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尘镜 作者:一侬(晋江2014-06-02完结)





  棋里也渐渐平静下来,替我整了整衣襟,又抱我回床上:“帝尊可以没有帝后,但我不能没有你。做完这件事就快些回来好不好?我会在幽冥司一直等你。”
  棋里一走,寂静的夜变得更静。
  “啧啧,难怪你这么喜欢他爱他。论品行,当仁不让。论权势,数一数二。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觉得你变了,都以为你不是衡云。只有他始终相信你就是你。”
  “他只是固执地认为我不会离开他罢了。”
  “哦,是吗?”
  “……”
  “喂,你是不是还在恨他杀了均策?”
  “你再废话我就杀了你。”
  “……”
        
第十八章
  在凡间已呆足了一月,自那晚之后,棋里再没有出现,张谣枫也没再出现在我和柳澄源的面前,日子过得相当愉快又清闲。
  可是这种清闲绝非好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张谣枫与柳澄源不断得干净,剩下的八世情劫就还有得她受!
  是时候,我该添几点油加几壶醋了。
  白脸人没能继续下去,这一日,张谣枫提着酒食面带笑容地就来了。彼时,我与柳澄源正商量着午饭吃什么,见到她手中的食盒,我当时就笑了。继而,对她的喜爱之情又增了几分。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你怎知道我饿了呢?”看了一眼食盒,我又笑道,“只是不知道夫人厨艺如何?”
  柳澄源道:“我吃过一次,依稀记得很是可口。她是下足工夫去钻研了。”
  我激动得眼睛一亮:“是嘛?那可要好好尝一尝了。”
  张谣枫打开食盒,一一端出酒菜,同时笑道:“天哥哥夸大了,哪里是可口,不过一些普通食材罢了,衡云姑娘莫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我从来不挑捡。只要合我胃口,毒药一样吃。”气氛一瞬间变得凝重,顿了顿,我又笑说,“哈哈哈,玩笑话而已,夫人莫要见怪。就算夫人提来的是鸩酒,我也甘愿笑着一饮而尽。更何况,夫人提来的是好酒美食。”
  张谣枫脸色一白,缓了缓说:“真是岁月不饶人。过了十年,我都老了,衡云姑娘非但美貌依旧,口才还突飞猛进。这让我如何不羡慕?”
  “呵呵,是嘛。”我干笑两声。
  柳澄源静坐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二人。
  ……
  “佛家常言,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而情执,正是苦恼的原因,放下情执才能得到自在。信女谣枫,苦苦纠缠了二十余年,早已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如今,信女只想就这样继续下去。不求他再回眸看我一眼,只愿他一生平安康健……”
  “夫人留步!夫人留步!”
  “大师所谓何事?”
  大师对张谣枫晦涩一笑:“贫僧有话要说。”
  张谣枫意会,挥退了所有下人道:“大师有话但说无妨。”
  大师敛了笑意,凝重道:“夫人印堂发黑,中气不足,面色苍白,不知家中是否进了什么妖孽?”
  张谣枫愣了愣,沉默片刻后快步离开。
  大师急急追上前再接再厉:“夫人万万不可小觑那妖孽,吸人精气、祸乱满门,一日不除终成后患!”
  张谣枫终于停下脚步,正视他:“那该如何?”
  大师从袖中拿出一粒丹药,嘱咐道:“夫人先不可打草惊蛇。若夫人对贫僧仍抱有疑虑,可拿这丹药试它一试。”
  “试?如何试?”
  “这药乃至刚至阳之物炼制,与妖孽相生相克。夫人想试一下,只需把药置于酒水中融化。妖孽饮之,就会头感眩晕,接着昏睡半个时辰。”说着,大师把药塞进她的手里,“善哉善哉,贫僧乃游僧,但觉与夫人有缘,愿在此地恭候夫人三日,若三日之后不见夫人,贫僧就会继续远游。”
  话毕,大师含笑离去。
  “三日内,她真的还会来?”
  我笑了笑:“她必出现,你只需静候即可。”
  “是,”大师顿了顿又问道,“那药……”
  “药?唔,纯和丹,补气用的。”
  ……
  见张谣枫总是有意无意地瞟一眼我手中的酒,我笑道:“夫人的手艺确实值得称赞,素的爽口,荤的油而不腻。可我最最钟意的还是这酒。酒是夫人自已酿的吗?”
  张谣枫讪讪道:“不,不是,这酒是摘星楼的。老掌柜一生潜心酿酒,摘星楼的酒都至少存了二十年。”
  “唔,难怪,我说喝着怎么就开始有点晕了呢。呵,我还以为是,我的,我的酒量,不行了……”
  “衡云!”柳澄源抱起我,怒斥道,“你究竟给她喝的什么?”
  “天哥哥,她只是昏过去了,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天哥哥!”
  “她若有事,我绝不放过你!”我趁乱眯着眼睛偷看一眼,张谣枫苍白着脸抱住柳澄源的腿,又被他一脚踢开。“滚开,我不想再见到你!”
  “天哥哥……”
  柳澄源没再理会,抱着假装昏迷的我回到了厢房,接着又命阿德去唤了府中的大夫。经大夫瞧过,并下了定论:“衡云姑娘很好,只是昏过去了,睡一会儿就能醒了。”柳澄源才放下心来:“辛苦您了。阿德,送井大夫回去。”
  “是,公子。”
  阿德和大夫出去后,柳澄源握着我的手在床边静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盯着我看,但我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患得患失。也许,他真的被那一次我受伤的样子吓坏了,至今记忆犹新。
  “别再出事了,衡云。”
  幸好大夫只是说睡一会儿就醒了,没说睡几个时辰再醒。是以,我估计自己躺了一个时辰后,装作酒醉的样子缓缓睁开眼。
  难怪一直这么安静,我一睁眼就看见柳澄源靠着床边睡着了。本来不想惊扰他,结果还是不小心吵到了。
  “你终于醒了!”柳澄源突然将我拥入怀中,声音有些颤抖,“我以为,此生再见不到你了。”
  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尴尬笑道:“只是几杯酒水而已,能出什么事?对了,人呢?怎么就剩我和你了?”
  他没接话,一手抚摸我的耳鬓,轻叹道:“这种事我绝不会再让它出现。”
  “啊?”
  我装做懵懂,还未问出口,柳澄源的唇舌就压过来了。他的吻比棋里的青涩,手上的动作却比棋里更急不可耐。直接把我放倒不说,手还扯开我的衣襟在我的腰间就连,引得我颤抖不止。
  “衡云,我爱你。”
  他的吻移到我的胸前,瞬间,我的脑子轰得炸开。
  “嘿,你怎么把他打晕了!”魔心又跑出来冲我嚷嚷。
  我咬牙一字一字道:“不然呢!要跟他做完吗?”话毕,我捻了个诀,将他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魔心嘿嘿一笑:“又不是不行,我看你挺享受的。还以为你会继续呢!”
  “……”
  “我知道,你刚才是把他当成棋里了,对吧?”
  手间一滞,片刻我又继续整理衣服:“没有,你想多了。”
  “是吗?喂,你又要去哪?”
  “找那个和尚。”
  魔心说得对,我确实挺享受。我不仅享受,我还主动去吻了他。那一刻,我脑中的心里的眼前的都是棋里的影子,结果不由自主地把柳澄源当作了棋里。
  或许对棋里,我真的是恨不能爱不够。
  “夫人,您来了。”
  张谣枫面无表情,比十年前更直接:“怎么才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大师愣了愣,道:“夫人确然要如此?”
  张谣枫目光冰冷:“你是做不到吗?”
  大师讪讪:“做得到,做得到。”说着拿出一窜佛珠,又拿出一口金钵,凝重道,“我教你一段心咒,配上佛珠,就能暂时困住那妖孽。至于这金钵,待妖孽不得动弹之时,将此物掷向她就能收服。”
  “只是收服?不会死吗?”
  “夫人收服她以后,交与贫僧,贫僧可助夫人送她去极乐世界。”
  “那就麻烦你了。”
  张谣枫走后,大师道:“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
  “辛苦了。”
  大师谦卑躬身:“不敢当不敢当,小的惶恐!”
  我笑笑:“那好吧,你不辛苦,你的主子辛苦了。替我谢谢帝尊。”
  大师擦了擦脸上的汗,躬身行礼:“臣恭送帝后。”
  回到厢房静候了一夜,次日上午,张谣枫派人接我过府一叙,打的是赔礼道歉的名号。既是赔礼道歉,却不敢亲自来这负荆请罪,不是怕了柳澄源,就是担心人多口杂容易坏事。
  即便我知道个中原因,为了顺利拆散她与柳澄源,我依旧笑意盈盈地去见她了。走时,我还有意无意跟柳澄源的人提了一下,确保他能及时出现。
  到了柳澄源的府邸,看到一桌的好酒好菜,如果不是知道这是鸿门宴,再瞧张谣枫面上的善意,我可能真的会以为她要跟我和好。
  “看什么,还不快坐下?”张谣枫笑着招呼我。
  我也笑着回应她:“夫人这般客气,让我多不好意思。”话毕,我入席,坐在她的对面。
  她也坐下,给我又是斟酒又是夹菜,“昨儿真是对不住了,我不知道那酒竟如此烈性,更没想到你才喝两杯就醉了。”
  我笑:“我也没想到。”
  她又道:“今儿的酒可以放心喝,我保证喝不醉人!”
  我端起酒杯:“是嘛,那我可要多喝几杯了。”
  “慢着!”酒水尚未入口就被突然闯进来的柳澄源夺去了,他拿着杯子递向张谣枫,“你喝!”
  张谣枫沉默不语。
  “那我喝了?”
  “别!”争抢中,张谣枫失手将杯子打破,酒水洒了一地,哗哗的响着,片刻现出白沫。
  她真的决心要置我于死地了!
  柳澄源冷眼看着地上的酒:“你这女人真是冥顽不灵!我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你,你都不知悔改。如果不是为了娘,我早就杀了你!”
  “你动手吧。”张谣枫平淡的说着,眼泪顺着侧脸流至唇边。
  柳澄源看着她不说话,过了许久,拉起我的手走向门边:“这个地方留给你,等会儿我就让阿德把和离书送来。”
  是和离书,不是休书,这也算是给张谣枫一条出路了。
  “唉,你又何苦?左右谣枫也陪伴了你二十多年,这样对她你心里又能快活多少!”
  柳澄源一边写着和离书一边答话:“如果她能安分守己,我可以容她一辈子。可她做不到,我也只能趁早远离她。”他抬起头,“保你平安。”
  “其实,我……”一阵凉风袭来,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仙气,我回头,“司命,你来做什么?”
  司命看了柳澄源一眼,面色尴尬:“上神,瑶池仙子她,她自尽了!”
  我愣了愣,点点头:“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司命又是吞吞吐吐要说不说:“她现在正飞往幽冥司……要去跳忘川!”
  一时没忍住,我一口冷茶喷到司命的脸上:“你再说一遍!”
  司命抹了把脸:“瑶池要跳忘川了。”
  完了!就瑶池那点修为,跳进去必被恶鬼怨灵啃得仙根尽毁!
  “你跟我一起去。”我拉着柳澄源登上云端,顺手恢复了他的仙身和修为。
  现在该唤他文风清君了,他道:“也许我真的不该趟这一世的浑水。”
  “太晚了,现在去拦住她才是正事。”
  司命附和:“对对对,上神说得极是!”
  我瞟了他一眼:“方才你怎么不拦住她?还有你那命格如何写的?”
  司命避重就轻:“自尽之事在小仙意料之外,瑶池要去跳忘川也不是小仙能阻挡得了的。”
  我突然了悟:“又是天命!臭石头,玩了几百万年了,还没玩够!”
  “……”司命没敢再接话。
  急急忙忙赶到忘川,一抬头就瞧见瑶池站在奈何桥上。不,确切说是站在奈何桥的栏杆上。
  我甚是无语,刚抬脚,文风已经飞了过去。是时,瑶池也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你大爷的!都不要命了啊!
  “衡云,”棋里拉住我,眼中含着笑意,“你不是一直都在找均策吗?”
  “均策……你想说什么?”
  棋里没回答,低头含住我的唇,碾压了许久才放开。他望着我的眼睛,柔声道:“别着急,我去把他带回来。”说话时他给我使了定身术,让我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纵身也跳进忘川。
  “不要!”我歇斯底里的呐喊响彻忘川,然而棋里已经听不到。
  我不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判官,你说他是不是很傻?幽冥司是我家,难道我会不知道均策在忘川?均策不肯出来,他跳进去也没用啊!”
  判官伸出手停了片刻,最终拍了拍我的肩膀:“丫……丫头,别哭了。他是帝尊,多少风雨都没能击退他。区区一条忘川又如何能困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