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罗士信瞥了一眼程咬金,目光里得意洋洋,程咬金心中确实有点不舒服,他从军两年,才一步步熬上来,罗士信这个小屁孩第一次出来,就和自己混得一样了。
程咬金撇了撇嘴,“你这臭小子在军中没资历,当上仪同又怎么样,没人会服你,我劝你还是趁早辞去这个勋职,免得让人笑话。”
罗士信眨眨眼笑道:“程大哥,你是不是喝醋了,怎么一股子酸意?”
众人哄地大笑起来,这时,杨元庆送走宦官,走进了房间,“大家在说什么?这么可笑!”
众人都纷纷站起身,经过这场战争后,杨元庆在众人的心目中就无形中有了一种威信,众人在说话举止之间,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玩笑随意,而表现出了对他的一种敬重。
杨元庆也喜欢这种感觉,他便摆摆手对众人笑道:“告诉大家一件事,我已决定在正月初二返回五原郡,你们愿意跟我去玩一玩,我欢迎,但想去五原郡就职,我觉得还不到时候。”
……
次日是除夕,除夕是一年最后的一天,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打扫宅院,清扫屋子,把旧年的积尘统统清扫出去,门生要贴上桃符,窗前要伸出竹竿,挂上幡子,杀猪宰羊打年糕在几天前便已经完成,除夕便是主妇们下厨烹制美味的时刻。
妇女在家中忙碌,男人们大多休息放松,等待丰盛的晚宴,孩子们则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本应元日才穿的色彩艳丽的新衣,像彩蝶般在街坊里跑来跑去,互相炫耀。
杨元庆身居要职,虽是寓居营州,但他也和当地官员一起,去孤寡老人家中探望,送去粮米肉食,同时还要参加社祭,异常忙碌,直到下午方归。
杨元庆和两名随从骑着马,远远地向驿馆归来,罗士信在一棵树上探头探脑,忽然看见了杨元庆,立刻对众人喊道:“将军回来了!”
绿茶紧张异常,慌忙向众人挥手,“大家快走!”
近二十人纷纷转身向后门奔去,片刻便跑得干干净净,绿茶摸了摸胸膛,稳定住自己的心神,估计着杨元庆快到门口,她挎一只篮子,快步走了出去,正好在大门口遇到了杨元庆。
“公子!怎么现在才回来?”
“哦!我回来换件衣服。”
杨元庆探头见驿馆里已经没有人,便笑问道:“其他人呢?”
“公子,你回来得太晚,大家都等不及,先去了,公子,快点吧!”绿茶催促他道。
“我换件衣服就走!”
杨元庆回屋换衣服去了,绿茶连忙对两名亲兵使个眼色,两人会意,也从后门溜走了。
片刻,杨元庆回来,却发现二人不见,不由奇怪地问:“他们两人呢?”
“刚才杨大郎跑来让他们帮忙抬酒去了,公子,快走吧!不远就到。”
果子酒肆离他们这里确实不远,只相隔一里,杨元庆也懒得骑马,直接步行过去,绿茶挎着篮子跟在后面,心中怦怦直跳,暗暗祈祷计划千万别出意外,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果子酒肆。
这是一家很小的酒肆,最多能容下二十余人在这里用餐,也是一家老店,至少有三十年的历史,招牌上的油漆已经斑驳,依稀还可以辨认出‘果子酒肆’四个字,今天是除夕,大家都在家中团聚,酒肆的生意也格外清淡,伙计们都回家过年,只有掌柜夫妻二人招呼着客人。
但今晚,绿茶已经把这里包下,实际上也只有杨元庆一个客人,杨元庆挑帘走进酒肆,只见酒堂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杨元庆一愣,回头问道:“他们人呢?不是说已经来了吗?”
掌柜已经事先得到绿茶的吩咐,连忙陪笑道:“他们那群人嫌小店的酒不够烈,都跑去通安酒肆买酒去了,说是马上就回来,公子请房间里坐。”
酒肆里有一间单独的小雅室,可容几人小酌,掌柜领着杨元庆走到雅室前,“公子请!”
眼看杨元庆到了门口,绿茶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默默地求佛祖保佑最后一刻成功。
杨元庆感觉雅室似乎有人,他不以为然,以为是裴行俨或者秦琼他们两个不好酒的人,便直接拉开门进去,可一进门,当杨元庆看清屋内坐的人时,他却猛地被惊呆了。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十一章 花开花落
只见房间里坐着一个丰姿冶丽俏佳人,不是出尘是谁,她见杨元庆呆呆地望着她,不由嫣然巧笑,“才两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么?还是有了新人,就把旧人抛之脑后?”
“妞妞!”
杨元庆眼睛里射出复杂而深刻的感情,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辽东小城遇到分手两年的她,这一刻,杨元庆的心乱成一团,重逢的欢喜、负诺的愧疚、意外的茫然,七八般滋味一起涌入他心头。
“元庆,别傻站在那里,坐下吧!”
出尘声音轻柔,笑容如水,这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使杨元庆又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他们坐在小桌前,妞妞总喜欢装出婶娘的口气,‘你又没洗手,先去洗手再吃饭!’然后等他一走,她便笑嘻嘻地占了他的位子。
这种亲切的感觉使杨元庆的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杨元庆坐了下来,一别两年,她眉眼间已经成熟了很多,少女的青涩已经在她身上看不见了,多了几分英姿飒爽之气,但她笑容里又充满了女性的娇媚。
她的头发扎成一个发髻,这是刚刚出嫁的发式,使杨元庆心中一阵黯然,一种莫名悲伤涌入心头,他强颜作笑,“怎么一个人来冰天雪地的辽东,你的心急的新新郎呢?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说到最后,他声音都有点颤抖起来,出尘冷冷地瞅着他,本想再狠狠刺激他一下,但她能体会到他此时内心的伤感,她的心软了下来,便抿嘴一笑道:“我的新郎?我的新郎不就坐在我面前吗?”
这句话使杨元庆的鼻腔猛地一呛,一股辛辣的酸楚充盈他的眼中,他不愿出尘看见自己的软弱,别过头去,心中的愧疚和感动竟使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出尘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轻柔地笑道:“那么冷血强硬的男儿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你是大将军了,就应该拿出大将军的气度,和我好好说说话,不好吗?”
杨元庆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也笑了笑,恢复了常态,“只是没想到会在大年除夕遇见你,很有一种过年的感觉。”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所有的人都不见,不由笑骂道:“这帮混蛋,居然串通起来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虽然笑骂,心中却很高兴,这帮家伙很识时务,绿茶有大功,红娘的功劳,他现在终于明白绿茶那些古怪的行为是什么原因了。
出尘嫣然一笑,给他倒了一杯酒,“猜猜我来见你的原因。”
“除夕吗?”杨元庆笑道。
“不是!”出尘笑着摇摇头。
“那我可猜不到了。”
“你啊!真的忘记了。”
出尘叹息一声道:“明天元日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你忘了么?”
“啊!”杨元庆一下子愣住了,他真忘记了。
生日在隋唐之前,鲜有人庆祝,仁寿三年,隋文帝下诏,令天下人要在生日这天‘断屠’,已报父母养育之恩,庆生日之风便渐渐在民间兴起,贞观十七年,李世民也对近臣说:‘今天是朕的生日,俗间以生日可为喜乐,在朕情,翻成感恩……’
虽然在官方,生日是感恩父母之意,但民间却把生日当做一种喜庆,是属于自己的节日。
出尘神秘地笑了一下,“你等着,我给你一样东西。”
她起身走了出去,片刻,她端来一只大碗,热气腾腾,放在杨元庆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汤饼,放有酥乳,这是辽东风俗,其实我家乡也是吃汤饼,我们是用笋尖和莼菜配汤,反正是不能吃肉,嗯!还热呢,快趁热吃吧!”
她取一只小碗,给自己也倒了一点,把一大碗都推给杨元庆。
杨元庆低头默默地吃饼,热气腾腾扑面,使他的眼睛都有点朦胧了。
这时,店主人送来了十几盘清爽小菜,就是没有肉食,杨元庆一日不可无肉,他无奈地苦笑道:“我应该是明天才断屠吧!”
“我们家乡的规矩是断屠前后三日,既然是我给你庆生日,那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出尘小嘴一撅,綳着脸把菜都推到他面前,“喝酒可以,肉就免了,谁让你的生日正好在元日。”
杨元庆只得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酒还不错,是辽东有名的青梅酒,他又喝了一杯酒,便问道:“婶娘呢,她怎么样?”
“你还算有点良心,记得问问我娘,我娘冬天住在吴兴老家,夏天去南华宫,现在应该在老家,她收养了几十个孤儿,整天就愁钱不够用。”
“钱我有,等会儿我让绿茶拿一袋明珠给你,你替我给婶娘,算是我孝敬她的心意。”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给她,我娘一直在惦念你。”
杨元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时一刻都停不下来,想去看望她,就是没有时间,说实话,我真想去江南看一看。”
出尘摇摇头,便转开了话题,“元庆,你还记得菲儿吗?小时候和我一起玩,刘二婶的女儿。”
“我记得的,她应该成婚了吗?”
“哎!我在洛阳遇见她了,她生了三个孩子,和丈夫开了一家小酒肆,看着她抱着小女儿,乖乖巧巧,很的羡慕。”
“那你也可以生一个。”
“去你的!”
……
吃完除夕诞宴,天已经黑了,杨元庆牵着无尘的手,在街道上慢慢走着,天又下起了小雪,他们的皮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空气寒冷而湿润。
“出尘,你好像不像从前那样怕冷了。”
“嗯!我在南华宫调养了半年,感觉比从前血气充足不少,如果不是太严寒,应该没有问题。”
“出尘,跟我去五原郡吧!”杨元庆沉默了片刻道。
尽管难以开口,杨元庆还是说到了正题,今天到现在,他们压根就没有提到两人以后的事情,一直谈论小时候的趣事,但有些事情杨元庆不得不面对。
“我若去了,她怎么办?”出尘平静地问道。
杨元庆沉默了,他无言以对,出尘却牵着他的手柔声道:“我见过敏秋,她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姑娘,她会是你的好妻子,而且你和裴家联姻,我并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这两年我只顾自己出去闯荡天下,把你忽略了,没有考虑你身无亲人的孤独,元庆哥哥,你尽管去娶敏秋,我……没有任何怨言。”
出尘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声音哽咽起来,杨元庆心中疼痛异常,他转身把出尘紧紧搂在怀中,出尘伏在他怀中,泪如雨下,女人被负心的悲伤和痛苦都在此时随着泪水一起倾泻出来。
杨元庆心中只有万分歉疚,心中纵有千般爱怜,此时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搂着她,生怕她又突然消失,等出尘的情绪稍稍平静,杨元庆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也是我的妻子,你们两个我都要娶。”
出尘浑身一震,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杨元庆,“元庆哥哥,你……”
杨元庆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对你说,今上树敌太多,不恤民力,天下迟早会大乱,而且这一天已经不远,这也是我为何要和裴家联姻的原因,你要相信我,等我成功的一天,我会把所有欠你的,统统补给你。”
出尘低低叹一口气,摇头道:“元庆,你其实不明白我的心,我真的不稀罕什么名份,我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娶了别的女子,我心中难受,觉得委屈,但我心里也明白,我的性格太刚烈,看不惯的事情我就容不下,做你的妻子,我会拖累你,可见你娶了别人,我心中又痛苦,连我自己都很矛盾。”
杨元庆一惊,“妞妞,你还要离开我吗?”
出尘笑了起来,伸出手臂搂住他脖子,亲了亲他的下颌,眼波盈盈道:“因为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所以我来见你,但我还是要走,去做我的事,等有一天,我累了,想回到你身边,元庆哥哥,不知那时你还要不要我?”
杨元庆低下头,灼热地吻住了她那柔软丰腴的嘴唇。
……
夜已经两更过了,杨元庆辗转反侧,怎么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出尘俏丽的容颜和风姿卓越的倩影,他几次想去她的房间,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高挑而苗条身影进入他的房间,元庆心中一惊,随即一种轰然的狂喜从他心底涌起,她来了。
一对柔软的玉臂绕住了他的脖子,她在耳边喃喃低语,“负心郎,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我想,可是我不敢!”
“你为什么不敢,你怕承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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