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杨广回头看一眼萧皇后,萧皇后无奈地苦笑一下,算是承认她是被杨倓请来。
杨广脸一沉,责问杨倓:“你是朕的长孙,有什么事为何不堂堂正正来找朕,却把皇祖母搬来,还鬼鬼祟祟躲在门口偷听,又不经许可冲进朕的御书房,这就是你皇长孙的风范吗?”
杨倓低下头,“孙儿知错!”
杨广只是告诫他,哪里会真的处罚他,便拉长声音道:“既然你知错就算了,念你年少,朕不追究你,就和你谈谈正事吧!”
杨广沉吟一下又问:“那依你之见,朕怎么用杨元庆,再用他继续为御史吗?”
杨倓心中早有想法,他连忙道:“皇祖父,淮南之桔到了淮北则称枳,水土使然,杨元庆本是一镇统帅,皇祖父却用他为文臣,他所以才萌生去意,孙儿也明白皇祖父是担心他在丰州任上时间太长,其实皇祖父可以实行边镇轮换制,丰州三四年转为代州,代州三四年再转到凉州,如此,边镇也不会为患,望皇祖父察之。”
杨广赞赏地笑了起来,不愧是他的皇太孙,才十岁便能有如此高明想法,边镇轮换,不错,不过他毕竟是孩子,考虑问题还是不够周全,现在考虑杨元庆之事,更多是需要从山东士族的立场来考虑。
杨广便点点头笑道:“依你的意思是,再重新任命杨元庆为边帅?”
“正是如此,孙儿推荐他为代州总管,北御突厥。”
杨广背着手走了几步,最终他摇了摇头,“如果朕真要再任命他为边镇主帅,朕不会考虑他去代州,朕会让他为幽州总管。”
……
萧后和杨倓退下去了,杨广独自一人坐在御案前思考,如果真要任命杨元庆为幽州总管,那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正如妻子萧后对他的提醒,杨元庆的背后是山东士族,那么就有必要把他视为山东士族的代表人物。
从本意上说,杨广现在是很愿意把杨元庆定位为山东士族,让他率领山东士族和关陇贵族对抗,使山东士族成为自己皇权的一大支柱。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需要再一次打击杨家,彻底断了杨元庆重返杨家的可能,杨元庆升,杨玄感就必然要降。
杨广从桌上取过一本奏折,这是郑善果弹劾杨玄感杀妻失节,杨广知道杨玄感之妻便是郑氏之女,大臣杀妻这是极为严重的过失,一般都是直接罢官免职。
郑善果的奏折中也承认杨玄感没有把妻子杀死,但没有杀死妻子的原因是贴身侍女救了主母,贴身侍女却被斩断胳膊,这足以说明杨玄感有杀妻之念。
杨广反复看了两遍奏折,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裴尚书来了。”
“宣他进来!”
片刻,裴蕴匆匆走了进来,他是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一般都称他为尚书,裴蕴上前躬身施礼,“微臣参见陛下!”
杨广歉然笑道:“裴爱卿已经回去休息了吧!朕又把你召来。”
“陛下尚在为国事殚精竭虑,臣又安敢休息?”
杨广赞许他的态度,又问道:“杨元庆想辞官之事,裴爱卿知道吗?”
裴蕴并不否认,他坦率地承认了,“刚才他来找臣,也说起他想辞官之事,臣不赞成。”
“是裴爱卿不赞成,还是裴家不赞成?”杨广目光注视着裴蕴。
裴蕴细细品味杨广这句话的意思,他沉思片刻道:“臣还没有和家族说起这件事,但臣相信,裴家上下都不会赞成,包括臣的族兄。”
杨广也叹息一声道:“其实朕也不赞成,皇长孙更是恳求朕挽留住杨元庆,朕反复考虑再三,想任命他为幽州总管,不知裴爱卿以为如何?”
裴蕴眼中一亮,幽州总管,这可比丰州总管要高上一个等级,而且幽州不像丰州那么遥远,能遥控河北山东,如果杨元庆为幽州总管,不仅裴家受其益,整个山东士族都将受益。
裴蕴忽然明白,杨广是准备寻找山东士族的支持了,但他却很谨慎,不肯轻易表态,只躬身道:“陛下的一切决定,臣都支持。”
杨广捕捉到了裴蕴眼中的亮色,他心里有数,便把郑善果的奏折递给裴蕴,冷冷道:“这是郑家弹劾杨玄感杀妻,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御史台去调查,如果情况如实,朕将严惩不贷!”
……
次日一早,船队应该已经出发了,但龙舟却迟迟未动身,一名宦官领着杨元庆匆匆走上龙舟,昨天晚上杨元庆提出辞职,但杨广并没有答复他,今天将正式答复。
昨晚裴蕴找到他,告诉了他结果,杨广将封他为幽州总管,裴蕴是希望他能答应下来,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这个结果出乎杨元庆的预料,他没想到杨广居然肯下如此大的血本留他。
但杨元庆也清楚,杨广的盛宴也不是那么美味,为什么不任命他为代州总管或者凉州总管,这里面固然有山东士族的因素,但更重要是幽州和辽东战役息息相关,杨广是想通过幽州总管这个职位,将他继续绑在对付关陇贵族的战车之上,杨广思路并没有变,只是手法比以前高明了。
杨元庆走到御书房前,宦官进去禀报,片刻出来道:“杨御史,陛下宣你进去!”
杨元庆走进御书房,躬身施礼:“臣杨元庆参见陛下!”
杨广脸上露出一丝宽和的笑意,“杨爱卿,朕昨晚考虑了很久,虽然你孝心可嘉,但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你就再为朕效力几年,待天下平定,朕一定让你回乡尽孝,当然,朕也会补偿你,朕已下旨封你母亲为从一品诰命夫人,同时下令安陆郡太守重修你母亲的陵墓,四时祭祀,另封你舅父为京山县尉,你看如何?”
杨元庆跪下谢道:“陛下知遇之恩,微臣感激不尽!”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决定任命你为幽州总管,总督高丽之战后勤辎重。”
“臣愿为陛下效力!”
这时,杨广却缓缓道:“在正式任命下来之前,你替朕先做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
杨广低声道:“宇文皛身为御史被乱匪所抓,此事若传出去,朕必被天下人耻笑,朕已封锁了消息,又命黎阳虎贲郎将张平率五千军前去剿匪,但朕今天上午接到消息,张平竟有负圣意,被瓦岗匪军大败,你可率一万军再去瓦岗,给朕剿灭瓦岗乱匪,不准宇文皛之事外传。”
杨元庆想了想说:“臣已听说此事,臣恳请陛下将此事全权授予臣,臣保证妥善解决此事。”
“可以,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朕只要一样东西,宇文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卷十 高丽鼙鼓初响起 第三十九章 意外来客
在船队开启前,皇帝杨广下了一道旨意,东郡乱匪猖獗,威胁黎阳仓,命左骁卫大将军杨元庆率一万虎牙骑兵前往东郡剿匪。
船队继续浩浩荡荡向南前行,杨元庆则率领一万军队沿永济渠疾速南下,三天后,一万骑兵抵达了黎阳仓,他们将从这里渡黄河前往东郡。
黄河渡口上,上百艘官船排成长长的队伍,船帆遮天蔽日,桅杆如林,巨大船只缓缓靠岸,激起的浪花拍打着驳岸,一队士兵列队牵马上船。
“大将军,今天我们运气不错,正好有一批运粮船空下来。”
说话的是杨元庆的副将宋老生,宋老生在当初修汾阳宫时和杨元庆打过交道,他后来被调到凉州,成为凉州总管樊子盖的心腹,樊子盖今年被调为兵部尚书,宋老生也升为左骁卫将军,这次攻打瓦岗寨,他被任命为杨元庆副将。
宋老生对当年杨元庆一箭射杀元尚应记忆犹新,言语间对杨元庆也多了几分恭敬。
杨元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件事我想先和宋将军打个招呼。”
宋老生连忙躬身道:“大将军请说!”
“这次打瓦岗我另负有密旨,打瓦岗本身不重要。”
“卑职明白,救出宇文皛才是关键。”
“你怎么知道?”杨元庆奇怪地问道。
宋老生嘿嘿一笑道:“其实宇文皛之事早已传遍军中,这种事情上面想瞒也瞒不住,大家都说其实不用打,交一笔钱把人赎回来就行了。”
“就是这个道理,人在对方手上,逼急了把人头给你送回来,怎么给圣上交代。”
宋老生一怔,小心翼翼问:“将军不会真的交赎金吧!”
“看情况再说吧!谁知道宇文皛他们的小命还在不在?”
杨元庆的语气很淡,对宇文皛等人的死活并不感兴趣,周围所有人将领都一头雾水,谁也不知他们大将军在想什么。
大军继续渡河,一队队的士兵牵马登上大船,这时,一名士兵找到了正准备登船的杨元庆。
“大将军,有人找你,说是你父亲的朋友。”
杨元庆一怔,分开士兵快步向外走去,远远地,只见几辆粮车前站着二人,都牵着马,一人年纪约十八九岁,另一人三十余岁,似乎有点眼熟。
杨元庆快步走上笑道:“这位仁兄,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男子呵呵一笑,“那年洛阳西郊狩猎,我和杨将军不是见过吗?还有之前我们也见过。”
杨元庆顿时想起来了,他拍一下自己的额头笑道:“你是蒲山郡公李密。”
李密微微一笑,拱手道:“正是在下!”
杨元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密,历史上李密就是瓦岗寨之主,不过那是后来的事了,现在李密和瓦岗寨没有半点关系,杨元庆笑问道:“李先生找我有事吗?”
“确实有重要事情,能否找个无人之处谈。”
杨元庆点点头,“跟我来吧!”
他快步向一座存放刀枪的帐篷走去,刀枪是后勤辎重,准备最后上船,杨元庆回头看了一眼李密身后的年轻人,略比自己矮一点,长得膀大腰圆,手臂尤长,皮肤白皙,英姿勃勃,后背一把黑色大弓和一壶箭,手提一根亮银长枪。
“这位兄弟是……”杨元庆看着年轻人笑问道,他想起一人。
李密拍了拍年轻人肩膀笑道:“这是我的义弟王伯当,他很敬仰杨将军的箭术。”
果然是王伯当,杨元庆也听说过,王伯当和李密是世交,从小父亲去世,他便在李密府上长大,箭术高强。
杨元庆对他笑了笑,王伯当连忙拱手施礼,他们走进了帐篷,王伯当则牵马站在帐篷前。
帐篷里没有位子,两人便席地而坐,杨元庆道:“先生请说吧!有何重要之事?”
李密叹口气道:“你知道你父亲要被罢官免职吗?”
“为何?”
杨元庆明知故问,他怎么会不知道,裴蕴已经告诉他,皇帝杨广准备用杀妻之事为借口,罢黜杨玄感,打击杨家,杨元庆明白,这是杨广彻底断绝自己回杨家的念头。
“我相信你也知道,就是为了他杀妻之事!”
李密叹了口气,他也没有想到,杨玄感会节外生枝,出现这个意外,不管是不是真的杀妻,但这个把柄被皇帝抓住了,杨玄感的仕途堪忧,他的雄心壮志很可能会随着这件事付之东流,他现在只能找杨元庆,看杨元庆能不能替他父亲说情,逃过此劫。
“元庆,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如果圣上不追究,那么你父亲向郑家道个歉,最多罚俸半年,也就结束了,可如果圣上一定要追究,那事情就严重了,很可能你父亲会被罢官免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元庆笑了笑,“我知道会有这种可能,当年杨内史只是去祭扫一下我祖父的墓,便被罢官免职,这一次我父亲若因此事被罢官免职,我一点不奇怪。”
“可是……”
李密不知该怎么说,杨元庆冷淡的态度令他有些失望,但他还是要说,“杨将军,你真的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免职吗?作为人子,你不应该为父亲去向圣上求情吗?”
杨元庆摇了摇头,“我一向很看重李先生的眼光和谋略,但这一次,李先生确实令我失望了,李先生真的不明白,我父亲被贬黜的真实原因吗?”
李密确实不明白,他是局外人,他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从一个御史台朋友那里得到消息,杨玄感极可能会因为杀妻案而被罢免,顿时令他心急如焚,匆匆来找杨元庆。
李密有些愣住了,半晌,他试探着问道:“这里面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不妨告诉先生,就在圣上把我父亲杀妻案移交御史台前半个时辰,圣上正式决定任命我为幽州总管。”
李密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叹了口气,“天意啊!”
他情绪有些索然,站起身道:“这样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或许你能比你父亲做的更好。”
“李先生指的是什么?”
杨元庆注视着李密的眼睛,语带双关问道:“是指我做官比父亲做的高,还是指我比父亲所图更大?”
李密的眼里蓦地闪动着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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