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元庆这半年来不分昼夜地练习这七招,他越来越多地体会到了简洁到极致的刀法精妙,每一式简简单单的刀挥出,在他眼中非常简单,可在对手眼中,却是简单得难以抵挡。
他现在终于明白,并不是刀法没有用,而是真正的刀法小兵学不到,也学不会。
当元庆将最后一刀凌厉劈出,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学到如此高深的刀法。
不仅是他的刀法,三年的魔鬼般筑基训练,使他的身体已经脱胎换骨。
他可以挥动十五斤横刀快如闪电般击中目标,他身体敏捷如猴,两三下便可爬纵上数丈高大树,可以非常轻松地跑完一场马拉松赛程,所需时间可以排进后世前五十名。
让他感受最深的,是他视力和听力的提高,他前世是近视眼,可现在他已经远远超过后世飞行员的标准,百步外,他可以看见鸟雀的脚,他听力也是敏锐无比,他睡觉时甚至可以听见府门外的梆子声。
而张须陀却说,他这些变化只是筑基的第一步,所有筑基都是这样,刚开始变化很大,但三四年后就会减缓徘徊,等突破徘徊期后又会有巨大的提高。
在院中练刀只是他练习刀法的一部分,还有一半练习需要在水底完成。
元庆除去布衫和鞋子,他准备跑步了,他需要从这里跑到曲江池,路程十三里,他跑步和别人不同,必须要光脚赤身跑,全身只穿一条自制小裤衩,赤身是张须陀这门练功必须。
元庆早看见婶娘房间的灯亮了,他知道婶娘又要开始抄书,他不由低低叹口气,这几年生活的操劳使婶娘明显有些老了,他已经八岁,又多一种前世的经验,应该可以替婶娘分忧。
元庆将一口五斤刀背上后背,他正要离开,房间里传来婶娘的声音,“元庆,不是说今天家族有祭祀吗?”
“可我不想参加!”元庆停住脚步,对这个家族的事情,他没有一丝兴趣。
“还是参加吧!你毕竟姓杨。”
元庆半晌也没有动,最后他还是向外走去,“现在才三更,我去务本河。”
他直接走出杨府,向西走了片刻,便来到一条小河旁,这条小河的源头在皇宫内,经过一条地下河,又从务本坊西北的一片池塘内冒出,形成一条小河,弯弯曲曲流向利人市,所以小河便叫务本河。
此时河水已结冰,在月光下白亮亮地耀眼,元庆从包里摸出一小瓶酒,又将一丸丹药用酒服下。
他瞥了一眼岸边一块五六百斤重的山形巨石,慢慢从后背拔出刀,他的刀是一把障刀,是张须陀送他,形状和横刀差不多,但比横刀短,刀身长约两尺,连刀把一起,一共是两尺四寸,利于近身搏斗。
元庆纵身跳上冰面,手臂贯注力量,赫地一刀劈下,‘嚓!’刀深深地砍进了冰面,直透冰层之下,他双手握刀,慢慢用劲,刀开始切割冰层,发出‘嚓!嚓!’的声音,片刻,他便切开一个长宽各八尺的方洞。
元庆走上岸,用力推动岸边巨石,将这块巨石一点点推上冰面,‘咚!’的一声,巨石被推进冰窟窿中,迅速沉入河底。
此时他额头已是大汗淋漓,腹中丹药化开,使他浑身被火焚烧一般,燥热无比,他纵身跃入河中。
时值四九之中,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河水严寒刺骨,仿佛将人骨髓都要冻住,元庆早已习惯,他跳入河中,河水迅速没过头顶,使他渐渐沉到河底。
张须陀布置给他的第二个练刀课程便是,从五岁开始,每天入水一次,刚开始每次须在水底挥刀五百下,但三年后的今天已经涨到挥刀一千下,中途只准换气八次,也就是说他每一次憋气至少要挥刀一百二十下,这样,就逼迫他以最快的速度挥刀。
这是一般少年无法想象,就是成人也办不到,第一次练习,元庆喝了一肚子的水,差点在河底溺亡,而张须陀却毫不怜惜,无情地鞭笞他,然后将他一脚踢下水,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一个多月后,他便已经能做到。
河底,元庆很快便找到那块巨石,他用双腿夹住大石,开始在水中疾速挥刀……
寒冷和水的阻力使他挥刀格外艰难,但元庆早已习惯,暗黑的河底,他的刀在迅猛无比地挥动,水面上劈出一道道水波。
劈出一百二十下后,他浮上水面,换一口气,又潜入水底,继续挥刀,一次又一次。
……
‘哗!’一声,他又一次浮出水面,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换气,这一次他要挑战自己。
元庆潜入水下奋力挥刀,他的双臂已经酸软无比,浑身的每一节骨头都仿佛断裂一般。
水底无边的黑暗中,他强迫自己奋力挥刀,战胜手臂的酸软疼痛,牙根都几乎咬断。
他已经挥出一百二十下,已经快到极限,但他挑战的目标是一百五十下,他只觉得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要爆炸,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这种痛苦使他再也无法忍受,他的肺即将爆炸,他几乎要处于一种缺氧的昏迷状态。
一百四十八、一百四十九……
他双腿一松,身体迅速上升,在即将冲出水面的刹那,他在水中挥出最后一刀,一百五十!
‘哗!’他终于冲出水面,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元庆浑身瘫软,贪婪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元庆慢慢游上岸,此时他的两只手臂酸痛无比,尽管他已经练了三年,但在水中挥刀一千下还是使他的肌肉酸软得难以忍受,元庆没有任何抱怨,这就是筑基,既然张须陀幼时也是这样过来,为什么他就不能承受。
不过如果元庆知道,张须陀像他这么大时,每次在水中只需挥刀七百下,他恐怕当场要晕过去,张须陀把所有的训练量给他加大了四成。
这时天色已蒙蒙亮了,远处的水潭没有完全冻住,开始有贫穷人家的主妇在水潭边浆洗衣服,石槌在冰面上敲得‘砰!砰!’直响。
元庆靠在河边一棵柳树后,背对岸边,他从颈下小瓷瓶取出一颗绿色的丹药服下,他又盘腿闭目打坐,浑身肌肉放松到忘我状态,注意力凝聚于脑海中一点,让药力慢慢在身体中发散,他感觉到体力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
卷一 杨家有男初长成 第十四章 府门遭遇
天蒙蒙亮,元庆回到杨府西北门,西外院是杨氏族人聚居之地,分为南北两部分,南面一块约五亩地是族学,有两百余名杨氏子弟和亲戚的孩子在这里读书,元庆在五岁时曾呆了三天便被退学。
北面一块则住着几十户杨氏远房族人,都是小户人家,杨府按照每月十吊钱的标准给予补助,但十吊钱显然是不够日常开销,他们又各自找了谋生之路。
有的赶马车,有的经商做生意,但最多还是去参与管理田庄,杨府在京城附近有好几座大田庄,占地一百三十顷,都是杨氏子弟在打理。
元庆的家在西外院里算是最穷一户,不仅是正房夫人郑氏有意克扣他的月钱,而且他们家中也没有男人,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着实很艰难。
穿过一条小巷,前面便是他住的院子,元庆迎面见一人笑眯眯跑来,是刚刚被提拔为帐房主管的马管事,元庆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的老婆,他老婆就是那个身上很臭的猫头鹰管家婆。
这个马管事极为好色,由于杨府的仆妇大多有几分姿色,每次见到漂亮女人,这个马管事就会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样,府中人对他很反感,元庆也非常厌恶他,尤其最近妞妞告诉他,这马管事对婶娘的眼光有些不对,令元庆心生警惕。
“马管事,有什么事?”元庆拦住他。
马管事长得又瘦又小,他有点怕元庆,连忙陪笑道:“我来给你们送月钱。”
“给我!”元庆手一伸。
马管事无奈,只得把五吊钱交给元庆,他想偷偷看一眼院内,但他个子矮,看不到院中情形,他眼中闪过一丝恼火,转身悻悻离去。
元庆望着他走远,冷冷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吧!”
他转身回院子,刚走到院门前,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向他身上疾速射来,随即传来妞妞的尖叫声,“快闪开!”
元庆一抬手便轻轻巧巧抓住了射向他面门之物,是一把用破剪刀头做成的飞镖。
妞妞练的是沈秋娘的武功,确实不适合元庆,都是小巧之武,比如轻功、暗器还有剑术,而元庆学的却是沙场征战之武。
“元庆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妞妞跑过来向他道歉,妞妞和他一样,已经八岁了,肌白如玉,双眉如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双瞳如葡萄般黑亮,鼻子和小嘴都精致异常,小美人的模样已经出来。
元庆笑了笑,“我知道,那条癞皮狗已经被我打发走。”
“哼!便宜他了。”
妞妞恨恨道:“他若敢有坏心,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那副小身材,就算给他一百个胆,也谅他不敢!”
“元庆,快去吃早饭。”
沈秋娘拎个布包从房里匆匆出来,布包里是她抄的三十本金刚经,她要赶去书铺换钱,见元庆回来,便催促他,“芋头糜粥已经煮好,你和妞妞自己去厨房盛,我今天要去城外采药,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如果中午我没回来,你们自己热饭菜,碗橱里都有现成的,妞妞,听见没有?”
“娘,我听见了。”
妞妞听说娘中午不回来,高兴得向元庆偷偷眨眼,元庆连忙把五吊钱递给沈秋娘,“婶娘,这是这个月的月钱。”
“嗯!你放进柜子里,我要赶时间。”
沈秋娘急着要去交书,又叮嘱他们两人几句,便匆匆走了。
见母亲一走,妞妞立刻眉开眼笑道:“元庆哥哥,你不是说有时间会教我射箭吗?今天正好有时间,我们出去练习射箭。”
元庆挠挠头说:“恐怕今天我没时间,听说有族祭?”
“你不是最讨厌祭祀吗?反正他们也不注意你,不参加也没关系。”
妞妞话音刚落,刘二叔便笑呵呵出现在院门口,“元庆,帮我去挂灯笼吧!我一个人有点吃力。”
刘二叔就是元庆初进杨府时那个老管家,其实是长得老相,他才四十余岁,他是杨府的四管家,这些年他和妻子刘二婶一直对元庆都很关照。
“好!”
元庆答应一声,便跟刘二叔走了。
妞妞见元庆不肯陪自己去射箭,她撅起嘴满脸不高兴,半晌,她一跺脚,“你不陪我,我自己去。”
……
正门口,刘二叔和元庆正在安装灯笼,新年期间,大门口已经装了四个大红灯笼,但今天有族祭,按照杨府的规矩,必须安装十八个红灯笼,灯笼颇大,每一盏灯笼都仿佛一只磨盘大小。
刘二叔扶着木梯,元庆站在梯子顶上,将一盏盏灯笼挂上铁钩。
“注意!右面钩子有点松,得小心了。”刘二叔在下面提醒。
‘咳咳!’
大门内有人咳嗽两声,走出两名年少公子,两人相貌有些相似,都长得面如冠玉,神采飞扬,他们便是杨玄感的两个嫡子,长子杨峻,今年十三岁,在京城国子学读书,次子杨嵘,十一岁,跟随父母在宋州读书,准备明年满十二岁后也进国子学。
今天是正月初三,两兄弟各得十吊钱的赏钱,打算出去买书。
两兄弟都身着锦袍,头戴金冠,丰神俊朗,仪表不俗,尤其杨峻是嫡长孙,深得祖父杨素的喜爱。
元庆虽然也受杨素器重,但这种器重和杨素对杨峻的喜爱不太一样,对元庆的器重是一种偶发现象,没有系统性,主要受到杨素情绪的支配,杨素情绪好时,会非常重视无晋,情绪不好时,则会将他抛之脑后。
而杨峻则不同,他是嫡长孙,是杨素的第三代法定继承者,杨素至始至终都在关注他,给他最好的教育,从他五岁起,便请名师培养他,现在他师从国子学大儒王隆,已是满腹经纶,深得杨素宠爱。
或许是受母亲郑氏的影响,两兄弟对元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都不太喜欢,杨峻知书达理,还不表露于颜面,但杨嵘对元庆的鄙视,根本就掩饰不住。
杨嵘瞥梯子上的元庆一眼,撇撇嘴对兄长道:“大哥,我发现有些人天生就贱,心甘情愿去做下人之事,难怪别人瞧不起他。”
杨峻哼了一声,“二弟,下午还有族祭,我们得快去快回。”
元庆在他们头顶上装灯,他对杨嵘的讥讽就当没有听见,他对这两兄弟没有好印象,平时既不往来,也不理睬,如果是从前杨嵘讥讽他,他肯定会反唇相讥,骂谁在放屁?
但自从练武后,他的克制能力已经大大加强,对这种族人的讥讽已是处惊不乱,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他都会心中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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