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梁师都的分析有理有据,让杨暕一颗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他见梁师都目光不停瞟向桌上的铁箭,便拾起箭递给他,“这就是杨元庆的箭,你看看吧!”
梁师都接过箭,只觉手中一沉,果然是一支铁箭,他刚才就发现这支箭不像是竹箭,也不像是木矢,原来真的一支铁箭,让他心中暗暗吃惊,他还是第一次见人用铁箭,这需要多硬的弓才射得出?
“你说说看,凭这支箭,杨元庆用的是几石弓?”杨暕问他道。
梁师都脸一红道:“这个卑职确实判断不出,殿下不妨问问其他三名供奉。”
“来人,去把几名供奉给我请来。”
……
所谓供奉也就是杨暕的四名贴身侍卫,杨暕外出他们一般形影不离,也不会轻易出手,这四人都是地方豪强出身,主动投靠杨暕,想谋一个出身,梁师都是他们中武艺最低之人,但人很能干,所以经常抛头露面,而另外三人只负责保护杨暕,别的事情不会过问。
片刻,两人走了进来,前面一人,膀大腰圆,长一张方脸,目光凌厉,尤其他的一对招风耳,让人过目不忘,此人是涿县豪强,名叫卢明月,号称幽州百胜刀,刀法上很有造诣。
后面一人身材高得吓人,身高至少是六尺六,肩膀宽阔,头大如斗,他的相貌极为丑陋,面色靛蓝,双目暴出,貌似鬼怪,但他双臂尤其长,仿佛有千斤之力,此人是河东汾阴人,姓薛名举,年少时随父迁到兰州,家资巨万,为兰州一方豪强。
相貌虽丑,但薛举武艺骁武绝伦,尤其精于箭法,薛举一眼便看见了梁师都手上之箭,眼睛一亮,一把夺了过来,放在手中细细摩挲,眯起了眼睛,仿佛在感受铁箭上的力量。
“你看出了什么?”杨暕问到。
薛举淡淡一笑道:“此人应该是鱼俱罗之徒,我见过鱼俱罗的铁箭,和它一模一样,天下用铁箭者,只有鱼俱罗。”
“还有呢?”
“此箭可穿甲裂盾,铁箭入肩一尺,说明他只用三成之力,一般用铁箭者,至少是要两石以上强弓。”
“阴山飞将之弓我知道,是三石强弓。”旁边一直不吭声的卢明月缓缓说道。
“你对他了解多少?”杨暕回头问卢明月。
卢明月话不多,却能说到点子上,他笑了笑道:“此人十岁从军,初为火长,在突厥战场上夺西突厥王旗而立大功,逐渐累功到偏将,他虽是杨素之孙,却没有受到杨素半点优待,比杨府那些平庸子第强上百倍。”
“我是问他的武功,你不要说这些,这些我都知道。”
杨暕听卢明月语气中有赞美杨元庆的意思,他着实有点不高兴。
卢明月又不慌不忙道:“此人是张须陀之徒,后又拜鱼俱罗为师,学习骑射,武艺超然绝伦,号称边塞第一飞将,又称为阴山飞将。”
薛举听杨元庆竟然是南北双刀之徒,他身子不由一震,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目光,随即他的眼睛射出一道极为期盼的目光,对杨暕道:“殿下,此人我想会他一会。”
杨暕点点头,咬牙切齿道:“可以,我也是这个意思,此人辱我太甚,我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他向外看了一眼,有些不悦道:“那个大胡子呢?怎么还不来?”
提到大胡子,薛举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恭敬之色,“他下午就出去了,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那就算了!”
杨暕又想起一事,便对他们三人道:“后天是我皇姑寿辰,我自然要去拜寿,由你们三人陪同我前往,你们有什么事,自己先安排好,后天我不希望你们有事请假。”
“是!”三人答应一声,便退下去了。
这时,杨暕才问在门口等候了半天的陈智伟,“你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
陈智伟施礼道:“回禀殿下,这两天卑职和几名了解杨家底细的人接触了,知道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杨暕坐下,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笑道:“说说看,我很有兴趣。”
“殿下,杨素确实很重视这个杨元庆,当年为他不惜休了贺若弼之妹。”
“不是那样。”
杨暕摆了摆手,“杨素休贺若弼之妹不是因为杨元庆,那些都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和贺若弼划清界线,贺若弼是我大伯之人,这一点我很清楚,还有什么?”
“卑职发现了一件有趣地事,那就是杨家的矛盾。”
“什么矛盾,你直接说下去,不要停。”杨暕有些不高兴道。
“是!卑职听知情人说,杨素虽然独宠杨元庆,但在族中,杨素的兄弟和子侄对他独宠杨元庆却很不满,因为杨元庆是庶子,杨素独宠杨元庆破坏了嫡庶长幼的族规,侵犯了嫡子们的利益,让庶子们嫉妒,我听说,杨元庆在杨府中很孤立,至今没有人理睬他。”
杨暕点点头,不错,这个消息很好,让他找到了争取杨素支持的突破口,他满意地笑道:“你屡立功绩,我要好好赏赐你。”
陈智伟大喜,慌忙施礼道:“这是卑职应做之事,不敢居功。”
停一下,他又道:“卑职还有一件重要之事,新任齐王府仓曹参军事已经到了,在等待殿下接见。”
杨暕眉头一皱,“让柳长史见一见就行了,还要我见做什么?”
陈智伟上前拢嘴低声说了几句,杨暕眼睛蓦地一亮,不由大赞道:“你小子行啊!这次真给我立大功了,他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见他。”
卷四 漫天外云卷云舒 第二十章 仓曹参军
齐王府外堂,新任齐王府仓曹参军事杨嵘正心情忐忑地等待着齐王的接见,据说齐王从不接见任何齐王府新任属官,却惟独接见他,令他万分激动,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祖父是杨素的缘故。
杨嵘便是杨玄感的嫡次子,杨元庆的二哥,杨嵘比杨元庆大四岁,在国子监读书,准确说是在国子监待业,尽管他是杨素嫡孙,但他身无寸功,学识也比不上长兄杨峻,既不是嫡长,也不出众,使他的地位颇为尴尬。
从两年前开始,他的父亲杨玄感便给他张罗谋职,当然,以杨家的权势和财力,杨嵘想谋一份职还是比较容易,去年他被推荐为长安县金曹主事,但只做了半个月,他便辞职不做,一方面金曹主事是吏,而不是官,地位低下,他不喜欢,另一方面,这种底层从事实在太辛苦,他也吃不了这份苦。
不久,父亲又给他找了一份宫廷侍卫之职,但杨嵘嫌侍卫地位低,便借口自己不会武功,不肯接受,他索性向父亲提出,至少要七品以上,这便把杨玄感惹恼了,不再替他谋职。
今天他的一名师尊给他推荐了齐王府仓曹参军事这份差事,令杨嵘惊喜万分,这种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居然被自己撞上了。
他知道当今圣上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杨昭太肥胖,而且多病,父亲也给他说过,圣上即位快两个月未立太子,很可能就是不想立晋王,如果圣上不立晋王,那么他必然会立齐王,自己成为齐王属官,将来齐王登基,他就是齐王的老臣,他的前途将无量,这使杨嵘心中对这份差事满怀期盼。
而且刚才侍卫告诉他,齐王从不接见属官,他是破例的第一次,这又让杨嵘的心中又惊又喜,为什么齐王要单独接见自己?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听见了杨暕爽朗的笑声,“让杨二公子久等了。”
杨嵘见过几次齐王,彼此都认识,他慌忙躬身施礼,“卑职杨嵘参见齐王殿下!”
“不用客气,咱们是老熟人了,请坐!”
杨暕拍拍杨嵘肩膀,眼睛笑眯了起来,他不得不佩服自己手下厉害,居然把杨素的嫡孙给挖来了,有这个杨素的嫡孙助自己,杨昭拉拢杨元庆又有屁用,这就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两人坐下,有侍女上了茶,杨暕一摆手,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碗,亲自摆在杨嵘面前,他心中大为得意,笑呵呵道:“杨二公子英武神俊,将来绝非池下之物,现在虽只是从六品,只要好好为我做事,我可以保证,一年后,杨二公子将升为正五品的谘议参军事,我绝无戏言。”
杨嵘本来应该是见齐王长史柳謇之,他怎么也想不到,柳长史没有见到,却是齐王来接见自己,还面对面相坐,齐王亲自给他端茶,让他真有点受宠若惊。
他连忙起身行礼,“多谢殿下垂青,殿下之恩,杨嵘感激不尽。”
杨暕笑了笑,便不再说此事,他也知道,有些话要适可而止,言多必失,说得太多太早,反而会让杨嵘生疑。
“请坐下说话!”
杨暕话题一转,又笑道:“你兄弟很不错嘛!年纪轻轻居然封爵,杨家真是是人才辈出啊!”
杨暕说得轻描淡写,但杨嵘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果然,当杨暕说完后,杨嵘脸色立刻有些不自在起来,眼睛里掩饰不住他心中的嫉妒。
“这个……里面也有点运气的成份,他正好在开皇十九年救了先帝,所以……”
所以怎么样,杨嵘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杨暕心中暗暗冷笑一声,自己只是稍微试探,这个杨二公子的内心便立刻袒露了,浅薄得让人没兴趣,不过这样最好,这种人最容易被控制。
“好了,我还有点事,明天……不!就从现在起,你正式任职,去柳长史那里去备案一下。”
杨嵘感激不尽地站起身,长长施一礼,“多谢齐王殿下,卑职一定会效忠殿下。”
杨暕嘴角含笑,一直望着他走远,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他冷哼一声,回头对陈智伟道:“此人找得不错,必要要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他,让他为我死心塌地效忠,明白吗?”
陈智伟连忙笑道:“卑职明白,其实他的弱点很多人都知道,他喜欢白仙楼的一个名妓,简直为她神魂颠倒,卑职可以通过这个女子控制住他。”
“不要光说,要去做!”
“是!卑职这就去。”
……
杨元庆从酒肆回来,他心情着实高兴,今天居然和秦琼交了朋友,秦琼可不是一般人,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山东六府,为人豪爽仗义,好交各路豪杰,演义上,就是各路英雄给秦母祝寿,才引来了贾家楼结义的壮举,从而拉开了瓦岗英雄传的序幕。
虽然那是演义,但现实中,通过秦琼,他杨元庆也同样可以结识各路山东豪杰,虽然为此得罪了齐王,杨元庆也丝毫不后悔。
心中正想着,已经到了门口,他翻身下马,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见是他的次兄杨嵘,正快步走来,杨元庆眉头一皱,想闪开已经来不及,杨嵘已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只能勉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上次杨元庆回京,便见过杨嵘一面,两人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一句话,从小两人关系就不好,实在找不到共同语言。
杨嵘升为齐王府仓曹参军事,正兴冲冲赶回府给母亲报喜,不料正好在门口遇到了三弟元庆。
想不理睬似乎又不太好,父亲也叮嘱过他,要善待兄弟,可要他真像兄弟手足那样亲热,他又不愿意,从小在母亲的熏陶下,他根本就瞧不起杨元庆,一个私生子罢了,他心中对杨元庆没有一丝一毫手足之情,尤其杨元庆有官有爵,这种轻视中又多了几分嫉妒的成分。
杨嵘便咳嗽一声,拉长脸道:“这是去哪里?”
“出去走走。”
杨元庆也同样对他没有好感,更不愿看他拉长脸的样子,便淡淡应付道:“二哥有事请忙,小弟不打扰。”
尽管杨嵘对杨元庆没什么好脸色,但他却不愿意杨元庆也同样以冷脸色对他,他希望看到杨元庆对他谦恭有加,满脸陪笑。
不料杨元庆对他也是冷冷淡淡,便使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想训斥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理杨元庆,快步进屋去了。
杨元庆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他心中对这个杨嵘相当反感,从小两人就关系恶劣,记得就在这个位置,多年前他还和杨嵘因为跪不跪贺云娘而吵了一架。
杨元庆不屑一顾,牵着马向马房而去。
杨嵘兴冲冲进了内府,一进母亲的院子便嚷道:“母亲!”
“哥哥!”
妹妹娇娘从窗子露出头笑道:“好像有喜事啊!”
杨玄感一共有三子两女,除了元庆是庶出外,另外小妾芦娘也给生了一个女儿,芦娘是郑夫人的陪嫁丫鬟,按照礼制,杨玄感便收他为妾。
郑夫人生了两子一女,最小是女儿,名叫娇娘,今年十一岁,长得身材娇小,眉目清秀,人也比她母亲厚道一点,深得全家人的喜爱。
杨嵘笑道:“是有点喜事,要给母亲禀报。”
“什么喜事啊!还不进来给娘说说?”房间里传来郑夫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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