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其实他身边不好侍卫都感觉有点不对劲,就算要害人,哪有拿自己的随身之物做厌胜,让别人一看便知,这不是自投落网吗?
可谁也不敢劝杨暕,他从后院道观回来便挖掘,估计是那个潘上仙的主意,齐王对此道奉若神明,对他的话百依百顺,谁敢多言,只能暗暗替皇甫诩鸣不平。
……
齐王侧门开了,两名侍卫将一幅担架抬出,担架上是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皇甫诩,已经奄奄一息,两名侍卫将担架忘府门外一放,便不管了,咣当一声,关了大门。
这时,在府门外巡逻的东宫右卫士兵纷纷围上前,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人立刻去禀报韩世鄂,片刻,韩世鄂快步走来,他蹲下身看了半晌,终于认出了昏迷中的皇甫诩,昨晚在北市大门口见过。
他连忙对士兵吩咐道:“速将此人送去给侍率将军!”
几名士兵找来了一辆马车,将担架抬上马车,马车向城外流民营驶去,杨侍率应该在那里。
……
直到下午时分,皇甫诩才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浑身的疼痛消失,一阵阵清凉传来,他慢慢环顾四周,他躺身在一间雅致的小屋内,院外绿树茵茵,花香飘散。
这时,一名年轻士兵走进来,见皇甫诩醒来,兴奋道:“先生醒了,我去告诉公子!”
“这位小哥!”
皇甫诩吃力地喊住他,他鼻梁一阵疼痛,这才发现自己鼻子已用纱布包好,上午的一幅幅画面跳入他脑海,杨暕一脚将他鼻梁骨踢断了。
皇甫诩暗叹一口气,吃力地问:“我现在哪里?”
年轻士兵是杨元庆的铁卫之一杨九郎,长一张娃娃脸,实际上已经二十五岁,是九名铁卫中最年轻的一个。
杨九郎笑道:“这里是尚善坊,是我家公子租的一座院子,名医已经来看过,皇甫先生只是皮肉之伤,没有打断筋骨,不过鼻梁骨断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
皇甫诩知道这是齐王侍卫手下留情,否则一百棍早打死他了,但齐王却心狠,竟然踢断了自己的鼻梁骨,这些亲王翻了脸就从不记旧情,他叹息一声又问:“你家公子是谁?”
“皇甫县令感觉好点了吗?”
外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随即杨元庆快步走进了房间,皇甫诩一愣,“是你!”
“皇甫县令以为会是谁?除了我,京城谁还敢救你?”
杨元庆笑着在皇甫诩面前坐下,又道:“我先说清楚,皇甫县令之伤和我无关,此事我毫不知情。”
“我知道此事和你无关,是齐王愚蠢,听信了妖道之言,我被小人所害。”
皇甫诩心里有数,齐王府除了那个潘妖道恨他入骨外,他没有得罪别人,也只有潘妖道才能说服齐王不信任自己。
这个结果确实出乎杨元庆的意料,他以为潘妖道得宠,肯定会说服齐王向自己报仇,却没想到此人第一个要对付的,竟然是皇甫诩,杨元庆还在想着怎么对付齐王这个精明的军师,却没有想到齐王自毁长城,当真是天意,天要亡他。
“皇甫县令难道不觉得这是天意吗?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半晌,皇甫诩长叹一声,“他若听那妖道之言,必会万劫不复,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皇甫诩心中悲戚,吃力地向杨元庆拱手道:“多谢杨将军不计前嫌,救我一命,皇甫诩铭记肺腑,恳请杨将军再帮我雇一辆牛车,送我回伊阙县。”
杨元庆沉吟了半晌,他其实是看上了皇甫诩,昨晚皇甫诩的精明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身边就缺这样的谋士,尽管他自己也不算愚蠢,但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何况他的经验还不够丰富,有些事做得未必妥当,他需要一个谋士提醒自己,给自己出谋划策。
“皇甫县令可知齐王养有五千披甲士吗?”
皇甫诩愕然,他知道齐王养有一些死士,齐王告诉他,只有四五百人,他便没有放在心上,一个亲王养一点奇人异士是很正常之事,却没有想到会是五千披甲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杨将军……此话当真?”
杨元庆点了点头,“我是杀元尚应时发现了此事,后来我又去晋阳宫证实,杨暕确实从晋阳宫私取数千套兵甲,现在我已得到确切情报,杨暕养了五千甲兵,分布在五个地方,其中你的伊阙县就藏有一支,我以为你知道。”
皇甫诩心中惶恐,此事他竟闻所未闻,“没有,他从未告诉我这件事,杨将军,你是说伊阙县藏有一支披甲士?”
“伊阙县有他的庄园吗?”
“有!有三座庄园,难道是藏在龙门庄园?”
皇甫诩想起龙门石窟附近有一座齐王的大庄园,占田万亩,四周有围墙,还有山谷河流,是藏兵的理想之处,如果齐王真在伊阙县藏有甲兵,那就肯定就在那里。
此时,皇甫诩的额头上出现了汗珠,他终于意识到齐王在玩火自焚了,齐王养甲兵除了他有篡位的野心,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是圣上防御森严,他想兵变篡位实属痴人说梦,一旦被圣上知道,齐王就完了,现在杨元庆已掌握,那齐王还能撑多久,一旦齐王倒台,那自己的命运?
皇甫诩不敢再想下去了,私军就养在他的伊阙县,他必死无疑。
杨元庆又淡淡道:“我也不瞒皇甫县令,这次我京城,名义是安稳京城局势,但圣上的真实意图是让我夺取东宫两万军,他害怕齐王铤而走险,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已放弃齐王,从两年前齐王养死士,圣上就对他有了疑虑,所以迟迟不让他入主东宫,现在京城之乱他又处置不力,圣上对他已失望,更重要是,圣上至少还能坐二十年皇位,若齐王为储君,他能等二十年吗?对这一点,圣上心知肚明。”
杨元庆见皇甫诩已是满头大汗,他知道以皇甫诩的智慧,不需要自己再多说什么,只要自己挖一条渠,那就是渠成水到。
“如果皇甫先生愿意,我可以制造一个皇甫先生被齐王打死的假象,先生可隐姓埋名,跟在我左右,做我的幕僚,如果先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总之,我会尽力帮先生的忙。”
皇甫诩低头不语,杨元庆的狠辣果断和杨暕的愚蠢自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跟随杨元庆倒是自己的一条出路,否则他也无处可去,难道还让他去卖字为生,杨元庆不计前嫌,救自己一命,还要重用自己,说明他识才惜才,这才是他皇甫诩要投的明主。
沉思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齐王毕竟对我有恩,他虽无情,我却不想对他无义,将军可能答应?”
杨元庆笑了起来,“对付齐王那种愚蠢之人,不需要先生出手。”
皇甫诩毅然下定了决心,拱手道:“将军救我一命,我焉能不知恩图报,皇甫诩愿为将军效力!”
杨元庆大喜,“我这就派人把你家人接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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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四十三章 催风助火
在邙山南麓有一处风景秀丽之处,名叫莲花坡,这里古木参天,小河潺潺,交通也十分便利,方圆数十里都是齐王的私人园地。
在山麓最前方的小河旁新修了一座道观,占地约十余亩,楼阁殿堂数百间,飞檐斗梁,殿宇辉煌,这里便是齐王耗资数百万钱给老道潘诞修建的嵩阳别宫,也是潘诞在京城的老巢,里面住着他从嵩阳宫带来的徒弟一百余人。
这天中午,一支约五百人骑兵队风驰电掣般驰来,冲过小桥,疾奔至道观前,五百骑兵声势骇人,守门的道士吓得转身便逃。
“摧毁它!”
为首校尉正是杨七郎,他一声令下,五百骑兵开始捣门破墙,冲进道观内打砸器物,主持道观之人是潘诞三徒弟除尘子,他见大殿前两丈高的香炉被士兵轰然推倒,眼睛都红了,冲上来大喊:“你们是什么人,敢来毁坏潘上仙的庙宇?”
杨七郎冷笑一声,高声道:“潘诞妖言惑众,毒害良民,特奉杨侍率之命摧毁其巢穴。”
除尘子一惊,“杨元庆!”
“然也!”
杨七郎喝令:“把人统统赶出去,一把火烧了这个妖洞!”
五百骑兵凶狠无比,将一群道士打得哭喊连天,跌跌撞撞向外逃去。
这时,士兵带出了一群哭哭啼啼的年轻女子,一名士兵上前禀报,“启禀校尉,这是在后院搜到,地窖里还很多金银贵重之物!”
几十名士兵抬出了十几只大木箱,箱子里满满的全是金银珠宝,除尘子在大门口看见,那可是他师傅几十年的积蓄,他惊叫一声,扑上来,趴在箱子上大哭,“这是我师父之物,我怎么向师父交代,你们打死我吧!”
几名士兵劈头盖脸地用鞭子抽去,将除尘子强行拖出道观,扔了出去,杨七郎却没有想到会有如此收获,他又惊又喜,马鞭一指十几名女子,“把这些女子一起带走,送给官府。”
“这些财宝怎么办?”
“带回去交给将军!”
半个时辰后,道观搜查完毕,所有的道士都被赶出去,道观里外堆满干柴,士兵开始在四面放火,片刻,一座气宇壮观的道观便被熊熊烈火吞没了,五百骑兵绝尘而去,所有的道士都跪地大哭,除尘子抹去眼泪大喊:“师弟们,跟我去找师父,血海深仇,让师父来报!”
……
黄昏时分,百余名道士浩浩荡荡来到了齐王府,一起哭倒在地,引来无数路人侧目,这么多道士一起跪在地上大哭,倒是很少见之事,包围齐王府的士兵们也不阻拦他们,远远地看着这些道士。
片刻,潘诞闻讯命徒弟抬他而出,齐王杨暕也跟出来了,潘诞见他的徒子徒孙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心中惊惧万分,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除尘子跪在师傅面前大哭,“师父,杨元庆派士兵砸毁了别宫,一把火全部烧掉了!”
潘诞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他瞪圆眼睛大喊,“为师那十几箱法器呢?”
“师父,法器全部被杨元庆的人抢走了!”
潘诞‘嗷!’地惨叫一声,竟晕厥过去,百余道士吓坏了,扑上来大喊:“师父!师祖!”
齐王杨暕大概已经明白了一二,自己给上仙修的别宫被杨元庆捣毁,那里可是他的封地,杨暕铁青,拳头紧捏,捏得指节发白,杨元庆,你简直太过份了!
潘诞慢慢苏醒,他想到自己五十年省吃俭用攒下的财富,就这样被仇人抢走,他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杨暕叹口气,上前劝道:“上仙莫要悲伤,道观毁了,本王给你再修一座就是了。”
“殿下!贫道修炼三百年的法器,飞升登仙全靠它,现在被杨元庆抢走,让贫道怎么升仙?”
潘诞痛不欲生,他恨不得亲自操刀将杨元庆千刀万剐,杨暕也恨声道:“他拿法器有什么用,本王亲自去问他要回来!”
潘诞吓了一跳,这可不行,他慌忙道:“殿下好意,贫道心领了,但那些法器下了禁咒,殿下千万不可干涉,会害了殿下,贫道自有办法,只是要折一些修炼。”
杨暕对潘诞之话深信不疑,他没有丝毫怀疑,便点头道:“我的王府占地广阔,先让道友们暂时住在东跨院,改日我再派人去重修道观。”
潘诞万分感谢,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担心,只得带着徒子徒孙们先进府去慢慢商量对策。
杨暕瞥了一眼那些看守他府邸的军士,他心中哼了一声,转身回府,就在这时,他身旁一名侍卫道:“殿下,崔少尹来了!”
杨暕一回头,只见京兆少尹崔伯肃匆匆走来,后来带着几名衙役,杨暕脸一沉,他来做什么?
尽管崔伯肃也不敢来找齐王,但他心里明白,他的官职能在多大程度上保住,就看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了,有些事情尽管会得罪齐王,但也非做不可。
崔伯肃上前施礼,“卑职参见齐王殿下!”
杨暕现任京兆尹,是崔伯肃顶头上司,他冷冷道:“你不去协助杨元庆立功赎罪,来我这里做什么?”
“卑职找殿下正是为公事而来,有两件事需要殿下配合。”
“什么事!”杨暕极不耐烦道。
崔伯肃心中有些胆怯,只得硬着头皮道:“第一件事,是在城南官道上发现一具尸体,有人报了官,身上的鱼牌是伊阙县令皇甫诩,是被重打而死,卑职查到,上午有人亲眼看见,皇甫诩从齐王府内被抬出,浑身是血,微臣就想问一问……”
崔伯肃不敢再说下去了,杨暕冷笑一声,“他死了,这种背主之人死了倒干净,崔少尹,此事与你无关,不要多问,还有什么事?”
崔伯肃叹了口气,那皇甫诩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惨不忍睹,看身上鱼牌才知道他的身份,他就怀疑是杨暕所害,听杨暕的口气,确是他所为,皇甫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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