叶,但并不顺利,长安和洛阳的茶叶基本上都被丰州以军队的名义买光,只能去更遥远的江都。
但江都买到的茶叶却不能久放,运到边疆便生霉了,草原人也不认,不少粟特商人亏了老本,他们这才发现丰州的茶叶和他们从江都买的茶不一样,似乎经过某种特殊处理,煮出茶水呈红铜色,这种技术他们学不到,无奈之下,粟特商人只能从丰州官方高价买茶,再运到草原去卖,赚取区区五成蝇头小利,而不是他们梦想中百倍之利。
杨巍走进总管府内,迎面见到长史韦嗣云,韦嗣云是总管府长史,同时也是五原郡刺史,总管府和刺史府的编制属于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军政合一。
韦嗣云出身京兆韦氏名门,是去年从延州司马任上来调来,年约三十岁,长得身材不高,皮肤白净,留有一尺长须,他是一名文官,很善于经营理财,上任一年,协助杨元庆将五原郡治理得井井有条。
早在几年前,韦嗣云便在京城认识了杨巍,彼此都属于名门子弟,两人关系很不错,见杨巍满头大汗,他不由笑道:“这么热的天气居然跑来,你不怕半路被晒成肉干么?”
“只要还有一口气,晒成肉干我倒愿意了。”
杨巍拍了拍肚子,很为自己的肥胖而发愁,他又探头看了看总管房,低声问:“他在吗?”
“在的,马上就好了。”
韦嗣云拍了拍的胳膊,“你等将军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韦嗣云快步走了,杨巍背着手在院子里打转,他心里很担心,父亲在来信上说,祖父病得很严重,不肯吃药,也不见医生,估计熬不了多久,让他回家最后见祖父一面。
杨巍不知等会儿该怎么对杨元庆说,这件事他一直隐瞒着,父亲在来信反复叮嘱他,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杨元庆,可他觉得自己该说,他早就想来了,就是心中犹豫,使他拖了整整半个月。
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是几名粟特商人的小声哀求,“就再卖一点给我们吧!去一趟草原不容易,一千斤茶叶实在赚不了多少钱。”
“今年的新茶还没有运来,这还是去年的一点存货,实在是不多了,过两个月你们再来,我可以卖给你们三百担。”
杨元庆送几名粟特商人走出房间,一转头,却看见了院子里转圈的杨巍,便笑了起来:“这么热的天跑来做什么?”
“元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可千万别骂我!”杨巍有点底气不足。
“进来说吧!外面这么热。”
杨元庆带杨巍进了总管房,这里是鱼俱罗原来办公的地方,现在由杨元庆使用,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只书柜,一张坐榻,坐榻上有两张小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堆满了文书。
房间里光线明亮,正中间挂着一幅字,就只有四个字,‘塞上明珠’,字迹苍劲,劲力直透纸背,这幅字裱糊得很精致,还是开皇二十年,太子杨广担任征西大元帅时题的字,一直就挂在这里。
杨元庆走进房间笑道:“正好你又有一封家信,我还准备过两天派人给你送去,好像是你父亲写来的。”
杨巍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浑身颤栗起来,他一下子扶住墙,几乎要站立不住,他已经猜到这封信的内容了。
“你怎么了?”杨元庆见他表情反常,不由奇怪地问。
杨巍‘扑通!’跪倒在地,拼命打自己的脸,放声大哭,“我浑蛋啊!我不该隐瞒你,要不然来得及的。”
杨元庆抓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眼睛问道:“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巍哭倒在地,“我们的祖父……不行了。”
这句话俨如五雷轰顶,使杨元庆呆住了,突然,他猛地一把揪住杨巍的衣襟,恶狠狠问:“到底还在不在?”
杨巍满脸泪水,指着桌上的信喊道:“你看看那封信,你打开它看看,看了你就知道了!”
杨元庆擦去眼角泪水,撕开了信,他展开信迅速读了一遍,他就像变成雕像一样,一页信纸从他手中飘落下地。
……
傍晚,韦嗣云心中不放心,又匆匆返回了总管府,在院子里,他看见了杨元庆,和下午时一样,坐在一块大石上一动不动,杨元庆已经坐了快两个时辰。
韦嗣云叹了口气,上前劝他,“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去,将军请节哀顺变。”
半晌,杨元庆道:“韦长史,我托你一件事。”
“杨将军请说,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答应你。”
“你代我处理两个月的政务,我想回一趟京城,给祖父送九七。”
韦嗣云默默点头,“你放心吧!我会把事情做好。”
停一下他又问,“那将军什么时候回去?”
杨元庆又沉默了片刻,“我明天再把军务安排一下,后天一早走。”
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一章 中元前夕
一轮皓月,清光四射,照进绿杨丛中,露出一角小亭,朱栏曲曲,湘帘半卷,栏杆上却倚着一个小女子,梳着双环望月髻,画眉如远黛,双眸似秋水,手中执一柄轻罗小团扇,徐徐挥动,仰起了粉脸,娇态憨憨地望着天际明月。
在她身后不远出现一个比她年纪稍长的绣衫少女,悄悄分花拂柳,从小亭背后踅入亭中,掩到小女子身后,举起一双粉掌,蓦地掩住了小女子双目。
她吓一跳,娇嗔道:“又是幽姐,总是喜欢悄没声息地捉弄人!”
绿衫少女放下手,吃吃地笑了起来,“敏秋,你瞧瞧是谁?”
裴敏秋一回头,见不是一向喜欢捉弄人的裴幽,倒是老实文静的裴喜儿,不由奇怪地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刚从幽姐那里来?被她染了调皮性子。”
“我可不敢去见她,就像欠了她几百吊钱似的,这两天脸拉得多长,还调皮呢!不掉层皮就不错了。”
裴敏秋也想到了裴幽一脸阴沉的模样,不由掩檀口一笑,忽地又想起她婚姻的不幸,连忙止住笑,问裴喜儿,“听说你今天去相亲,结果怎么样?”
“别提了,虞家说今天京城有送殡,取消了,祖父也生了气,反正这件事就黄了。”
裴喜儿的祖父是裴蕴,但裴喜儿却一直住在裴矩的府中,和一群裴家女子一起学习文学礼仪,和敏秋的关系最好。
“谁的送殡这么隆重,居然连相亲都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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