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王薄怒极,他上前一脚将筐子蹬翻,果子倾撒一地,他大吼道:“大家全部喝西北风吧!老子不管了。”
他转身怒气冲冲向营帐走去,他刚离开,四周数千士兵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拼抢鲜鱼和果子,能有鱼吃,那就是万幸了。
孟让跟着王薄走进大帐道:“大哥,这样下去不行,张须陀明显是想让我们自己崩溃。”
“我知道,但他不接战,我又有什么办法?”王薄蹲在地上,拼命撕扯头发。
孟让想了想,“我有一个办法,他肯定会出现。”
王薄大喜,连声道:“快说,什么办法?”
“我们去打亭山县,他必然不放心,肯定会出面应战。”
王薄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骂道:“我怎么就这样笨呢!历城县我们攻不下,但亭山县是小县城,我们三万多人当然能攻下。”
他大喊一声,“传令军队,向亭山县进发!”
亭山县在东南方向二十里外,需要绕过一座大山,大山叫做鸡山,亭山县便位于鸡山南面。
三万余贼兵调头向南进发,一路浩浩荡荡,此时王薄已是心急如焚,他的士兵连午饭都没有了,如果再不找到粮食,他的军队将完全崩溃。
经过一片山林,远远地,已经看见了县城的轮廓,县城就在数里之外了,王薄兴奋得大喊:“弟兄们,攻下县城,我们吃香喝辣啊!”
三万匪众振奋精神,用最后一丝力气向县城方向跑去,这时,孟让却在打量四周情形,两边都是山林,杂草丛生,树林浓密,是设伏的极佳之地,孟让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他大喊:“加快速度,注意两边!”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梆子响,两边山林千箭齐发,贼兵措不及防,一片惨叫声想起,被射翻数百人,内心的恐惧使贼兵混乱起来,争先恐后奔逃。
“有埋伏!张须陀来了!”
恐惧的喊叫声歇斯底里,响彻官道,孟让却发现伏兵并不多,最多只有数百人,他拔刀砍死几人,大喊道:“不要慌乱,列队!”
但没有任何效果,贼兵粮尽,军心涣散、士气低迷,再加上他们内心对张须陀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此时的伏击就像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使王薄军队瞬间崩溃了,贼兵互相践踏,争相逃命……
此时,就在贼军前方两里外,张须陀率领一千骑兵和二千五百名隋军已经等待多时,他望着前方如黄河溃堤般奔逃而来的贼兵,他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战刀一挥,厉声喝道:“全军出击,击溃贼军!”
三千五百隋军铺天盖地般杀上,盔甲闪亮,刀矛锋利,杀气凛冽,大军瞬间杀进了混乱的贼军中……
王薄军士气低迷,一战即溃,三万五千大军一败涂地,死尸遍野,血流成河,投降者不计其数,亭山县一战,张须陀军歼敌一万五千人,俘敌八千,王薄和孟让二人率领一万余残军仓惶向南奔逃。
张须陀留下千人处理战俘,他率三千军紧追不舍,三天后,在岱山脚下再次大败王薄军,王薄军全军覆没,孟让带着百余人向南逃窜,而王薄则带三百余名心腹逃向济北郡,从那里渡黄河北上,投奔豆子岗。
至此,长白山的匪贼悉数被张须陀剿灭,张须陀在御史的监督下再次开仓放粮,劝民回乡耕种,等待秋天的收成,齐郡内的匪患渐渐平息。
……
时间渐渐到了大业七年八月,炎热消退,早晚开始有了一丝凉意,浓绿的大地上已经有了一丝微黄的色调,宣示着秋天已经悄悄来临。
这天上午,在洛阳以东的官道上,一队随从簇拥着一辆马车向京城方向驶来,车马所带起的滚滚黄尘,显示着车主人焦急的内心。
马车里,坐着刚从涿郡请假赶回来的杨玄感,从去年年底他随杨广去江都巡视,今年二月又直接北上涿郡,已经离京九个月,眼看杨广回京无期,而杨家内部却发生了大乱,一方面是庶房子弟集体不领月钱,要求嫡庶平等,另一方面,他的妻子擅自将杨家巨万钱粮送给娘家,事情败露,引发轩然大波,激起杨府上下的巨大愤怒,他叔父杨慎特地写了一封信给他,要求他解释此事,并辞去家主之位。
杨玄感一向纵容妻子,但发生了这种事,他也无法再敷衍下去,只得再三向圣上恳求,最终被恩准回京一个月,处理家族之事。
和杨玄感一同回京的,还有他的长子杨峻,杨峻是接到母亲的求援信,特地请假和父亲一同回京,他的兄弟杨嵘也要回京,只是晚一两天,尽管一路沉默,但眼看要到京城,杨峻终于开口了。
“父亲打算怎么处置母亲?”
杨玄感望着遥遥可见的城墙,他想到妻子胆大妄为,心中不由满腔怒火,恨不得休了她,但当着儿子面,他只得将心中怒火压下,叹了口气道:“她的财权肯定要收回,本来年初我就答应,却因为无法回京而拖到今天,关键是她给郑家的钱粮,到底给了多少?你二祖父信中没有明说,只是说巨万,还有一些你祖父的珍贵之物,这些都要清点后才能知道,总之,我会想办法缩小你母亲所犯了错,平息家族愤怒。”
“父亲准备辞去家主之位吗?”杨峻又问道。
他的话不多,但每一句话都能问到关键之处,杨玄感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辞去家主之位,会破坏我的很多计划,大不了我用自己的钱粮补亏空,但绝不会辞去家主之位。”
“那嫡庶平等怎么办?”
杨玄感只觉一阵头疼,妻子假公济私已经让他很难处置了,而嫡庶平等之事却更难处理,涉及到所有人的利益,杨玄感沉吟半响道:“如果实在不行,就说服嫡房让步,在钱粮上一致,但在族权上不变。”
杨峻淡淡笑了笑,“父亲,我觉得不妥。”
“怎么不妥,说说你的意见!”杨玄感很愿意和儿子交流,他这个儿子为人太深沉,总使他有点看不透,他希望儿子的话能多一点。
杨峻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父亲应该坚决维护嫡房的利益,才能使嫡房在母亲之事上让步,也才能保住家主之位。”
杨玄感忧虑地望着窗外,他虽然承认长子说得有理,但如果过于和庶房对立,也会造成杨家的分裂,他有点进退两难。
马车从建春门驶进了京城,一股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使杨玄感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他很喜欢这种繁华的感觉,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听着货郎的叫卖声,杨玄感的心情又渐渐好了起来。
马车进了尚善房,在占地巨大的杨府前缓缓停下,有侍卫先一步来禀报了,杨玄挺站在台阶上迎接家主归来。
杨玄感认为自己九个月未回府,杨府门前应该站满欢迎他归来的嫡庶子弟,不料竟只有杨玄挺一人,令他心中不悦,刚刚好转一点的心情又被破坏了。
“玄挺,其他人呢?都不在府上吗?”
杨玄挺是杨约之子,但实际上他是杨素所生嫡子,因为杨约不能生育,从小便过继给杨约,也是这个原因,杨玄挺在杨府中地位颇高,加上他在前些年掌柜家族财权时能做到公正无私,为人也不错,嫡庶都买他的帐,他现在是杨家嫡庶之间的一座桥梁,上上下下全靠他支撑着。
杨玄挺苦笑一声,上前行礼道:“大哥,他们都在府上,不过一个个意见大得很,火气十足,叫了他们,可谁也不来。”
杨玄挺又低声对杨玄感道:“现在嫡庶之间矛盾尖锐,前天积善率领几十名庶房擅自祭祀家庙,令嫡房们极为不满。”
杨玄感大怒,“积善竟敢擅自祭家庙,叫他来见我?”
一名家人正要跑去找杨积善,杨玄感又忍住气道:“等一等再叫他。”
他又问玄挺,“二叔在吗?”
杨玄挺点了点头,“二叔在呢!他请大哥去他那里,他有话要说。”
杨玄感想着心中的大事,他和二叔杨慎有默契,现在只能请二叔看在他们所谋大事上,全力支持自己。
杨玄感快步走进府门,向二叔杨慎的院子走去。
卷十 高丽鼙鼓初响起 第三十一章 宿怨爆发
杨素一共有七兄弟,杨素为长,杨约是二弟,杨询是三弟,杨慎其实是老四,因为杨约和杨询是庶出,所以大家也称杨慎为二叔。
杨慎也有散官在身,官拜正议大夫,但因为他身体不太好,便没有出任职事官,多年来一直在家中养病,偶然也随皇帝出巡。
现在杨素和其他几个兄弟皆已先后去世,只有杨慎这个多病的兄弟还活得很滋润。
不过今年以来,杨慎的日子也过得颇为烦恼,杨家内乱层次不穷,他是杨家唯一健在的嫡祖辈,人人都要找他主持公道,他也是穷于应付,眼看杨家分裂在即,他深为忧心,便写信把家主玄感请了回来。
杨慎正在房中品茶,忽然有小丫鬟在门口禀报,“祖爷,家主来了。”
“嗯!请他进来。”
杨慎很注重养生,说话不快,语调也不高,平平淡淡,就仿佛和杨玄感早上才分手,可实际上,他心中也很急切。
片刻,杨玄感走进房间,跪下给叔父磕了一个头,“玄感给二叔请安!”
杨慎还是很喜欢这个长侄,对他礼数有加,他自己的儿子都做不到行跪礼,只有玄感始终坚持。
“不用客气,快请坐下!”
杨慎请杨玄感坐下,小丫鬟端来一杯茶,杨玄感摆摆手,对房间内的其他几名丫鬟道:“你们都退下!”
丫鬟们都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杨慎心里明白杨玄感要说什么,便眯着眼问道:“形势如何了?”
杨家的不臣之心始于杨素,杨素也曾和几个兄弟商议过,包括杨慎,所以杨慎虽不出仕,但他心中仍有造反之念。
大业五年,杨慎曾随圣驾西巡陇西,在大斗拔谷遇到暴风雪时,杨广身边只有数百侍卫,当时杨玄感和几个兄弟商量,便想趁机杀杨广,改立秦王杨俊为傀儡帝,但被杨慎阻止了,他的理由是‘士心尚一,国未有衅,不可图也’,认为时机不到。
时间又过去了两年,事情发生了转机,杨广打压关陇贵族,使不少关陇贵族对他心生怨恨,尤其高丽战役使天下民怨沸腾,北齐故地天灾人祸,造反不断,让杨慎也感觉到,机会已经在慢慢出现了。
杨玄感压低声音道:“他西征高丽的意图已渐渐暴露,关陇贵族皆纷纷自保,不肯卖命,虽然还没有起事谶语出现,但据我观察,关陇贵族之间的走动明显频繁了,我怀疑他们已经有所图。”
杨慎沉思片刻又问:“那你的想法呢?”
“我也在部署了,玄纵、万石已经赴辽东为鹰扬郎将,他也准备给我实职,督粮或者募兵,眼看就要任命,但家族又出了事,我只好谢绝,着实令人遗憾。”
杨玄感微微叹息道:“家族内乱不解决,我不可能全力以赴,而且仅靠我一人之力也不够,需要大家同心协力。”
既然杨玄感提到了家族之乱,有些话杨慎也不得不说,他摇摇头道:“家族之乱的根由,我在信中也给你说清楚了,财权之乱为主,嫡庶平等为次,财权之乱的根源在你妻子,如果这件事你处理不好,杨家必然分裂,连我都阻止不了,现在所有嫡房一致要求换家主,或者是分家,问题的严重程度你自己考虑吧!”
杨玄感笑了笑,“二叔放心,我会妥善处理好。”
杨玄感的心情并没有变坏,相反,他心中一根绷紧的绳子稍稍松了,二叔还支持他,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
从杨慎院子里出来,杨玄感回到了自己的家,他妻子郑夫人已经和长子杨峻谈过,心中有了底,等丈夫一进院子,她便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迎了上来。
“妾身参见老爷,欢迎老爷回府!”
杨玄感阴沉着脸,哼了一声,“到我书房来吧!”
杨玄感走进自己书房坐下,他环视一圈,感觉很多东西的摆设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书橱里的书也少了很多,明显是有人动了他的书房,他心中更加恼火,除了他的妻子,没人敢碰他书房里的东西。
这时,郑夫人端了一杯茶走进来,笑盈盈坐下道:“我听峻儿说,老爷是一路赶回来,连驿站都没有住,辛苦了。”
杨玄感冷冷道:“我敢休息吗?我再休息,杨家就要上街讨饭了。”
郑夫人脸上也挂不住了,阴沉下脸问:“老爷是在说我吗?”
杨玄感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不是说你是说谁,你给我老实交代,你究竟送了多少钱粮给郑家?还有,父亲藏在奇雅斋里的珍宝,你又送走了多少?今天必须一件一件给我交代清楚。”
郑夫人和杨玄感成亲近三十年,一直将丈夫收拾的服服帖帖,使杨玄感一直以惧内而出名,今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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