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第一次见娘娘必须下拜,第一次见娘娘必须下拜,你记住了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就好像杨元庆会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杨元庆瞥了他一眼,厌恶地说道:“这些我知道!”
“不要打断我的话!”
宦官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语气里充满了夸张的愤怒,大声尖叫道:“对娘娘也是一样,娘娘最反感别人打断她的话!”
杨元庆着实厌恶这个宦官的声音,更反感他那种带一点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他将头扭了过去,这时宦官的小眼睛里射出一道恶毒的光芒,迅速瞥向杨元庆,他忽然一指前方,“杨将军,那人是你祖父吗?穿金甲的那个。”
杨元庆一惊,顺着他手指望去,就在这时,宦官的另一只手上忽然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一刀向杨元庆的腰间捅去。
杨元庆只觉腰间一阵顶痛,他一扭头,看见了腰间雪亮的匕首和宦官那惊骇的目光,几乎是一种战场上的本能,杨元庆抓住他的手,将他腕骨扭断,随即一拳砸在他咽喉上,‘咔嚓!’一声,喉骨竟被砸碎,宦官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倒地,惨叫声也喊不出来。
杨元庆的军服已经被刺破,他伸手到腰间,慢慢从腰下摸出了被他叠成方块的防身宝衣,他叠了八层,直接掖在腰带上,非常侥幸,宦官一刀正好刺在这件宝衣上,尽管这是宝衣,但还是被锋利的匕首刺穿了两层,说明这件所谓的宝衣还是防不住近距离的刺杀,或许能对付远距离的冷箭,五十步以上,但无论如何,这件宝衣救了他一命。
杨元庆蹲下身,一把撕开了宦官的袍子,从他腰间的革带上抠下一块小铜牌,这是宦官铭牌,以证明他的身份,正面是姓名、职务和等级,背面是他的服侍场所,杨元庆翻过铭牌,背面果然是一个‘齐’字,这不是皇后派来的人,而是齐王派来暗算他的宦官,真就像晋王所言,齐王为杀他已不择手段。
杨元庆翻转过宦官身子,这才发现他竟已窒息而死,这让杨元庆有些意外,他本想把这宦官交给晋王,却没想到这宦官的身体这么脆弱,一拳就了帐。
他沉思片刻,见四下无人,便拎着尸体快走几步,拨开荆棘,露出荆棘下的废井,井口一边已经坍塌,井壁长满了青苔,蠕动着几条蜗牛,杨元庆直接将尸体塞进井中,半晌才传来‘咚!’一声闷响,井很深。
杨元庆拍了拍手,眼中杀机迸射,既然齐王想卑鄙杀他,那他就以杀止杀,看谁更狠更毒。
一棵大树后,一名正巧躲着灌木丛里拉肚子的小宦官看到了这一幕,他吓得将手塞进嘴里,眼睛里惊恐万分,他紧紧躲在灌木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紧接着前方门口出现了几名宦官,一个个急急匆匆,杨元庆心念一转,便高声问道:“你们去找谁?”
“我们去找杨元庆,这位将军认识他吗?”
杨元庆慢慢走上前,一拱手道:“我就是杨元庆!”
为首宦官脸色肃然,他立刻取出一面玉牌,高举宣道:“传皇后娘娘口谕,宣飞狐县子爵杨元庆觐见!”
这才是真正的皇后派来的宦官,应该是不认识他才对,刚才那名宦官居然认识他,这就不正常,而且他也没有玉牌。
杨元庆当然不用关注这个,这应该是晋王的手下来验证,应该是验证了,他们才去禀报晋王,杨元庆猛地停住脚步,暗叫一声‘不好!’他拔足就向后奔去,几名宦官急喊:“杨将军,你去哪里?皇后娘娘在等你。”
杨元庆奔跑如迅雷,他已经发现这里面的不对,刚才那名宦官既无太后的信物,也不是太后身边熟人,那晋王的人为什么要替他禀报,他们久在宫中,会不知这里面的规矩?
这说明晋王身边也有齐王的人,这样的话,晋王可就危险了。
杨元庆一路疾奔,片刻便跑到了刚才晋王召见他的地方,正好看见侍卫首领于庆嗣从侧门里面走出。
“于将军!”
杨元庆叫住了他,于庆嗣愣了一下,“皇后娘娘不是召见你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这里面有个问题!”
杨元庆上前附耳对他说了几句,于庆嗣脸色一变,眼中顿时又惊又怒,居然有这种事,他们一直不知,还好,既然露出了马脚,就可以查出来,这也是一种运气,若不是齐王想杀杨元庆,他们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晋王身边居然有人被齐王买通。
他拍了拍杨元庆肩膀,心中感激不尽,“多谢将军通报,这件事我会立刻处理好,你先去见皇后娘娘。”
杨元庆向他一抱拳,转身对几名气喘吁吁跑来的宦官笑道:“辛苦几位了,我们走吧!”
走了几步,杨元庆又想起一事,他借口如厕,走进侧门脱去衣服,迅速将那件宝衣贴身套在自己身上,他现在是半点也大意不得。
卷四 漫天外云卷云舒 第二十九章 萧后召见
主殿的后半部分隔成几座小型宫殿,每一座小宫殿都布置得富丽堂皇,正中间挂着一架来自西方的银质吊灯,东方的能工巧匠又在上面镶满夜明珠和宝石,在烛光的映照下,吊灯上的宝石璀璨夺目,美奂绝伦。
宫殿四周的每一个角落放着精美的瓷器,或是花瓶,或是容器,一只只瓷器如冰似玉,在灯光下流动着玉一般的晶润,宫殿里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中间放着两张象牙坐榻,坐榻上铺着锦缎坐垫。
此时,在璀璨的宝石光耀下,大隋帝国的萧皇后正背着手来回踱步,她头梳成半月髻,青丝间点缀着宝石,一根长长的碧玉簪子穿着发髻,面容修长俏丽,涂一层淡淡的脂粉。
她穿着一袭非常合身的黄色锦缎长裙,长裙上用金丝线绣了一幅百鸟朝凤图,她虽已三十有五,生了三个孩子,但身材保持得非常好,苗条而高挑,曲线起伏,显得风姿绰约,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
萧后和皇帝杨广已经到了半个时辰,杨广因为身体疲倦,去隔壁宫殿小睡片刻,萧后则来宫殿里来回踱步,想着心事。
大约在近两个月前,杨元庆在仁寿宫救了天子杨广一命,萧后一直对他十分感激,在杨元庆没有得到赏赐时,萧后还不断吹杨广的枕边风,埋怨丈夫知恩不报,也正是萧后不断提及此事,才最终促使杨广决定效仿父亲,赐剑给杨元庆。
但对于一个女人,丈夫并不是第一重要,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萧后生了两子一女,其中她最疼爱次子杨暕,不仅是杨暕从小聪明可爱,长得英俊潇洒,更重要是杨暕酷似她的父亲。
人人都说杨暕长得像他父皇,但萧后心里清楚,实际上她的次子长得酷似自己的父亲,西梁孝明帝萧岿。
萧后虽然幼时生活艰难,但她毕竟是华族公主,对故国一种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但她也知,故国已如水中之月,不可复归,她便把这种对故国的思念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对这个次子宠爱有加。
正是萧后的归于溺爱和骄纵,才使杨暕像匹脱缰的野马,日益放荡不羁,最终成为京城首恶,可就算这样,萧后依然对他宠爱有加,对他所犯恶事不但不斥责,反而替他掩盖,替他打压,不准任何人向圣上提起这些事,正是母亲的纵容和撑腰,才让杨暕更加肆无忌惮,敢大白天闯入民宅抢人。
可以说,萧后就是杨暕的后台靠山,当杨暕对母亲的一番哭诉后,萧后心中对杨元庆的印象便改变了,不再是感激,而是一种厌恶和恨意。
此时,杨暕就跪在母亲脚下,泪珠儿一颗颗从眼角流出,滚落在地毯上,他从小哭到大,很清楚该怎么对付自己母亲。
“母亲大人,杨元庆拿着父皇之剑到处宣扬,说这是因为他在仁寿宫有救驾之功,父皇才赏他,孩儿觉得他这话不妥,便当众斥责他张狂,他恼羞成怒,竟用这柄剑逼孩儿下跪,因是父亲之剑,孩儿不得不跪,孩儿遭遇奇耻大辱,求母亲大人为孩儿做主。”
萧后看了一眼儿子,儿子的眼泪让她异常心疼,同时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
“他只是一个子爵,一个小小的上镇将,你是堂堂亲王,是大隋天子之子,难道你还对付不了他?还要向为娘求救,你真的没出息,让娘感到羞耻。”
“可是母亲,那是父皇的天子剑啊!”
杨暕哭了起来,“孩儿不敢啊!孩儿冲撞了父皇之剑,若被御史看见,又会弹劾孩儿藐视父皇,有取代哥哥的野心,会给母亲带来烦恼,母亲,人言可畏,孩儿正因为是亲王,才活得比别人更加憋屈,有的时候,孩儿也恨……”
“你恨什么?”萧后霍地回头,注视着儿子,她体会到了儿子语气中的悲怅。
杨暕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在地毯上,他颤抖着声音,“孩儿也恨……恨自己生在帝王家。”
“我的儿啊!”
萧后眼中的泪水汹涌而出,她想到了自己年幼时的苦楚,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和儿子抱头痛哭起来。
萧后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儿子在泪如雨下的同时,嘴角竟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杨暕心里很清楚,他又一次成功了。
杨暕的眼角余光迅速瞥了一眼旁边宦官,两人交换了眼色,彼此会意。
杨暕擦去眼泪,扶起了母亲,他按着胸口道:“母亲,孩儿心口有点痛,想休息一下。”
萧后也知道儿子有这个问题,每次一哭,心口就痛,有的时候她也怀疑儿子是装的,可毕竟是她的心头肉,她也说服自己相信了。
“那你到侧殿休息一下。”
她立刻吩咐左右宫女,“还不快扶殿下去休息?”
几名宫女上前,扶着杨暕到旁边侧殿去了,萧后脸色阴沉如水,她又冷冷问道:“怎么杨元庆还不来?”
“回禀娘娘,已经去宣了,估计人太多,须找一找。”
“再派人去催!”
“是!”
一名小宦官奔出去了,这时,萧后的心腹宦官赵进贤上前道:“娘娘,要不要补一补妆?”
赵进贤今年五十余岁,他原来是西梁朝的宦官,一直服侍萧后的父亲,西梁灭国后,他便来投靠当时还是晋王妃的萧后,便开始服侍她,十几年来忠心耿耿,是萧后最信赖的人。
正如萧后要在两个儿子间选择一下,赵进贤也需要在两个小主人之间进行选择,当他得到齐王一千两黄金和五百顷良田的重贿后,他便倒向了杨暕,常常在萧后面前说杨暕的好话,而杨昭稍有不当,他便会立刻汇报,并夸大杨昭的缺点。
日久天长,萧后受他的影响,也开始对长子厌弃起来,继而更宠爱次子。
萧后摆摆手,“等会儿吧!我接见完杨元庆再补妆。”
“夫人,老奴敢断言,杨元庆一定在晋王那里。”
萧后点点头,“我想也是,昭儿颇看重这个杨元庆。”
“娘娘,老奴有一句心里话,一直想说,可总找不到一个合适机会。”
“你说就是了,在我面前,你随时可以说,要找什么机会?”萧后看了他一眼,语气有点不满。
赵进贤叹了口气道:“老奴是看着两个小王子长大的,老奴还清晰记得,他们两人在一起读书写字的亲密场景,那种手足情深让老奴记忆深刻。”
“是啊!我也记得,有一次暕儿调皮摔倒,鼻子流血了,昭儿便把他扶起,用袖子给他擦去鼻血,劝他别哭,可现在他们怎么变得这么冷漠,难道就因为生在帝王家?”
萧后叹息一声,心中很难过,两个儿子关系恶劣,一直是她心头之病。
“娘娘,血浓于水,手足情深,这是天性,老奴觉得两兄弟不和,很大程度就是他们手下挑拨,尤其是杨元庆,老奴也听晋王宫中小宦官说起,他仗着自己是杨素之孙,时常替晋王出谋划策,如何夺取东宫之位,如何对付齐王?”
不愧是萧后的心腹,赵进贤对萧后的心思了如指掌,这几句话比齐王哭诉还要管用得多,任何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之间能和睦友爱,相互扶持。
萧后只有两个儿子,她当然希望长兄爱幼弟,幼弟敬长兄,这是一个母亲的最大心愿,尽管她也知道兄弟之间有帝位之争,但她的心愿是这样,希望两个儿子有手足之情,尤其她目睹了丈夫和几个兄弟之间的手足相残,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步长辈的后尘。
赵进贤的话使她脸色一寒,眼中怒火燃烧,她心中对杨元庆的极度不满便几乎要克制不住,如果说,杨暕的哭诉是使萧后开始厌恶杨元庆,那么宦官的话便使她开始仇恨杨元庆。
这也是大多数女人的通病,不管平时再怎么精明,再怎么大度温婉,可一旦涉及到儿女,女人的精明就会被亲情蒙蔽,大度温婉就会荡然无存。
?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