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杨元庆当然知道关陇贵族所拥有的财富,关陇贵族中尤其又独孤氏和元氏为最,元氏本身是北魏皇族,他们所拥有的财富就不用多说,而独孤氏号称大隋财神,早在隋朝建立前,北周八柱国之首的独孤信便为他的家族敛聚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财富,也正是有独孤家族的财力支持,杨坚才能在篡位后迅速集结军队击败反对他的尉迟迥,也正是独孤家族强大的后台支持,独孤皇后才能独霸后宫,并在政治上具有极大的权势。
所以崔伯肃说大隋最大的两家米行是独孤家的背景,杨元庆一点都不惊讶,若不是这样,独孤家的外孙李渊怎么可能取得江山?
杨元庆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恐怕是因为自己受命稳定京城局势,独孤家族才会在后面给自己穿小鞋。
京城的形势又变得复杂起来,不仅是他和齐王的明争,恐怕还有他和关陇贵族之间的暗斗,早在仁寿四年,独孤整和元胄之死,便已经注定了他和关陇贵族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现在又加上元尚应之死。
杨元庆这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关陇贵族会不会暗助齐王,如果齐王得到关陇贵族的助力,那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无形中,杨元庆心中又压上了一个秤砣。
“这样吧!我去几大粮商谈一谈,我来给他们施压,逼他们让步,如果还是无济于是,再过两天,从我庄园运来的粮食就会陆续到达,我来卖米,总归是有办法,活人怎么能被尿憋死?”
杨元庆笑了笑,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姚记米行。”
崔伯肃也站起身道:“我陪将军一起去吧!”
王顺芝担心县衙的情况,匆匆走了,杨元庆坐上崔伯肃的马车,在数百士兵的护卫下,向思顺坊而去。
马车里,崔伯肃微微对杨元庆笑道:“杨将军请放心,关陇贵族绝不会支持齐王。”
杨元庆有些惊讶,这个崔伯肃看似不显山显水,可心中却更明镜似的,居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为什么?”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桩丑闻,在前年去世的齐王妃姓韦,是京兆韦氏之女,她有个亲姊,嫁给了元寿长子元尚武,但这个妃姊却和齐王私通,已经好几年了,还给齐王生下一个女儿,这桩丑事元家知道,但慑于齐王的身份,没有吭声罢了,元家是关陇贵族中的两大首领,他们怎么可能再助齐王。”
“如果元家因为齐王的愧疚反而把赌注押在齐王身上呢?”
崔伯肃笑了起来,“问题是齐王根本不愧疚,元寿过五十寿辰时,他还派人把妃姐接出来,带去邙山玩了几天才回,元氏好歹也是大隋数一数二的豪门,这种耻辱他们能接受吗?实不瞒杨将军,这次齐王处置京城混乱不力,其实也和关陇贵族在背后制肘有关,东宫六率府二万军队,一半以上的鹰扬郎将都是关陇贵族子弟,他们阴奉阳违,不肯为齐王卖力,若不是将军有尚方宝剑,若不是周仲极力帮助将军,其实将军也一样会遇到这种问题。”
杨元庆暗暗点头,今天才是他第二天掌控军队,若不是崔伯肃告诉他这些,他还会被蒙在鼓中,当然,周仲也迟早会告诉他。
“崔少尹为何如此助我?”杨元庆不解地问。
崔伯肃笑了笑,“原因很简单,因为将军是裴家之婿,而清河崔家和闻喜裴家世代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当然要帮将军。”
杨元庆想起了从前杨昭给他说过,在大隋几大北方士族中,其实也分成了两个集团,一个是弘农杨氏、京兆韦氏和荥阳郑氏,另一个是闻喜裴氏、清河崔氏和太原王氏,比如敏秋母亲就是太原王氏,但北方士族也和关陇贵族联姻,所以门阀势力的错综复杂,并不是一两句就能说得清。
……
思顺坊紧靠丰都市,在思顺坊的东北角,有一座占地约十亩的府邸,这里便是姚记米行东主姚奂的府第,姚奂的父亲姚忠曾是独孤府的大管家,而祖父姚顺则是独孤信的书童,正是这种三代为家奴的关系,独孤家族便在开皇十年出资并授命姚忠建立了姚记米行,并准许姚家独立建府,并给了姚家一成的米行份子。
仅仅这一成的份子便使姚家成了大隋王朝的巨富,十几年来,姚家忠心耿耿为独孤氏效力,将姚记米行做成大隋王朝第一大米行,占据了两京五成的市场份额,可以这样说,洛阳每家每户的餐桌都和独孤家有关。
此时,在姚府贵客房内,姚记米行的东主姚奂正在接待一名贵客,客人正是独孤罗的长孙独孤器,独孤家族目前由独孤罗的幼弟独孤震掌管,独孤震官拜金紫光禄大夫,望城侯,官爵虽高,但是一个闲职,正好可以掌管家族事务。
独孤器的父亲独孤宏现任梁郡太守,也是地方大员,独孤器今年三十岁不到,非常精明能干,协助叔祖父管理家族事务。
今天他便是受家主独孤震委托,来安排姚记米行以后的步骤。
“家主说得很清楚,五大米行在圣上回京之前都不准营业,不管杨元庆给你们施压什么样压力,你们都不要理睬,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能让杨元庆成功控制住京城局势。”
姚奂年约四十岁,长得矮矮胖胖,一团和气,表面上老实憨厚,可实际上奸猾似鬼。
他有些忧心道:“我今天和其他四家米行都谈过来,张生记肯定没有问题,但其他三家都很担心杨元庆使用暴力胁迫,尤其害怕晚上府邸被军队假扮流民冲击,大家的想法是不要一口回绝,稍微卖一点点,既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让杨元庆抓到把柄,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这其实是姚奂自己的担忧,他不过是借别人的话来表达。
独孤器也明白杨元庆手段狠辣,很可能真会这样做,到时独孤家也为难,他想了想便道:“好吧!先敷衍他,但具体卖多少,怎么卖,我去请示了家主后再做决定。”
他话音刚落,一名家人在门外急声禀报:“老爷,杨元庆来了,就在府门外。”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四十七章 关陇暗箭
姚奂吓得腾地站起身,脸色都变了,就好像做贼被当场抓住,声音颤抖起来,“公子……他来了!”
独孤器摆摆手笑道:“怕什么,他还在府门外呢!”
姚奂心中稍微稳定了一下,又急问:“公子,他肯定是来逼我们卖米,我该怎么回答他?”
“就按刚才你说的,稍微放一点口子,态度要好,要敷衍他,至于具体放多少,我回去和家主商量,今天晚上就会给你一个答复。”
独孤器站起身,“我从后门走,记住,说话千万要当心,不要让他知道我来过。”
尽管独孤器并不想让杨元庆知道他在这里,但他停在府门前的马车还是泄露了他的行踪。
崔伯肃仔细看了一眼停在姚府门前的马车,尽管马车上并没有什么标志,但他是京兆少尹,眼力要比一般人强得多。
“将军,看见那辆马车没有,那是独孤府的马车,车辕包铜,有点与众不同。”
杨元庆对独孤家的人出现姚府并不奇怪,姚记米行本来就是独孤家的产业,在这关键时候,独孤家当然要有所安排。
他和崔伯肃下了马车,姚奂笑呵呵迎了出来,“原来是崔少尹,哎呀!稀客,真是稀客!”
他又看了一眼杨元庆,眼中胆怯之意流露无遗,“这位就是杨大将军吧!”
杨元庆态度很冷淡,并没有因为他是登门拜访就稍微客气一点,姚奂是一个普通庶民,或许崔伯肃因为职务的缘故和他熟悉一点,而杨元庆却不会给他面子。
“我便是杨元庆,上门有公事找你!”
崔伯肃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杨将军这两天公务繁忙,没有休息的时间,这么晚上门来打扰姚东主,真是有点抱歉了。”
姚奂心惊胆战,不敢再和杨元庆寒暄,连忙请他们入内,杨元庆和崔伯肃迅速交换一个眼色,两人今天一个态度强硬,一个态度柔和,软硬兼施,一定要有所斩获。
走进贵客房,两人分别落座,姚奂亲自给他们倒茶,杨元庆却摆了摆手,“我是来谈公事,谈完公事我就走,不用费心!”
姚奂无奈,只得怯生生坐下,胖胖的脸上堆出了灿烂笑容,“我很愿意为杨将军效力!”
“是吗?”
杨元庆冷笑一声,“我需要你的米铺开门卖米,可你的十四家米铺却家家关门,我就不知道你的效力在哪里?”
姚奂连声叫屈,“杨将军,我不是不肯卖米,实在是无米可卖,我们在丰都市的总米库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现在米价这么高,正是我们赚钱之时,我们关门一天,就要损失几千吊钱,亏不起啊!”
崔伯肃也笑着对杨元庆道:“杨将军不用急,姚东主肯定会有办法,狡兔还有三窟,姚东主哪能真没有米卖呢?姚东主,你说是不是?”
姚奂苦笑一声,“虽然还有一点点存米,可惜太少了,就怕开门就卖光,没什么意思。”
“那你还有多少存米?”杨元庆追问。
“这个……还没有算出来,各家店铺都在称量,需要一点时间。”
“不可能!”
杨元庆毫不让步道,“丰都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你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存米,若你不知,我现在马上派士兵上门去替你称!”
杨元庆的语气非常严厉,姚奂额头出了汗,关键是独孤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数量,使他无法回答,崔伯肃又笑着打圆场道:“姚东主有所不知,杨将军是军人,一是一,二是二,不像你们商人喜欢含蓄,绕圈子,你就直说了吧!无论多少,杨将军都不会另外加码。”
姚奂被逼得无可奈何,只得胡乱报了一个不算太低的数据,“大概一万石多一点。”
“我不相信,我现在就派士兵去盘查!”
杨元庆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姚奂吓得腿都软了,他哀求着向崔伯肃望去,崔伯肃连忙对杨元庆拱手笑道:“杨将军,可能姚东主刚有点糊涂了,说得不准确,我再问他一下。”
崔伯肃向姚奂咬咬牙,做个眼色,这才劝他道:“姚东主,杨将军现在是处理公事,你可要想清楚了,欺骗官府可是大罪,尤其军方,杨将军可是有尚方宝剑!”
杨元庆和崔伯肃的一硬一软终于将姚奂逼得无路可退,只得低下头道:“还有三万五千石!”
这确实是他铺面里的存粮,另外他在城外各处仓库还有近三十万石存粮,这个他无论如何不敢说。
“好吧!那就算你有三万五千石,明天一早开门卖米,每人只准买一斗米,我会派军士去监督,另外还有米价……”
姚奂的胖脸突地抖了一下,这也是个敏感的话题,杨元庆想了想,道:“就暂时按照常平仓的价格,斗米四百文,这是上限。”
说完,杨元庆转身便走了,崔伯肃连忙低声对他道:“不仅是你一家,所有的米铺上限都是四百文,千万别有小动作,到时你人头落地,我可保不了你。”
姚奂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目送两人背影远去,他无力地摆摆手,“准备马车,我要去独孤府!”
……
独孤家族在京城的主府邸位于宽政坊,占地四十亩,这是独孤家主独孤震的府宅,独孤家族财势庞大,在京城占地三十亩以上的巨宅有八座,独孤家族八房各有一座,也就是独孤信的八个儿子。
独孤家族的家主并不是嫡长而居,而且由八房子弟共同协商决定,一般是轮流,当然也和辈分有关系,现在独孤信的子女只剩下两人,一个是幼子独孤震,另一个便是四女,李渊之母独孤凤。
所以独孤震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独孤家主,独孤震今年六十岁不到,只有五十七岁,却须发皆白,官拜金紫光禄大夫,城府很深,也非常精明。
这几天京城局势混乱,他心中也颇不安宁,他倒不是因为米铺被抢,米铺生意虽做得很大,但对独孤家来说,还算不了什么,他心绪不宁是因为皇位继承人很可能会出现巨变。
在此之前,独孤震和大部分官员一样,都认为东宫太子位齐王莫属,可就是这几天齐王的拙劣表现和杨元庆的诡异到来,使独孤震敏感地意识到,齐王的东宫之路极可能会断了。
此时夜已深,独孤震还没有睡,他的府中来了一位客人,原左卫大将军元旻的弟弟元著,元著没有官职,只有一个爵位泾阳县公,在家也是负责管理家族事务,但他却不是元氏家主,元氏家主是太府寺卿元寿,也是元著的族兄。
元著是刚刚接到家主的一封信,特地来找独孤震商议。
“家兄刚刚来信,带来一个最新消息,很可能圣上要立皇太孙。”
“长孙倓么?”这个消息令独孤震一愣。
元著点了点头,“家兄在信中说,这些天圣上在?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