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西凌渡口,一支浩大的商队正准备渡河,一艘可运百余人的平底渡船停靠在码头上,几名船员将宽一丈五尺的船板固定在岸边。
“上船喽!”
船员高喝一声,近千头骡马和数百头骆驼满载着货物,开始列队慢慢登船,近百名伙计忙碌地来回奔跑,招呼牲畜,防止货物从背上滑脱。
岸上,宇文智及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之上,目光淡然地望着骡马队上船,在他身后跟着七八名虎贲卫军士,都是他的心腹,四周则列队站着两百名带刀家丁,都骑在马上,他们是这只商队的护卫。
商队的领队是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姓王,是宇文述的老家人,常年往来于大隋和草原,能说一口流利的突厥语。
这一次他心中格外紧张,这次不仅仅是私运生铁那么简单,而是运送一万件兵器,那可是禁品中的禁品,一但被抓住,将满门抄斩,事态非常严重,连宇文智及都亲自来押队了。
不过还算幸运的是,他们昨天遇到了一队巡逻士兵,有宇文智及前去交涉,巡逻士兵只是简单看了一下税单和关牒,并没有检查货物,便直接放过他们。
现在因为有皇帝巡视五原郡,沿途检查的边军少了很多,王领队记得去年检查了三次,而今年只遇到一次,这是他们的幸运。
王领队的目光向几十辆大车望去,大车上满载干草,大车沉重,一辆车由两头牛拉拽。
“三公子,不如让大车先渡河吧!”王领队上前,小声对宇文智及道。
“你怕什么?”
宇文智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有我这里,谁敢来查!”
王领队碰了一个钉子,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言,他不安地向四周望去,四周是一片空旷的戈壁,了无人烟,太阳将戈壁上的鹅卵石照得明晃晃的。
就在这时,王领队忽然看见南面有尘土飞扬,吓得他惊恐地大喊起来,“三公子,来了,军队追来了!”
宇文智及一惊,他眯着眼向南望了半晌,不由笑了起来,“最多几十骑兵,正常的巡逻,你怕什么?”
骑兵队越来越近,果然人数不多,最多三十余人,是一队普通的边军巡逻队。
片刻,巡逻队风驰电掣而至,高声喝道:“这是哪里的商队,交过税没有?领队在哪里?”
一连三声喝问,语气十分严厉,宇文智及给王领队使个眼色,王领队连忙取出税单,满脸堆笑上前,连声道:“有税单!有税单!”
拿税单的同时,手中又扣了一块黄金,大约有十两,他将税单递上去,却在税单下面,连着黄金一起塞给了为首队正。
这是边赛的规矩,遇到边军检查,就算手续完备,缴税分文不差,酒钱也不能少,否则这趟生意就做不成,一般酒钱多少是根据商队规模,像王领队这支有千余匹骡马和骆驼的大商队,至少是十两黄金,王领队在边塞往来十几年,对这些规矩早已熟透于胸。
拿到黄金的一刻,为首队正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一挥手,“既然缴税,那就好说,我只是例行检查!”
王领队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陪笑道:“货物就不用再检查了吧!”
“不用了,我们也是过河。”
为首军官带着手下催马到岸边,却有意无意地站在几十辆大车旁,令宇文智及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疑惑地看一眼这些军人,低声问王领队,“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说,他们也要过河。”
宇文智及见码头上只有一条船,一半已经被他的骡马队占满了,他立刻令道:“让我们的人全部下船,给巡逻队先走!”
王领队连忙跑去传令,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大群战马的奔跑蹄声,有家丁大喊:“领队!有大队骑兵来了。”
宇文智及见骑兵有上千人之多,他脸色一变,喝令道:“将大车全部推入黄河!”
家丁们纷纷去推大车,先前的三十余名巡哨军士陡然发作了,为首军官正是杨四郎,他们的任务就是防止宇文智及狗急跳墙,将证据毁灭,他一声低令,三十余名士兵纷纷拔刀劈向大车,霎时间,大车的轮轴纷纷被劈断,好几辆大车倾斜翻倒,车上高高的草垛洒落一地,露出了藏在草堆里包有铜皮的黑色大木箱。
宇文智及惊得心都快跳出来,尖声大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二百余名护卫家丁挥舞着战刀,蜂拥着向杨四郎和他的手下杀来,杨四郎却和不和他们硬斗,一掉战马向不远处奔去。
杨四郎抽弓搭箭,他见几名大汉要搬箱子,拉弓便是一箭,一名大汉惨叫一声,后背中箭,扑倒在箱子上,其他士兵纷纷放箭,连着射翻几名搬箱子的家丁。
宇文智及额头已见汗,他扭头望去,千余骑兵越来越近,已经不足百步了,他知道已经完了,调转马头便向东逃去。
裴行俨早看见了他,他抽出一支箭,慢慢拉开他的两石硬弓,瞄准了宇文智及,一箭射去,箭如流星,‘噗!’地一声射中宇文智及肩头,宇文智及惨叫一声,从马上栽下,他爬起身还想逃,裴行俨已到他身边,冷冰冰的长槊顶住了他的胸膛,“动一下,我就宰了你!”
几名士兵奔来,用绳索将宇文智及像猪一般捆了起来,痛得宇文智及嘶声惨叫。
二百余名家丁已经被团团包围,王领队也被杨四郎抓获,他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面如死灰。
裴行俨纵马奔过,长槊一挥,击碎了一只大木箱,‘哗!’地一声,大木箱内亮闪闪的横刀倾泻而出,足有百把之多。
裴行俨愤怒的目光射向宇文智及,竟敢把隋军的横刀卖给突厥人。“统统带走!”
……
大利城内,杨广带着数百名官员正在参观大利城独有的岩洞,最下面几座大岩洞中堆满了军粮,一袋袋军粮整齐码放,杨元庆在一旁给杨广和百官解说。
“这座岩洞深二十丈,高三丈,宽十二丈,可以堆放五万石粮食,我们叫做独洞,就是单独一座石洞,隔壁还有两座同样的独洞,而上面刚才陛下看到的几层洞窟叫连洞,洞与洞之间都相连,这些洞穴用了三年的时间才逐渐完成,是大利城最后一道防线,可以容纳两万余人避难,如果大利城被胡人攻破,所有的军民都将撤进山洞,进行最后的防御战,但我们并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
“朕也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如果大利城这么坚固的城池也被攻破,那就是守将的无能!”
杨广看了一眼杨元庆,又笑道:“这些岩洞朕很感兴趣,希望这些岩洞永远作为仓库和酒窖。”
“微臣谨记陛下之言!”
杨广背着手点了点头,“走吧!朕想上城头去看看。”
百官簇拥着杨广向洞外走去,宇文述就跟在杨广身后不远处,他满眼愤恨地盯着杨元庆,昨晚他的告状似乎什么效果都没有,令他心中极为恼火,难道圣上就这么偏袒此人吗?
这时他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走到杨元庆身旁,将一封书信交给杨元庆,并低声说了几句,宇文述认出了这名军官,好像是裴矩的族孙,他不由回头向裴矩瞥去,只见裴矩的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宇文述心中暗骂一声,可他却见杨元庆把书信递给了圣上,又对圣上说了什么,圣上回头,一道严厉的目光向他射来,宇文述心中吓得怦怦跳了起来,不知出什么事?
“证据在哪里?”杨广厉声问道。
“回禀陛下,就在石窟外。”
杨广大步走出石窟,众臣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跟着涌出了石窟,石窟外阳光灿烂,围着数千名侍卫,在石窟前的一片空地上摆放了几十口大木箱子,箱盖都打开,里面都是簇新的兵器,主要是横刀和长矛,密密麻麻,有上万件之多。
箱子旁跪着三百余名男子,都双手反绑,跪在地上,众官员一片哗然,很多人都认出,跪在最前面之人,正是宇文述的次子宇文智及,宇文述刷地脸色惨白,他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杨广铁青着脸,一指宇文化及喝令:“将这个突厥奸细给朕抓起来!”
数十名侍卫一拥而上,将宇文化及摁倒在地上,宇文化及恐惧得话都说不出来,他一抬头,正好和其弟宇文智及目光相触,他看到的是一双充满了绝望的眼睛。
宇文化及心一沉,俨如跌进了万丈深渊。
……
【历史上,宇文兄弟事件应该发生在大业三年】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十九章 东巡长城
六合城外,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都被剥去衣服,精赤着上身,各自被反绑在一根木桩上,垂头丧气地跪在六合城下,其他三百余人皆已处斩,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在他们身后,各站着一名彪形大汉,双手握着厚背砍刀,目光冷厉地注视着兄弟二人的脖子,只等圣上一声令下,就挥刀砍掉两人的人头。
御书房内,宇文述跪在地上请罪,这一次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在,令他无法抵赖,此时宇文述已是满头大汗,他不知该给儿子求情,还是该保自己,浑身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广怒不可遏地盯着宇文述,连连拍桌子,“宇文述!这就是你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吗?你怎么给朕解释?”
他从抽屉取出两年前杨元庆从铁铺弄到的那本帐册,狠狠砸在宇文述脸上,账册绽开,帐页飞散得满地都是。
“两年前,你的儿子私卖生铁给突厥,朕就忍了,你们却不知悔改,愈加猖狂,现在居然贩运兵器给突厥,要给突厥斩朕的头吗?”
宇文述痛哭流涕,连连叩头,“老臣家教不严,出此两个逆子国贼,老臣愿尽捐家财,弥补二人给大隋带来的损失。”
杨广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想让朕饶他二人的性命?”
“老臣不敢,老臣愿听从陛下一切惩处,没有半点怨言。”
宇文述心已绝望,他知道已无法挽回两个儿子的性命了,他伤心欲绝,心中仿佛滴血一样疼痛。
杨广心意已决,厉声喝道:“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私卖禁品与突厥,罪不可恕,传朕的旨意,就地……”
他‘处斩’二字尚未说出口,便只听一声高呼,“父皇,刀下留下!”
紧接着一个身着宫裙的女子奔进,跪倒在杨广面前,抱住他的腿悲喊道:“父皇,刀下留人!”
这名年轻女子正是杨广的长女南阳公主杨静思,她是宇文述次子宇文士及之妻,也宇文述的儿媳,皇帝出巡,公主驸马也会随行。
杨静思是受丈夫之托,前来救宇文兄弟,她磕头哀求道:“父皇,看在女儿的面上,求求饶了两个叔叔吧!”
她在地板上磕头‘砰!砰!’作响,片刻,额头上的鲜血已经流出,和泪水混在一起,若父皇杀了宇文兄弟,她以后在宇文家怎么生活下去,怎么面对自己的公公和丈夫?
萧后也跟在女儿身后走了进来,这时,她忍不住在旁边道:“陛下,你就看在静思的面上,饶他们一命吧!”
“好了!”
杨广叹息一声,女儿额头上的鲜血终于使他的心软下来了,他也醒悟过来,杀了宇文兄弟,宇文家也容不下自己的女儿了,他们不仅是君臣,还是亲家。
杨广叹了口气,对宇文述道:“看在公主和驸马的面上,朕就饶他们兄弟一命!”
宇文述激动得砰砰磕头,“多谢陛下!多谢公主殿下!”
杨广又冷冷道:“死罪虽饶,但活罪不免,没收其一切违禁所得,并罚两人黄金一万两,作为私卖禁品惩罚,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各杖一百,削去一切官职爵位,双双没收官奴,宇文述有教子不严之罪,罚俸一年,免去其上柱国勋职,降官一级。”
处罚如此之狠,令宇文述心都凉了,但又想到两个儿子得饶一命,这又是不幸中的万幸,宇文述只得磕头谢恩。
杨广心情被破坏,已经无心再巡视五原郡,便下旨道:“从五原出塞,转道榆林郡!”
在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被杖打的一片哀嚎声,杨广的圣驾缓缓调头,向东方的榆林郡前去。
……
榆林郡是杨广这次出行的最后一站,去年杨广曾经来过榆林郡,他见榆林郡地势空旷,城小兵微,难以抵挡突厥大军,突厥铁骑可以沿着黄河南下,一直杀进中原腹地,这一段是北方防御的空档,他便下令征发榆林、定襄、马邑、雁门、楼烦五郡一百余万民夫,责令二十天内修完从榆林到紫河长达二百余里的长城,将新长城和马邑郡的长城连接起来,扼住了突厥南下河东平鲁、朔县的通道。
这次杨广来榆林郡,就是要视察去年所修筑长城的情况,榆林郡也是原来的胜州,并不是后世的榆林,而是今天内蒙古托克托县,黄河向南调头的大?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