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那就要看杨元庆能否走对路,走对路,扳倒张云易可谓轻而易举,可走错了路,就会费力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杨元庆并没有走对路,对付张云易是要斗心,而不是斗力。”
“军师认为张云易会输吗?”
“张云易输是必然的,他手上已没有本钱,而杨元庆有皇权、有军队、有大义,完全占据了上风,如果对手是薛道衡那种君子,张云易还有机会翻盘,可他对手是不择手段的杨元庆,不出用多久,我估计杨元庆就会给他制造出把柄来,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到这里,王默又嘱咐萧云南道:“你派高手严密监视住杨元庆,暂时不要动他,我们需要等待机会。”
……
夜幕降临,军队撤回了军营,两大船行的火势也渐渐熄灭,江都城又恢复了平静,整个下午,杨元庆都没有继续动作,他也平静下来,正如王默所言,张云易防守严密,杨元庆无懈可击,双方僵持住了。
薛道衡依然被软禁在金涵馆内,他的随从都被隔离,薛道衡单独住在一间小院里,四周全部都是张云易派来的人,将薛道衡严密监视,使他寸步难行。
夜晚,薛道衡正坐在房间内看书,他显得仪态从容,并不慌张,韦德裕不是他所杀,他心中毫不畏惧,就算圣上逼死他,他也不会承认,虽然他想不出韦德裕是被谁杀,但他也感觉到了这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轰!’一声巨响,院门大开,将薛道衡吓了一跳,他放下书,向院外看去,只见院子里涌进来了大群士兵。
薛道衡不知发生何事,起身向院子外走去,“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薛道衡高声问道。
这时院外走进一名军官和一名御史,御史向他施一礼,“在下侍御史卢逊,奉杨御史之命来请薛大夫,共议韦御史之事。”
薛道衡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想去见杨元庆,苏烈见他居然还犹豫,忍不住冷笑道:“看来薛大人是承认自己为凶手了,所以很愿意被别人囚禁。”
薛道衡已经知道杨元庆是来解救自己,只是他面子放不下,便怒道:“我几时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他转身进屋,收拾了几样衣物,便跟着士兵们匆匆走了,十几名监视薛道衡的家丁和衙役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士兵将薛道衡带走。
薛道衡上了马车,一刻钟后,他被带进一座大宅内,大宅内布满了士兵,杨元庆没有住张云易的提供的驿馆,而是自己租了一座大宅。
薛道衡被带到一座大堂前,苏烈一摆手,“将军就在大堂内,请吧!”
薛道衡推门进了大堂,大堂内灯火通明,地上放着几具尸体,身上都盖着白布,杨元庆正背着手站在尸体前。
“杨将军,这是……”薛道衡愕然地望着这一幕。
“薛大夫,这四人便是韦御史和他的三名手下,三名手下的尸体我今天下午刚刚在运河里找到。”
薛道衡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证据,如果硬说自己的随从杀死了韦德裕,那其他三人怎么解释,这就是杀人灭口。
“薛大夫明白了吧!这是韦御史发现了某个人的秘密,而被杀人灭口,这人是谁呢,薛大夫想到了吗?”
“张云易!”薛道衡咬牙切齿道。
杨元庆点了点头,“这就是张云易的一箭数雕之计,杀韦御史灭口,扰乱我的计划,嫁祸薛大夫,最后我被迫离开江都回京,薛大夫被问罪,身败名裂,他张云易却安然无恙。”
杨元庆的‘身败名裂’四个字,重重地击中了薛道衡的内心,到了他这个年纪,并不惧死,怕的是名节有亏。
杨元庆将一本奏折递给他,“这是韦御史临死前写的奏折,你看看吧!”
薛道衡接过翻了翻,他的脸蓦地红了,但很快,他的脸胀成了猪肝色,眼中喷射出怒火,里面的内容让他无法接受,竟然说他在江都借口收女弟子为名污良家女子。
“一派胡言!”
薛道衡怒道:“韦御史也不能这样胡写,污蔑我!”
“薛大人,你真以为这是韦御史所写?”
薛道衡愣住了,他又看了看奏折,疑惑道:“可是这笔迹,我认识他的字。”
杨元庆微微冷笑,“如果薛大夫有兴趣,我也可以写一份薛大夫的奏折,薛大夫想看吗?”
薛道衡这才恍然大悟,他完全明白了,“卑鄙无耻!”他低声骂道。
杨元庆摇了摇头,“薛大夫,官场斗争只有你死我活,各种手段无不用其极,没有什么卑鄙无耻之说,只是世人知不知罢了,圣上也已经发现了张家心怀不轨,才命我南下江都调查,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鱼死网破了,薛大夫以为还有什么仁义素心可言吗?”
薛道衡暗暗叹息一声,他发现自己还是应该去国子监做学问,他实在不适合做司隶大夫,沉默片刻,薛道衡问道:“我有什么可以配合杨御史吗?”
“薛大夫只要替我做一件事,写最后的弹劾奏折,事情我来做,薛大夫只管等待结果。”
……
王世充的官邸位于江都城西,是一座占地十亩的大宅,住着王世充和他的妻妾子女,王世充在江都的职位不仅是江都郡丞,同时还担任江都宫监,负责江都宫的管理,在江都郡,他是实实在在的二号人物。
在几年前的武举一案中,他因为脚受伤退出武举考试而侥幸逃过一劫,又投靠了张瑾,得到张瑾大大力推荐,转任江都副宫监,因在江都宫接待皇帝杨广有功,而升为宫监、江都郡丞,前途一片光明,当年那个因为武举而焦头烂额的王员外郎已经看不见了。
晚上,王世充忧心忡忡地回到府邸,把自己关在书房中,谁也不见,王世充坐在书房里默默地喝着闷酒,今天杨元庆和张云易他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杨元庆在船行扑个空,一时被张云易防御住了,但张云易却丢掉了军队,可以说大势已去,在强势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如此苍白。
王世充叹了口气,他在考虑自己的前途,他发现自己似乎天生和杨元庆有仇,当年他投靠宇文述时,爆发了武举案,而当他转而投靠张瑾后,杨元庆又找上门了,此时眼看张瑾又要不保,他王世充到底该何去何从?
这时,门敲响了,门外传来他妻子的声音,“大郎,外面有客人找!”
“我不是说过,谁也不见吗?”王世充恼怒道。
“大郎,是杨御史大夫。”
‘杨元庆!’王世充一下子呆住了。
卷九 青海长云暗雪山 第三十五章 狡雄世充
杨元庆站在台阶前,凝视着天空的乌云,乌云遮蔽了天空,星月无踪,天空已经飘起了丝丝细雨,若在北方,这应该是第一场雪了,可南方,空气里还飘荡着一丝暖意。
身后的门开了,传来王世充一连串的抱歉声,“不知杨御史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元庆转过身,只见王世充和三年前相比,白胖了不少,不再是那个狡黠瘦高的兵部员外郎,而是一个又高又胖,颇有几分官相的王郡丞。
“王郡丞,三年不见,别来无恙乎!”杨元庆拱手笑道。
王世充苦笑着躬身施礼,“三年前之事,杨御史就不要再提了,想起来就令人惭愧。”
“我倒是不想再提,可王郡丞似乎并没有吸取教训,让元庆倍感失望。”
王世充听杨元庆话中有话,他沉思片刻,便道:“外面不是说话之地,杨御史请到书房一叙!”
“王郡丞请!”
“请!”
杨元庆跟随王世充来到他的书房坐下,王世充的妻子已经收去了桌上的酒菜,又端来两杯茶。
王世充端起茶碗笑道:“江都不像北方,还有酪浆,这里基本上都是煎茶,已经习惯了。”
杨元庆点点头笑道:“其实酪浆对人的健康也有好处,茶也不错,都不应单一饮用,混合起来最好。”
两人寒暄几句,王世充心中有些不安,话题便转到正事上,“刚才杨御史说我尚未从武举案中吸取教训,能否请杨御史赐教?”
杨元庆沉吟一下,试探着问道:“王郡丞知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何吗?”
王世充点点头,“我心里明白,请杨御史不吝赐教。”
王世充的回答令人振奋,他知道自己今晚来找王世充的这步棋走对了,他立刻振作起精神笑道:“我觉得王兄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把握好大势,看得不够长远,一个月前,元家还权倾朝野,可一个朝会便烟消云散,虞世基被贬黜得默默无闻,据说连住宅漏雨都没有人肯修,可一眨眼,他又重新登上高位,这些起起伏伏,王兄难道没有发现它的规律吗?”
王世充低头沉默良久,最后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明白圣上在刻意打压关陇贵族,但我总觉得圣上需要建立权力平衡,他不可能将关陇贵族斩尽杀绝,就像杨将军刚才所言,元氏家族倒下,独孤氏又兴起,总是以一个关陇世家取代另一个关陇世家,而是不是山东士族,所以我就认为关陇贵族依然是强势,杨将军以为呢?”
两人不知不觉便换了称呼,其实说起来,两人今天还是第一次会面,但双方都明白对方的心思,知道他们更多将是合作,所以两人在谈话时都比较坦诚。
杨元庆是希望王世充能配合自己的江都之行,成为自己大获全胜的关键人物,而王世充则是希望从杨元庆那里找到自己的正确仕途,使自己不再陷入靠山倒台的尴尬境地。
杨元庆取下一把剑放在桌上,笑问道:“王兄说这是何物?”
“这是尚方天子剑啊!”王世充无比羡慕地叹息一声道。
“如果算上盘郢剑,实际上我已经是第三次拿到天子剑了,大业一朝,无人能和我比,王兄知道这原因在哪里吗?”
王世充摇摇头,“我确实不知,很多人说杨将军当年有救驾之功,所以圣眷不衰,也有人说杨将军是有乐平公主的后台,所以蒙圣上另眼相看,但我总觉得大家都没有说到点子上,如果杨将军愿意告诉我这个秘密,世充感激不尽。”
杨元庆笑了起来,语重心长道:“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都是公开的事情,简单地说就是一句话,‘一贯坚持,绝不改变’,无论是对齐王还是对关陇贵族,我都是坚持这八个字,所以赢得了圣上的信任,所以三次赐我天子剑。
王兄,愚笨之人只看眼前,待大树倒时才惊慌觅路,而聪明之人是留有后路,早早为自己铺路搭桥,待事情来时,便可从容退却,再另起炉灶,王兄从前是靠宇文述,现在靠张瑾,如果张瑾再倒下,王兄还会再靠谁,考虑过吗?”
王世充苦笑一声,“我就是不知该从武举案中吸取什么教训,才请教杨将军,杨将军说了很多,却没有告诉我最后的答案。”
“我没有告诉你答案么?”
杨元庆轻轻将尚方天子剑向前一推,眯着眼笑了起来,“我执天子剑来江南,难道是来游玩吗?”
王世充默默点头,他明白杨元庆的意思了,圣上在所谓权力平衡的掩饰下,依然在对关陇贵族进行严厉打压,刚刚在朝廷中扳倒元寿,目标一转,又对准了张瑾,只不过战线从朝廷转到地方。
杨元庆给他的答案很简单,不要再依靠关陇贵族,协助杨元庆扳倒张云易,转而投靠皇帝,这才是最大最坚固的靠山。
他王世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张瑾来和皇帝作对?
王世充想通了这一点,便毅然下定决心,站起身道:“杨将军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杨将军跟我来便知道了。”
王世充带着杨元庆向东院走去,走到一座小院前,院门口站着两名大汉,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格外警惕。
“他们怎么样了?”
“回禀使君,很安静!”
王世充点点头,带着杨元庆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个三四岁的男孩正欢快地玩着竹马,旁边蹲着一名年轻妇人,忽然见有人走进,妇人一把孩子抱进怀中,警惕地注视着杨元庆,王世充拾起竹马递给孩子,对妇人笑了笑道:“你若想为丈夫报仇,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指了指杨元庆,“这是京城来的高官。”
妇人抱着孩子跪倒在杨元庆面前,痛哭流涕,“青天老爷啊!我丈夫被人害死了。”
杨元庆疑惑地看了一眼王世充,王世充淡淡笑道:“这就是杀害韦御史凶手王顺郎的妻儿,王顺郎已经被张云易灭口了,他妻儿也险些在丹阳郡被杀,我派人抢先把他们救走。”
“你知道?”杨元庆注视着王世充。
王世充点点头,“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韦御史写的奏折被人掉了包,而火盆里的碳还没有点燃,显然是在换火盆时动手杀人,只能是王顺郎,而且他或许?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