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杨元庆心中一动,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秦琼,外号‘似孟尝,赛专诸’,为人仗义,事母极孝。”
杨元庆心中暗忖,‘果然是他!’
“你说他现在有危险,会有什么危险?”
单雄信急道:“我们刚才去大兴县衙救他,买通一名衙役,他告诉我们要想救人就得尽快,县令根本不敢立案,如果齐王府来要人,秦老弟就完了。”
单雄信又向杨元庆作揖道:“元庆,我们都是外乡人,在京中没有什么关系,看兄弟你能不能帮帮忙。”
单雄信人虽豪爽,他却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杨元庆和他素昧平生,在灞上不惜得罪齐王,替他抢回战马,这已经是天大的人情,现在又要去得罪齐王,要知道齐王可不是阿猫阿狗,那可是皇帝的次子,在京城里就是天,没有谁会把脖子故意往绳套里伸。
其实单雄信也知道这是在为难杨元庆,但凡他有一点办法,他都不会来麻烦杨元庆,可是他也被逼得没法子了,要么眼睁睁看着朋友死,要么就厚着脸皮再求一次元庆。
他见杨元庆沉思不语,以为他是为难,不由叹口气道:“我知道兄弟有难处,我能体谅,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他拱拱手,调转马头便走,心中沮丧之极,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这时,杨元庆在后面道:“单二哥,请等一下。”
杨元庆催马上前,拍了拍单雄信的肩膀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畏惧权贵,朋友有难也不管吗?你肯来求我,就说明你相信我,看得起我杨元庆,既然如此,我怎么能让你失望而去?”
单雄信鼻腔内猛地一呛,泪水差点涌出,他低下头,心中感动异常,良久,他微微叹息道:“我知道兄弟讲义气,可是……他毕竟是齐王,我真的不想太连累兄弟。”
杨元庆微微一笑,“得罪一次是得罪,得罪两次还是得罪,有什么区别,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取一点东西,马上就来。”
杨元庆翻身下马,转身便向府门走去,单雄信的眼角终于有些湿润了,他心里很清楚,得罪一次和得罪两次,完全不是一回事。
片刻,杨元庆快步走出来,单雄信见他背着弓箭,手执长槊,不由愣住了,“兄弟,你这是……要抢人吗?”
“不一定是抢人,如果他们不买账,我只好来硬的。”
杨元庆翻身上马,“单二哥,走吧!”
单雄信也催动战马,跟着杨元庆向大兴县衙疾奔而去。
……
齐王府内,杨暕面沉似水,背着手望着窗外一眼不发,书房门口站着一名卷发黑面胡人,此人叫做库狄仲琦,是河西羌人,也是杨暕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为杨暕寻美找马,不遗余力。
他替杨暕做一件事,却不小心失手,不得不回来禀报,此时他心中害怕之极,齐王殿下翻脸可是要杀人的。
半晌,杨暕才冷冷道:“你说吧!是怎么失手的?”
杨暕有一个特别的嗜好,喜欢奸淫刚刚成婚一个月内新妇,尤其喜欢小家碧玉型,虽然他知道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惹事,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猎奇之心。
昨天库狄仲琦打听到长兴坊有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刚刚出嫁十天,长得十分貌美,体态婀娜,便向杨暕禀报了,杨暕命他们今天务必将这个女人弄来。
“殿下,乔令光被……被杀了!”库狄仲琦哭丧着脸道。
乔令光便是乔令则的弟弟,也是个坏事做尽的恶棍,为杨暕做事,十分卖力,杨暕眉头一皱,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库狄仲琦愁眉苦脸道:“殿下,这个女子的丈夫也是个没用的书生,不足为虑,但不巧的是,他的一个远房族兄正好在他们家里,此人是齐州历城县人,来参加武举选材,有点武艺,乔令光冲进屋里抢那女人时,和她丈夫的族兄打起来,结果乔令光不是对手,被对方杀死。”
“那个凶手呢?”杨暕眼睛眯了起来,居然敢打死他的人,真是胆大包天了。
“杀人者被大兴县衙抓走了,现在应该关在县衙监狱里。”
杨暕眼中露出狠毒之色,咬牙切齿道:“此人不能留,你立刻带人去监狱里,给我杀人灭口,不准县衙审理此案。”
“是!卑职明白。”
……
京城是由两个县组成,以中轴线朱雀大街为界,一个是西面的长安县,一个东面的大兴县,大兴县衙位于亲仁坊,占地约三十亩,包括县衙、后宅、仓禀、监狱等等设施组成。
最高官员是县令,下属有县丞、县正、功曹、主簿、功曹、主簿、西曹书佐,以及金、户、兵、法、士曹等等,大兴县是京县,一共有一百四十七名属官。
在京城做县令,绝对是一个不讨好的差事,官职并不高,只有从五品,京城的王宫贵族、大臣权贵,随便一人便可以把县令压住,稍有不慎便会得罪人,虽然上面还有京兆府顶着,但受窝囊气肯定是免不了。
大兴县令名字叫楼穆云,祖上也是鲜卑贵族,已在大兴县令的位置上坐了三年,为人十分圆滑。
长兴坊的案子他一开始并不知情,有人报案,长兴坊发生火并斗殴事件,出了人命,楼穆云立刻命衙役将犯案者拘来。
这两天大量武人进京,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将京城闹得乌烟瘴气,他便以为又是武人斗殴,但带来后才知道,被杀者竟然是齐王的手下,这使他惊出一身冷汗。
齐王的所作所为他当然很清楚,但那不是他能管得到,连圣上都不管,他一个从五品的县令又算个屁。
此时,楼穆云在后堂来回踱步,不安地等待着,他知道齐王很快就会来把人犯提走,但他现在很关心人犯的后台背景,做大兴县令的关键就是要明白每一个人的后台背景,进行利益权衡,这么多年来,几乎每一个案子都必须事先调查,所谓秉公处理,只是双方都没有后台背景时才有可能发生。
“使君!”
县丞王绪快步走进后院,楼穆云精神一振,连忙出门问道:“怎么样,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此人是齐州历城县人,祖上三代都是魏、齐两朝的文职小吏,他父亲秦爱曾是北齐一介主簿,家中颇有资财。”
“那他在京城的背景呢?”楼穆云又急问道。
“他在京城没有背景,就只有一个族弟,小户人家,齐王就是看中了他族弟的新婚妻子,才会惹出祸端。”
王县丞见县令低头不语,便问:“使君,这件事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处理?”
楼穆云叹了口气,“把他交给齐王,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可是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
“王县丞——”
楼穆云不高兴地拉长了声调,“你也做好几年的县丞,怎么连这种事都还会犯糊涂,齐王是你我惹得起的吗?把人犯交给他,咱们平安无事,否则这官帽就保不住了。”
“使君,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是说,人犯杀了人,本该严惩,不如就由我们来严惩,判个死罪,既可以给齐王交代,又行使了县衙之权,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还不明白?”
不等王县丞说完,楼穆云便打断了他的话,“立了案,卷宗就得上报到刑部,这不明摆着把齐王抢人之事捅出去吗?这件事就会成为攻击齐王的把柄,一旦圣上不悦,丢官是小,恐怕我连小命都保不住,不行,这件事不能立案,就这么定了,人犯交给齐王处置,与县衙无关。”
他话音刚落,一名衙役慌慌张张奔来,“使君,外面有事。”
楼穆云一惊,连忙问:“是齐王之人来了吗?”
“不是,是……我也说不清楚,有人硬闯县衙,使君自己去看看吧!就在大堂上。”
‘硬闯县衙!’
楼穆云心中恼怒,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转身便向大堂快步走去。
卷四 漫天外云卷云舒 第十八章 两肋插刀
大堂之上,杨元庆正背着手凝视着县令座位上方的牌匾,‘明镜高悬’,单雄信则牵着马站在堂下,他也经常去上党县衙办事,还从未见过牵马进县衙大堂的,他们是硬闯进来,数十名衙役拿刀执棍,在两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两人皆穿着普通的布衣布袍,且布衣颜色偏深,这是一种身份地位偏下层的穿着,偏偏二人皆身材魁梧,气势威武,看起来便是武艺高强之人,令衙役们不敢贸然冲上,只等县令前来。
“县令驾到!威武——”
两边衙役一起高喝,杨元庆冷眼斜视,只见一名四十余岁的官员大步走来,皮肤微黑,相貌端正,头戴方笼乌纱帽,身着绛色官袍,脚穿乌皮靴,步履沉稳,他知道,此人必然就是大兴县令。
“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闯县衙!”
楼穆云先入为主,被杨元庆的蓝衣布袍所迷惑,口气顿时变得严厉起来,可走近了,他脚步猛然一停,他才发现杨元庆的手上竟然出现了一只紫金鱼袋。
紫金鱼袋是从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佩戴,从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只有银鱼袋,而他楼穆云连银鱼袋都没有,佩戴了紫金鱼袋,莫说他这个小小县衙,就是朝堂,也可以堂而皇之闯上去。
这位年轻人是谁?不会是哪家权贵子弟吧!这时杨元庆的衣衫已经变得不重要,杨元庆手中刺眼的紫色已经一切都遮掩住了,楼穆云口气马上变软,他拱手陪笑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杨元庆,丰州大利城主,上镇将。”杨元庆冷冷道。
“原来是杨将军,久仰!”
楼穆云确实知道他,几天前,杨元庆和贺若弼的生死斗,令他费尽了心,衙役们累了整整一天。
“不敢当,今天来找楼县令,是有一事相求。”
一路之上,杨元庆已经想好了说辞和对策,他知道这件事的转机在哪里?这件事的转机就在楼穆云不敢立案。
“杨将军请说,只要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帮忙。”
楼穆云的话说得很活,给自己留有余地,他已隐隐猜到了杨元庆的来意,他当然不敢轻易答应什么。
“杨将军请到后堂一叙。”
“不用了。”
杨元庆必须在齐王心腹到来前,把人提走,他拱手笑道:“我是来要一人,一个时辰前,贵县衙役在长兴坊抓了一人,姓秦,楼县令应该很清楚我说的是谁。”
楼穆云心中暗暗吃惊,那个秦琼不是没有后台背景吗?怎么把杨元庆给引出来了,杨元庆是杨素之孙,他多多少少有点忌惮,不过杨素并不在京中,这又使他的忌惮中少了一分压迫人心的危急感,至少他知道,杨元庆来要人,杨素并不知情,以杨素几十年的官场磨练,也未必会同意杨元庆这种违反规矩的行为。
甚至连他父亲杨玄感都不知情,如果是杨玄感的授意,那来要人的,应该是杨玄挺,而不是杨元庆亲自来,这必然是杨元庆擅自所为。
楼穆云心中迅速权衡利弊,一个擅自所为的权门庶孙远远比不上齐王的份量,当然,杨元庆也不好当场翻脸,楼穆云老奸巨猾,他眼珠一转,立刻有了应对之策。
“这个有点不好办。”
楼穆云脸露难色道:“毕竟他犯了案,就这么放人,下官也交代不过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杨将军愿意做保人,保证需要审案时,他能够准时到场,我便可以放了此人。”
楼穆云向旁边主簿使了一个眼色,“去准备担保文书。”
“不用准备,我可以答应担保,你立刻放人。”
杨元庆心里明白,担保一套手续至少要耗费半个时辰,那时齐王府的人也赶来了,这个县令就是想拖延时间。
杨元庆的语气立刻变得严厉起来,“楼县令,请你立刻放人!”
“好吧!我们就一言为定。”
楼穆云无可奈何,一摆手,“放人!”
……
大兴县监狱门口,县法曹陪同着杨元庆二人提取人犯,狱头已经去了多时,应该快到了,单雄信在焦急地等候着,不停探头向狱中张望,他对狱中的黑幕很了解,就怕秦琼遭到暗算,这时,监狱里隐隐传来铁门沉重的开启声,他急忙迎了上去。
杨元庆心中则有一丝不安,他觉得太顺利了一点,那个楼县令就那么轻而易举把人交给自己,那他又怎么向齐王交代?心中虽然疑虑,但一定要看到人,才知道那个楼县令耍弄什么花样。
这时监狱门内黑影出现,几名狱卒将一个灰衣男子架了出来,头上戴着黑罩,连路都走不了,明显被打得不轻,杨元庆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倒不是因为人被打,而是他感觉这个人不对。
秦琼至少应该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而这个男子却身材瘦小,面容猥琐,而且他的手很细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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