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一世迷离 作者:镜鸾沉彩(jj2012-9-28完结)





  于是,由脸色不甚好看的苏舆背着载满淬焰果的竹篓子,我们打道回草垛子。
  路上,我开口打听那是个什么法术,去哪里可以学到。
  聆月君淡淡道:“不是什么玄妙的法术,也没甚大用。”
  我不以为然,摘果子就非常有用啊!“既然没甚大用,聆月君何苦学来?”
  那厮看了看我,神色有些特别,可我也说不出是哪里特别。半晌,他轻轻开口,声音仿若风中飘絮,“几万年前,幻海边上有个很爱捡贝壳也很爱救陷在坑里的小鱼儿的凡界女子,她经常抱怨说一个人一双手根本忙不过来,那时我就想,可以用什么法术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的心猛地一抽,某种翻滚的热流似乎要破喉而出,浑身霎时僵硬。耳边嗡嗡的,可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后来在西天梵境法道会上听一位老神仙说起这门小法术,便特特学了来,不过想博她一笑罢了,可终归,终归没能用上……”
  眉目轻抬,却见那双清冷黑眸仿佛蒙上一层雾,看不出意味,可愈发觉得意味深重。
  一时,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自己轻轻问道:“你应是,应是爱她的吧?”
  他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一直瞧到我的心里。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便偏了头,不再看他,只盯着眼前这条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窄的山间小道发了一回呆。
  然后听到身边人轻柔若风的声音:“自古仙凡恋便多是苦恋而不可得,我那时已是太子,更是给她带来了灾难……”
  顿时,我这颗胸膛里的狐狸心仿佛停跳了般,我再也听不到山间的虫鸣蛙叫,再也听不到夜暮时分的清冷的风声。可当我转头看他时,他却已然恢复惯常的冷淡姿容。
  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灾难……可不是么,若我那时没有遇见过他,就不会有晗光灵玦和琉玉仙镜;也就不会因晗光灵玦而在幻海水晶宫送命于水吟鞭下,更不会在琉玉仙镜上看到槿颜与他成婚的让我心碎的那幕情境。
  山路间的微风越吹越寒,夜色也愈发重了。我看着眼前有些灰暗不明的路径,想起五万年前的辛酸往事,心中愈发凄凉。
  幸好,再走了大概半刻钟,那几间可爱可亲的草垛子终于出现在我俩的面前。
  一直默默跟在我俩身后十步远处的苏舆默默地将那筐果子搬进了我的草垛子,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对我的那句谢谢也听而不闻,让我很有些尴尬。
  聆月君与我道:“你便先歇歇吧!清儿随帝君去了山下寻蛐蛐,待他们回来了便一同去吃饭。”
  我随意点了点头,他转身离开草垛子,顺手关了草门。
  此刻我的确有些累了,可聆月君今日这门关得忒爽利,以往都要我磨上半天才走的,今日却是怎么回事儿?
  我悄悄起身,开了门往外面一瞟,果然看见聆月君有些急切的身影,竟然进了苏舆的草垛子!
  怪哉,那两个不对付的在一块儿,不会把草房子给掀了吧?
  秉着维持和平的心意,我摸了一把淬焰果子,又挪了步子坐到了草垛子前的木工小椅子上,一边啃水灵灵的果子,一边关注里面的动静。
  聆月君办事一向密不透风的,他与苏舆说话,自然不会让其他人听到,索性我倒也并未想去听。只是本神尊一惯是个颇有同情心的,那只青耕鸟与聆月君在一处,想来必得要吃亏,今日青耕鸟既帮我摘了果子,我便想着若是能帮他一帮,也算还了情了。
  果不其然,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里面便传来“砰砰”的声响,我撩起袖子来准备奔进去救场,可刚跑到苏舆家的门口,那门就“啪”的被推开了。
  眼前是苏舆那张惯常冷淡的脸,此刻却泛着重重的青白之色,额角青筋暴突,目色凶狠狰狞,唇角失了血色,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惶然惊慌,似乎还带了恐惧和痛苦!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姿容,一下竟呆在那里。
  他看见我,唇角掀了掀,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反而是眼中莫名的烈焰愈发浓重,接着手一抬,粗鲁地将我推到一旁,猛地冲了出去。
  我被推得差点撞到门框上,暗道他这是发的什么疯。幸而聆月在后面及时接住了我。待我转头看时,正见一只巨大的青色羽毛的鸟儿,白喙长尾,美丽光洁的翅膀“哗啦”伸展开,接着是一声响彻委羽群山的脆鸣,鸣声未歇,青耕鸟已然跃上云霄,向远方飞去。
  飞禽族的真身,倒都很雅致漂亮,像上次的火凤凰,就长得不错,没想到青耕鸟也长得很好看。
  好看归好看,可他这是怎么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皱眉看向聆月。
  他倒很淡定,冷静道:“不过是告诉他一件事罢了。一件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事。”
  “与我有关还是与你后宫里那位天妃有关呢?”我饶有兴致打听道。
  他皱皱眉,颇为不悦道:“风儿,我的后宫里没有天妃。”
  “嗯?”
  “娘亲!父君!”
  那小子喉咙真是大,还没看见人呢,声音就忽然传了过来,生生唬地人一惊。于是我与聆月的说话暂时中断。
  须臾间,清儿已经出现在前方通向山下的山路处。他看见我俩,乐颠颠地跳了几跳,手上那只装蛐蛐用的小瓶子也跟着晃了晃。
  清儿身后还跟了个人,却不是陵光,而是宝衣蓝衫的暮兖。
  “帝君还在山下拔草呢!我自个儿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暮兖仙官。”
  小娃娃解释着,想要向我俩扑过来,却被身后的暮兖拉住了。
  待我惊觉不对时,身边的聆月早已发出一束锐利如剑锋的光芒,凶狠地扑向了那位“暮兖”。
  只可惜,这一下却被他堪堪躲过,甚至还反手将清儿控制住。
  清儿惊慌道:“暮兖仙官?你,你不是暮兖仙官?”
  “哼,臭小子,我当然不是!”低沉却又清朗的嗓音,话音刚落,那“暮兖”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黑发黑裳的男子。
  那男子身形笔挺,容色俊朗,眼神微挑,有种光彩照人的风姿。
  竟是魔族这任的君主,黎霄。
  此刻山风萧飒,一轮清冷的弯月已然爬了上来,银色的光芒下,那位黑衫黑发的男子唇间是戏谑的弧度,嗓音微扬道:“原来这小子是你们俩的儿子?咦?这不是神界众神之首,天君大人么?”
  他说着话的空挡,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陵光与我说的,上次我将清儿用定身术定住后,他差点被黎霄带走的事情。想来他那时并不知道清儿的身份才是,若是知道,想他也不会起这种让两族重新交恶的念头。可今日这情景,他又是要做什么?
  说来清儿叫我娘亲也叫了许多日子了,如今见他受制于人,短胳膊短腿地挣扎着,小脸儿皱得厉害,心中十分忧虑。
  忧虑中听得聆月君甚平静甚稳当的声音:“清儿确是本君的儿子,不知魔君此举,是何意?”
  黎霄朗朗笑了几声,神色愉快道:“你倒是有福气,生下的儿子看来不过数百岁,修为却比普通三万年的神仙还要高些。我还说是哪里蹦出来的小子呢,原来是你的儿子,真是嫉妒你啊!”
  聆月冷哼了声,负手而立,神色冷硬。
  “原来是你!”清儿愈发扭得厉害,恨恨道:“你打不过我,还非要我拜你为师,天上地下都没你这么不要脸的神仙!”
  “小子,本君本就不是什么神仙!本君是魔界君主,懂么?”
  “没听说过!”
  “你这个臭小子,你说你打得过我,那方才我不过换个样貌你怎么就受骗了?”黎霄的双臂捆住不断扭动的小娃娃,甚是吃力。
  “那是你使的奸计!你是小人!我永远不会拜你这种小人为师!我的父君和娘亲都比你厉害许多,你还好意思让我叫你师父?”
  “你这小子是活得不耐了么?别以为本君治不了你!”
  从他们这争论中,我算是听出了几丝因由。多半是黎霄见清儿根基好便想收他为徒,无奈清儿却不肯答应,还要千方百计地讽刺他。
  既如此,想来清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不禁放下心来。
  “魔君先莫忙着收徒弟,”聆月淡淡说道,“本君的儿子本君最是了解,他之所以有精深修为,与他的根骨和天赋是全没关系的,只因他的年纪本就有三万多岁了。出生时因怀胎时日不足又遭神器重创,元神几乎毁尽之际是他爷爷渡了他两万年修为并将他送入玲珑宝塔修炼了两万年才捡回来一命的,数百年前才出玲珑宝塔,所以他看起来只有数百岁罢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他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怀胎时日不足……遭神器重创……三万多年……
  耳边嗡嗡作响,我的心里头一抽一抽的。原来,原来,清儿竟真是我的儿子么?
  我只觉双腿一软,身体莫名颤抖起来。
  聆月见我神色不对,及时扶住了我,我忒没面子地浑身发软,靠着了他的身旁。湿润的眼睛却不由得望向不远处那个小娃娃。
  清儿仿佛被他父亲的话打击到了,一时蔫蔫地没动作。
  黎霄沉吟一会儿,放开了清儿,笑道:“做你的儿子倒很不容易么,这是你们天宫龙族培养孩子的方式么?忒残忍了!”
  “魔君真是说笑了,”聆月冷冷道,“魔君莫不是忘了三万多年前你们魔族的那番作为了?若不是拜你与你父亲所赐,本君的儿子又怎么会受这样的苦?”
  话毕,黎霄神色大变,脸上惯常的浅笑消失不见,仿佛忽然想到了重大事件似的,问道:“你……你是说,他是她的儿子?”
  这个她,我当然晓得,指的便是不才在下我那时做的红狐精。
  今日真不知是撞了什么煞,竟连连让我回忆起那几段辛酸过往。当日我被落日诸神弓射中时,黎霄就在身边,亲眼目睹过那段惨烈的他,自然也猜到了聆月君的意思。
  可是我却十分疑惑。当日落日诸神弓的那箭,本就是聆月亲手所射,为何他却说是被魔君父子所赐?难道,这中间,还有些不为我所知的隐情么?
  清儿被黎霄放开后,便如脱兔般飞奔到了我俩中间。
  抬眼间,望见黎霄看向我的惊疑的目光,我愣了半晌,解释道:“我……我是他后妈。”
  “魔君既然知晓了这事,也该早些回魔界才是,总是在我神界地域无所事事,徒惹得两族臣民怀疑。”
  我听见聆月冷淡的声音。这逐客令,下得很不客气。
  黎霄看着我的目光不甚友好。不过我很理解他,因他定然以为我是聆月君的新宠,而他对红狐精甚好,必然就对我没甚好感。
  过了半晌,他终于将目光从我身上离开去,与聆月道:“既然是她的儿子,本君更想收他为徒了。今日既然是天宫帝后同在,本君便不再打扰。小清儿,日后本君还会来找你的!”
  话说完,他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倏尔不见。
  地上落下一个人来,竟是昏迷的暮兖。



☆、正传 第十七章

  这一日,真是精彩而梦幻。
  苏舆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三万多年未曾出过长生境的他竟不辞而别,听聆月说,多半是去找槿颜核对当年的事情去了。也不晓得那个当年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竟把个青耕鸟逼得这样。陵光回来时听说苏舆走了,竟也无动于衷,反而嘲笑我道:“那苏舆对你十分不错,你莫不是舍不得他了?”我堂堂神尊,懒得跟他抬杠。
  暮兖本是来与聆月君禀报要事的,半途中被黎霄劫了,才有了假扮暮兖挟持清儿的那一幕。黎霄走后,暮兖很快便醒来,并奏报聆月君,说是在外云游的上任天君特特请了西天梵境的灵虚菩萨远道而来与小殿下讲授佛法课,如今那位菩萨已经在天宫候着了。灵虚菩萨是位颇受景仰的神仙,看来天君需得亲自去招待一番。聆月君见天色已晚,便决定明日再动身回天宫,暮兖领命而去。
  于是,月上中天之时,吃饱喝足的小清儿赖在了我的床榻上倒头酣睡,今日也颇受了些刺激的不才在下我,歪在泛着寒凉的枕头上,怎么也睡不着。
  待我终于下定决心、气凝五指、用仙气冲入清儿的元神内寻找元神最初的记忆时,心中莫名酸涩异常。
  溯源术,这门法术还是在挽阳山学艺时,我的五师兄恕颐教与我的。恕颐是个很喜欢混迹凡尘的神仙,他曾经与我说过,当他走在凡人熙来攘往的街道上时,他总有一种前世今生的感觉,虽然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前世今生;他还与我说过,当他与不知其前世如何亦不知其来生如何的凡人们交往时,他有一种作为神仙的由衷的优越感,虽然我一直觉得他这优越感来得很没有道理。为了将这份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