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独孤罗整理一下衣冠,跟着士兵离开了独孤府……
就在独孤罗被抓捕的同时,贺若弼的口供效应仍然在扩大,独孤罗之弟独孤整、太府寺卿元寿、前前右卫大将军元胄等人也因涉案而一并被抓,这等于就是将关陇贵族的两大家族首领抓捕。
晋王被刺案轰动朝野,关陇贵族人人自危,就在独孤罗被抓一个时辰后,左骁卫大将军张瑾的马车停在了礼部尚书宇文弼的府门前,宇文弼急忙将张瑾请进内书房。
“事情有点不妙啊!”
张瑾坐下便道:“我已通过御史台的关系了解到了一点情况,贺若弼已经招供了,承认他是预谋刺杀晋王。”
“这个蠢货,他死就算了,还要牵连别人!”
宇文弼恨得咬牙切齿,他又急问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漏洞,让我们能补救?”
张瑾摇摇头,“我打听过了,晋王确实在伏击现场,杨元庆回大利城,他送一段路,结果贺若弼那蠢货不知道,就变成了伏击晋王,变成了杨元庆救驾。”
“可是……难道他们事先没有调查吗?”
张瑾苦笑一声道:“这明显是个圈套,为了天衣无缝,晋王不惜以身以身试险,其实我们人人都知道贺若弼是为了杀杨元庆,可圣上不这样认为,现在最要命的是,贺若弼自己承认了是刺杀晋王,杀杨元庆不过是个幌子,这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宇文弼眉头皱成一团,其实他更担心自己,他自己会不会也卷进这桩莫名其妙的刺杀案中。
“现在贺若弼估计是保不住,就看圣上能不能看在独孤皇后的面前,饶过独孤和元寿他们一命,只能如此了。”
宇文弼忽然想起一事,他的眼睛蓦地睁大了,呆立了半晌,缓缓道:“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他对张瑾急道:“如果我们再做了一点让步,或许能保住他们性命!”
“你是说……什么让步?”
宇文弼脸上充满了苦涩之意,无可奈何一笑,“迁都洛阳的让步。”
……
大兴宫内,杨元庆被一名宦官引领,匆匆走进了皇帝杨广的御书房,杨元庆单膝跪下,给杨广行了一礼,“微臣杨元庆参见陛下!”
杨广今天兴致很好,今天这一步棋下得非常漂亮,虽然晋王冒了风险,但也让对方也无话可说,这个风险冒得很值。
杨广望着眼前的杨元庆,对他非常满意,不仅头脑好,有策略,更关键是他明知有生命危险还毫不犹豫前往,这种态度杨广让一直很欣赏,又想到他上次在仁寿宫救自己一命,杨广觉得有必要好好安抚一下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年轻将领。
“元庆,起来吧!”
“谢陛下!”杨元庆站起身,垂手站立。
杨广又笑问道:“你回来几天了?”
“回禀陛下,这是第四天。”
“第四天了,除了那天朕见你不算,其实你第一天就应该来见朕,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杨元庆明白杨广的意思,当初他受命去幽州,是杨广亲自给他下的命令,那么他回来应该向杨广缴令,这才是完满,这幽州之事涉及到了一个泄密的问题,杨素便嘱咐杨元庆,这件事由他来向杨广述职,所以杨元庆回来后便没有向杨广复命,前天杨广接见他,也压根没有提幽州之事。
他连忙躬身道:“陛下,微臣已将金牌上缴主帅,主帅说,他会一并向陛下复命,所以微臣……”
“看来你祖父很关心你啊!”
杨广微微笑道:“主帅向朕复命也是可以,但这样便把你面圣的机会取消了,你心中有没有对祖父有点不满?”
“臣不敢对祖父有任何抱怨!”
“嗯!”
杨广点点头,便转换了话题,笑着问杨元庆,“这次幽州夺位有什么意外吗?”
幽州之行当然有意外,那就是他的任务已经被人泄露了,这件事他后来也考虑过,只能是宇文述,宇文述没有能夺到主帅之位,便想让自己的任务失败,导致祖父的被动,甚至被换帅,但这件事祖父杨素却不准他告诉杨广。
但杨元庆却有他自己的考虑,他觉得应该让杨广知道,这样可以预防宇文述下一次的陷害,而且宇文述差点让让丧命在飞狐陉,他也不想这样白白地便宜了此人。
“实不相瞒陛下,幽州抓捕窦抗,微臣很不顺利!”
“哦,这是为什么?”杨广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睛微眯,注视着杨元庆。
杨元庆也不隐瞒,便将在井陉发现被人跟踪,后来在飞狐陉遭遇敌军,又假扮杨谅宦官,收买邵子文,最后抓捕了窦抗之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杨广,他也丝毫不提宇文述的名字,这不须说,杨广自然猜得到。
杨广半晌点了点头,“很好,你很诚实,没有隐瞒朕。”
他取出一本奏折,往桌上轻轻一放,淡淡笑道:“你说的这些,其实朕都已知道,已经有人向朕详细汇报了,朕其实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隐瞒朕。”
杨元庆一怔,他心中暗暗思忖,‘这会是谁告诉杨广?李子雄并不清楚飞狐陉发生的事,难道是李景,应该是他,飞狐陉之战他便在场,后来他的人一直跟随自己去了幽州。’
其实杨广心中也清楚,这肯定是宇文述干的好事,他并非是在帮杨谅,而只是给杨素穿小鞋,杨广现在正是要用宇文述之时,这件事他也不想追究,他也知道杨素不会提这件事,只是杨元庆因此差点丧命,杨广觉得应该所有安抚,还有这一次,杨元庆冒险引贺若弼入局,也要好好奖励他,赏罚分明,这样他才会更替自己卖命。
想到这里,杨广便笑道:“上次朕给你加官进爵,听说你把赏赐都分给了手下,淡薄名利,这很好,但朕还是要另外赏赐你,以嘉奖你的功绩。”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把佩剑,递给杨元庆道:“朕听乐平公主说,你把先帝赐你的金鳞剑还给了她,那朕就再赐你一把剑,这也是先帝赐给朕的磐郢剑,今天朕就赐给你了,这也是朕第一次把佩剑赐给大臣,元庆,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杨元庆单膝跪下,抱拳道:“谢陛下隆恩,微臣心里明白。”
“你明白就好,朕再赐你紫金鱼袋一只,以表彰你幽州抓捕窦抗之功。”
“谢陛下!”
卷四 漫天外云卷云舒 第十四章 杀鸡儆猴
【本章看点,裴矩的城府和手段】
……
黄昏时分,礼部尚书宇文弼的马车驶进了崇仁坊,停在裴府门前,裴矩已先得到禀报,在门口等候,宇文弼走下马车,向裴矩拱手笑道:“事先未约,打扰裴使君了!”
裴矩现任黄门侍郎,也是朝廷重臣之一,他身材中等,容貌清瘦,留三缕长须,虽年近六旬,但外表显得很年轻,颇有点仙风道骨之感。
裴矩也已听说贺若弼、独孤罗、元寿等人被抓捕之事,而这个时候,平时来往不多的宇文弼却上门拜访,他便隐隐猜到,十之八九和独孤罗等人之事有关。
但面子上,裴矩却十分热情客气,他呵呵笑道:“公辅兄这是什么话,怎么能叫打扰?平时请都请不来,今天好容易上门一趟,今天不把公辅兄灌醉了,我是不会放你走。”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裴矩一摆手,“公辅兄请!”
“裴贤弟请!”
两人亲热地走进裴府,在裴矩的外书房落坐,家人给他们上了几个小菜,又热一壶酒,裴矩给宇文弼倒上一杯酒笑道:“灌醉只是玩笑话,不过公辅兄确实要与我喝上两杯。”
他又给自己杯里倒满,举杯笑道:“公辅兄,先敬你一杯。”
“贤弟客气了,我先干为敬。”
宇文弼一饮而尽,他却拎过酒壶,给裴矩斟满了,两人喝了几杯酒,又寒暄几句,便渐渐把话题引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来。
“公辅兄,听说贺若弼竟然刺杀晋王,这有点奇怪,这是什么缘故,公辅兄知道吗?”
宇文弼苦笑一声道:“就在昨天中午,裴府旁边的校场上发生了一次比武,这件事裴贤弟知道吗?”
裴矩点点头,“我回府后有所耳闻,听说是贺若弼和杨太仆之孙的私人恩怨,不过贺若弼为老不尊,和晚辈斗气,有点不成体统。”
“哼!他因为儿子被杨太仆之孙所杀,一心报仇,其实今天发生在郊外的刺杀案,就是昨晚之事的延续。”
裴矩眉头一皱,“公辅兄的意思是,贺若弼其实是想杀杨太仆之孙,既然如此,那为何把晋王扯进去,我听说晋王当时也才现场,难道贺若弼不知道,晋王在场而动武,那就变成行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都不懂吗?”
“是贺若弼大意了,他没有想到晋王会送杨元庆,而且他事先也有所探查,却没有查到,马车里坐的竟然是晋王,这也是贺若弼命该如此。”
宇文弼不敢告诉裴矩,这是一个圈套,如果说了,裴矩恐怕就不会帮他了,宇文弼又道:“其实贺若弼鲁莽,那是他咎由自取,我们并不关心,关键是他竟然把独孤大将军和元寿他们牵扯进去了,现在独孤兄弟被抓,元氏兄弟被抓,弄得人心惶惶,他们其实无辜,作为同僚,我们应该替他们说几句公道话,裴贤弟以为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矩便完全明白宇文弼来意了,就是想让自己替独孤罗他们说说情,但裴矩不知道,宇文弼是专门来找自己,还是自己是众人说情者之一,做一个联名上书之类,他便笑问道:“那需要我做点什么呢?”
其实张瑾的意思,迁都之事最好找宇文述去说情,而且宇文弼和宇文述是同族,说情的效果会更好,但宇文弼却很了解宇文述此人,让宇文述去说情,最后的结果很可能非凡救不了独孤罗,宇文述反而会落井下石,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可信任。
宇文弼和裴矩的关系很好,而裴氏兄弟最近深受圣眷,在圣上面前说话很有份量,让他做中间人,是个不错的选择。
宇文弼便笑道:“其实那天朝堂上谈论迁都之事,并不是说大家反对迁都,只是觉得太仓促,圣上刚刚即位就要迁都,大家都担心圣上是一时兴起,没有意识到迁都的重要,如果圣上能够考虑周全,我想大家都会心平气和地坐下商议,想请裴贤弟替我把这个意思转达给圣上。”
裴矩心中跟明镜似的,圣上果然有手段,略施小计便让关陇贵族们屈服了,裴矩是河东士族,他对迁都持中立态度,不过有一点,迁都后,关陇贵族的势力肯定会下降,那么此消彼长,北方士族的影响力就会加大,迁都对裴阀有利。
既然关陇贵族们屈服,那他也愿意做这个中间人。
“好吧!我可以去圣上说一说,不知公辅兄希望我什么时候去?”
“事态紧急,我希望裴贤弟现在就去。”
……
御书房里,杨广刚刚用完晚膳,他和往常一样,又回到御书房批阅奏折,他每天都有大量的政务要处理,使他这个皇帝做得颇为辛劳。
此时,杨广正在听取刑部尚书张衡汇报,张衡负责审理贺若弼刺杀晋王案,他非常得力,一切都按照杨广的意思处理得妥妥帖帖。
“殿下,元胄也承认了他参与了谋杀晋王案。”
“独孤氏呢?还有元寿,他们承认了吗?”杨广又问道。
“独孤罗和独孤整都不肯承认,元寿说如果陛下想让他承认,他就承认。”
“是吗?此人倒挺圆滑。”
杨广笑了笑,接过他们的供词看了看,独孤罗的供词用血写成,‘无罪!’两个字,殷红的血格外刺眼。
独孤整的供词却写了很多,前因后果,写得清清楚楚,最后写道:‘臣赞成贺若弼杀杨元庆,此行为不当!但刺杀晋王,绝无此心,望陛下明察。’
张衡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他见杨广语气虽然随意,但还是掩饰不住他心中的不满,张衡连忙道:“陛下,臣可以保证,明天天亮前可以重新拿出他们的口供,一定让陛下满意。”
杨广沉思了片刻,就在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黄门裴侍郎说有重要事情求见陛下。”
“宣他觐见!”
杨广还需要再考虑一下独孤罗等人的事情,便对张衡道:“你在外稍候片刻,朕再考虑一下,等会儿再宣你。”
“遵命!”张衡慢慢退了下去。
片刻,裴矩被宦官领进了御书房,他上前深施一礼,“臣裴矩参见陛下。”
“裴爱卿,这么晚来见朕,有什么急事吗?”
“陛下,关于明天朝会,臣有一个奏案,想提请朝会讨论,请陛下先过目。”
说完,裴矩将一本奏折恭恭敬敬递给杨广,杨广接过奏折看了一遍,心中微微一怔,竟然是提议迁都洛阳的奏案,他看了一眼裴矩,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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