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很快,郑夫人从里屋出来,手中拿着两张发黄的纸,这就是婶娘和妞妞的奴契,一般一式两份,主人家一份,官府存一份。
郑夫人提笔在下方准予去奴籍一栏签下自己的官名,并摁上手印,交给了元庆,“好了,明天你自己去大兴县衙换籍。”
元庆颤抖着手接过两张发黄的纸,他鼻腔只觉一股辛辣,泪水竟忍不住夺眶而出。
……
元庆走了,郑夫人在灯光下仔细把玩这把宝石金刀,她非常得意,用两名女奴便换来这件稀世之宝,要知道,一名上好女奴在市场上也不过卖两万钱,也就是二百吊,而这把宝石金刀至少价值千金,这笔买卖太合算了。
她轻轻抚摸着那颗水蓝宝石,忽然,她发现刀柄下方刻着一行小字,不注意很难发现,她凑在灯下仔细看了看,是一行汉字,刻着:突厥突利可汗之刀。
郑夫人浑身一震,她大吃一惊。
卷一 杨家有男初长成 第三十章 蛇蝎毒心
后宅内堂,账房马大管事正跪在地上向主母贺若云娘哭诉他的遭遇。
“我是一片好心,知道她生活拮据,想在上元节前给她送点钱,却没想到遭到元庆暴打,可怜我侍候老爷三十年,年过半百还遭此厄运,求主母为我做主!”
马管事的两颗标志性黄金门牙被打掉,说话有点漏风,他心中愤恨交加,如果是杨玄感的嫡子杨峻打他,他不敢吭声,可一个私生子也敢打他,而且是把他的财运门牙打掉,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
他好歹也是杨府三大管家之一,而且还是管钱的财神,所有杨氏子弟的例钱都是他来发放,杨氏庶子们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马三叔,如今他被一个私生子殴打,他胸膛都要气爆。
在马管事身旁站着杨积善,他是杨府总管事,而这马管事手握杨府财权,谁也不敢怠慢,如今他被打,杨积善也坐不住了。
但杨积善已经有太多教训,他知道杨元庆不好惹,那小子很凶悍,他便把这件事推给了主母贺若云娘,他知道贺若云娘正在极力揽取杨府之权,一向最看重财权,马管事之事她不会不管。
贺若云娘坐在榻上,手中拿一串檀木念珠,半闭眼听马管事的哭诉,她身着拖地锦绣长裙,头梳云鬓,浑身珠光宝气。
贺若云娘是上柱国贺若弼之妹,家世背景很硬,她虽不像杨素前妻那么凶悍,但也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只是她和杨素的几个儿子关系恶劣,以前家中都是杨素三子杨玄纵做主,她一直被架空,也很低调。
但自从前年杨玄纵也外任军官,她的机会便来了,她和同样无权的庶子杨积善同病相怜,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两年前她趁杨玄感几兄弟都在外为官的机会,夺得府中大权,只是丈夫不让她直接掌权,她积极扶植杨积善为杨府总管事,杨积善也甘为傀儡,事事听她指挥,贺若云娘便渐渐掌握了杨府大权。
按照杨府规矩,奴婢三年一配,今年是她掌握杨府大权后的第一此配奴,因此她格外重视。
名义上这份名单是杨积善草拟,但实际上谁配谁都是贺若云娘的意思。
在以前的配奴中,杨氏兄弟考虑到沈秋娘要抚养元庆,所以每次都将她刻意放过,但到贺若云娘的手上,她却不会考虑这么多,她首先要考虑利用这次机会,拉拢府中一些重要的人物。
马管事手握财权,无疑是她第一要拉拢之人,所以当马管事提出想娶沈秋娘时,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此时,马管事两颗门牙被打掉,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使她心中极为恼火,她是女人,当然知道马管事晚上跑去找沈秋娘是什么意思,但为了安抚这个心腹,她必须要做出一个强硬的姿态。
“你放心吧!那个女人是你的,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食言,你就再忍几天,过了上元节,我第一个把她配给你。”
“呜呜!谢主母恩德。”马管事哭得满脸泪水。
旁边的杨积善却觉得有点不妥,沈秋娘是元庆的乳母,当年是奉大哥之命抚养元庆,他很清楚,如果就这么配给马管事,恐怕大哥那边难以交代,而且元庆毕竟是孙子,就算大哥不在,也至少要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
“母亲,这件事最好再问一下父亲,我觉得那样更稳妥一点。”
“不用了!”
贺若云娘脸一沉,冷冷道:“我是一家主母,难道连处置一个奴婢的权力都没有吗?
“不!孩儿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大哥那边……”
杨积善不提杨玄感还好一点,一提到杨玄感,贺若云娘便想到自己十几年被压制,她更是怒火中烧。
“够了!”她一声怒喝,“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不容再改,你不要再劝我。”
杨积善被吓得不敢再吭声,就在这时,一名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长夫人求见。”
长夫人就是长子杨玄感之妻郑氏,贺若云娘愣了一下,她来做什么?也正好,沈秋娘之事自己还要再向她确认一下。
“让她进来!”
很快,郑夫人匆匆走进,她见杨积善和马管事也在,心中微微一惊,虽然他们会是来汇报杨府收支情况,但马管事嘴上还有血,两颗招牌大金牙不见,她便立刻猜到恐怕和沈秋娘之事有关,否则元庆怎么会急匆匆来找她赎奴籍?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若云娘笑得很虚伪,这个郑氏是前主母的侄女,又是杨玄感老婆,将来会是她的最大对手,她一直都很小心这个女人。
郑夫人此时心中有一种被耍弄的恼火,她是很贪黄金珠宝,但她并没有愚蠢到什么都敢收的地步,突厥可汗的佩刀来历不明,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收,但奴契已经给了元庆,这就等于她只有付出而没有回报,她不可能再为元庆担得罪主母的风险。
这件事她要及时撇清和自己的关系。
郑夫人取出金刀放在桌上,“这把金刀是元庆不知从哪里弄来,说是孝敬我,可我见这是突厥可汗之刀,我不敢收,玄感已经去州里,我不能做主,所以请主母转交给父亲处理。”
贺若云娘是贺若弼之妹,还是有点见识,她也知道隋朝和突厥是死敌,突厥可汗之物出现在杨府,可不是好事。
“好吧!这件事我会告诉老爷,你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郑夫人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又不能不说,“还有就是沈秋娘母女的奴籍,大郎让我交给元庆,不知……”
“绝对不行!”
贺若云娘勃然大怒,“那个女人的奴契决不能交出去,你把它给我,我拿十个奴婢和你换。”
但她见郑夫人的表情有点不对,心念一转,立刻问:“你不会已经给他们了吧!”
郑夫人无奈地点点头,“若不给元庆,大郎会生气,我不敢不给。”
贺若云娘眼睛死死地盯住郑夫人,“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是什么时候把奴契给他。”
“这……”郑夫人实在回答不出,叫她怎么说,她昨天还答应把沈秋娘配给马管事,而她丈夫前天就走了,时间上有漏洞。
贺若云娘是何等精明,她立刻明白了,黄金刀换奴籍,果然是好买卖,她心中冷笑一声,又挤出一丝笑意,拿起黄金刀,不露声色问:“这把刀是元庆什么时候孝敬你的?”
郑夫人小声回答,“就是刚刚发生之事,我马上觉得不妥,就来了。”
停一下她又歉然道:“娇娘今天身体不太好,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杨娇娘是郑夫人的女儿,她不想再多说,便用女儿为借口要离去。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禀报给老爷,你先回去照顾娇娘吧!”
“那我走了。”
郑夫人过来的目的有三个,首先是撇清自己,把奴籍之事先说清楚,也不算得罪贺若云娘。
其次便是想借贺若云娘之手惩罚元庆,元庆让她人刀两失,这口气她咽不下。
而第三个目的,是挑拨贺若云娘的狂妄之心,正如贺若云娘视她为对手,她的内心深处也同样对这个贺若云娘怀有一种敌意,贺若云娘取代她的姑母郑氏,这些年她心中一直不舒服,而且贺若云娘不去,她将来又怎么出头?
郑夫人知道贺若云娘很精明,但她也有弱点,也是整个贺家的共同弱点,得志便猖狂,骄横自大,而且脾气暴躁。
她不会把一个小小奴婢放在心上,但元庆却把乳母视为生母,这样他们之间的冲突将不可避免,贺若云娘的暴躁和元庆的倔强,这场戏真的会很精彩。
郑夫人心中非常得意,她很想跟去看一看,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决不能露面,她是元庆的母亲,万一闹起来,她怎么处理?
郑夫人不露声色地行一礼,心中暗暗得意地退下去。
当郑夫人一走,贺若云娘立刻恶狠狠对杨积善道:“现在是晚上,县衙已关闭,还来得及,你立刻去把奴契抢回来,快去!”
杨积善面露难色,杨家还从未发生这种事情,如果让父亲知道,恐怕他会吃不了兜着走,他犹豫一下道:“母亲,如果奴契已经不在他们手中,怎么办?而且元庆颇有武艺,我怕抢不过来。”
贺若云娘狠狠瞪杨积善一眼,“没用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马管事,马管事立刻怦怦磕头,“当初主母曾经答应过满足我三个要求,我现在不要三个要求,只有这一个要求,娶沈秋娘为妻,求主母给我做主!”
贺若云娘眼中露出狠毒之色,她一咬牙,“好!我今晚就把她配给你,我看她拿到奴契又能怎样?”
卷一 杨家有男初长成 第三十一章 矛盾激化
杨府练武场上,妞妞手执弓箭正在练习射箭,她还是使用原来那把五斗弓,她练的是小巧武功,力量上差得远,她的力量拉元庆的八斗骑弓还很吃力。
这两个月,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练习射箭。
妞妞和元庆同岁,长得也非常高,她只比元庆矮半个头,已长到五尺五,出落为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只是她眉眼之间还略显稚嫩,更重要是她童心未泯,总让元庆以为她还是那个骑着竹马的小妞妞。
妞妞下身穿一条粗布长裙,上身穿短襦,头发梳成双环望仙髻,斜插一支银钗。这是去年上元夜元庆买给她的,月光下,她肌肤晶莹如玉,美眸如深潭,鼻子和嘴唇精致得令人惊叹,她长得非常像她的母亲,但眉眼之间又带有一丝父亲留给她的英武之气。
她慢慢拉开弓,瞄准了五十步外的草人靶,弦一松,长箭‘嗖!’地射出,疾快如飞,精准地射穿草人脸庞。
“好箭法!”
墙头上传来元庆鼓掌声,妞妞一跺脚,“不干!元庆哥哥又来取笑人家了。”
元庆轻轻巧巧从墙上跳下,走过来笑道:“我怎么敢取笑妞妞呢?确实射得好,我记得上个月你还只穿透小半,而现在你已能射穿大半,说明你力量在增加,当然要夸奖。”
妞妞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她将弓递给元庆,“那你射一箭给我看看。”
元庆在左卫城外军营练习骑射已有两年,在马上也能开一石弓,用这种五斗弓他已经不顺手,这两年除了箭法愈加精准外,他一直想练张须陀的双龙出水,但一直不是很理想,他力量还不够。
不过他的箭法还是有很大进步,他在去年已经能左右开弓,元庆从箭壶抽出两支箭,一支咬在嘴上,左手握弓,右臂拉弦,一箭射出,箭似流星,竟一箭射穿草人靶,紧接着,他换右手握弓,左臂拉弦,又是一箭强劲射出,箭如闪电,一箭从草人靶眉心射透。
看得妞妞惊叹不已,大眼睛里充满了崇拜之色,“元庆哥哥,这就是左右开弓吗?”
元庆点点头,“这种技法在步弓还没有感觉,但在马上不同了,疾驰中可以左右射击敌人,作为大将,必须会左右开弓。”
“那你教教我,我也想学!”
元庆摇摇头,“这没什么诀窍,苦练就可以,走吧!今晚不练了。”
“好的,我去取箭!”
妞妞飞奔而去,片刻,她取回箭,又背上箭壶,快步跟在元庆后面,从小她就是小跟屁虫,从来就是以元庆马首是瞻,她已经习惯,只要元庆叫她走,她肯定服从,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元庆回头看她一眼,见她乖乖跟在自己身后,不时蹲下在草地摘一朵刚刚绽开的小花,嘴里哼着母亲教她的江南小调,元庆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词,‘夫唱妇随!’
他立刻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龌蹉!她是自己妹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元庆哥哥,你干嘛打自己?”妞妞好奇地问。
“没有呢!我感觉好像有马蜂在蛰我。”
“你别吓我,我最怕马蜂!”妞妞吓了一跳,她紧跑两步,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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