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他没有挥剑防御。
而是投剑!
弃剑!
对于任何一个剑客而言都是自杀!
江湖之中,有多少剑客死时还紧握着手中长剑,死都不放弃,还惶论把它如匕首一般的投出?!
因为剑是卓越剑客的身体延伸,就如同自己的手一样,在绝望又残酷的杀场上又如同溺水者怀里抱着的木头,剑在手就以为着命还在己手!
谁会弃剑?很多人专门练的就是手力,甚至在剑把和手之间缠上布,为的就是剑在手!
谁会弃剑?英勇的剑客连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除非他胆破了,想跑了。
王天逸够英勇,但是他投剑了,狠狠的朝着身前投了出去。
如果说王天逸吃亏就吃在没有防备胡不斩突如其来的吐血,那么胡不斩吃亏也就吃在没有防备王天逸突如其来的掷剑。
瞬间!
又是一个瞬间,虎跃扑击中的胡不斩猛然发觉一把锋利的长剑朝自己胸前凌空飞来。
剑飞的快吗?
不快。
但胡不斩冲的比剑快!
相向而动!
所以这剑在胡不斩看来快的如同一只劲弩射出的弩箭一般,更可怕的是距离太近,太突然。
胡不斩若要拳毙王天逸,自己必然也要被这凭空飞掷的飞鹰剑贯穿!
胡不斩大喝一声,顿步扭腰,左臂生生的格开了这一剑,大臂鲜血四溅!这从暴风般的扑击变成静止防御的力道如此之大,胡不斩也承受不起闷哼一声,滚在了地上。
另一厢,王天逸背后压碎了一张桌子,一边打滚,一边抽出另一把剑来,等他咬牙切齿的站起来,胡不斩同样在咬牙切齿的站起来。
一个满面血污却是酒坛砸的皮外伤,一个左臂鲜血淋漓,但长剑也伤不了钢筋铁骨的胡不斩,一样的皮外伤。
所以谁都受伤了,但谁都仍有战力,强悍加上肉体痛苦毫无疑问产生的只有愤怒和仇恨。
双方站直身体这短短的一刻,没有人说话,两人的目光绞杀在一起,肆无忌惮的向对方传递着自己的杀意,如野兽一般在对峙。
“天逸?天逸?在哪呢?快点。”门外突然传来的喊声和少年的笑声打破了两个人的静止。
胡不斩红着眼睛对着王天逸咽了一口唾沫,突然转身就跑,他现在更靠近门口!
王天逸捏紧了长剑,鼻子里发出咆哮一般的喘气声,一般的红着眼睛冲出了饭馆,紧跟着胡不斩的身影。
甫一出门,胡不斩就看到一个少年挡在自己去路之上,满是惊骇的神情——因为他看到从这个残破小店门里的阴暗中猛然冲出一条浑身血迹斑斑的彪形大汉。
胡不斩没有费力,硕大身躯迅疾的冲过去的时候,巨掌握住了那佩剑少年的小脸,只用身体的冲力就那少年掼的飞了出去。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喝,那是王天逸看到同门被殴的愤怒。
可是胡不斩不走运,他本来选的是喊王天逸的那人相反的方向逃跑,没想到却看到了长街上七八个墨绿色服侍的少年惊骇的眼神。而王天逸就追在他的后面很近,他不敢掉头,王天逸是个很危险的角色。
“他是胡不斩!他受伤了!围住他!”王天逸边追边朝前面的几个同门大喊。他看到那里有计百连这样的四五个甲组弟子,不由得一喜。
突然,太突然!
计百连几个人正在优哉游哉的过来,哪里想到猛可里一个面目狰狞、衣服血迹斑斑的胡不斩的真的冲着他们跑过来了,而他身后追着的王天逸一样的骇人,血流披面,提着一把长剑,形象和胡不斩一样的狰狞,连喊人的声音都因为激动变得像嚎叫一般。
几个青城弟子都愣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丙组弟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抽出长剑对着疾冲而来的胡不斩,肌肉抽搐,等胡不斩一近身他就一剑刺了过去。
但是毫无用处,因为他打的一点章法都没有,猛可里遭遇胡不斩这样可怖的敌人,他紧张的竟然如同没有学过任何武功一样就打了过去。
对于这样的乱刺,胡不斩连脚步都没停,身体一晃就进了他的长剑攻击的死角,一拳就打晕了他。
第二个甲组弟子比第一个有多一点反应的时间,脸吓得苍白的他抽出长剑不进反退,剑尖向下指去,他正在摆一个经典的守势。
如果是在比武的时候,对手肯定会等你,甚至还会说:“师兄不必急。”
但胡不斩赶时间,他没有耐心等你,也没有心情和你客气,对于这种面对他低头剑尖下指、两指正在合并捏剑诀的敌人,他做的只是飞出一脚,把这个弟子踢进了街边的米店。
不过放倒三个弟子绝对需要时间,哪怕是一丁点时间,这对于追杀的人来说就够了。
王天逸豹子一般追上了胡不斩,左脚重重的落地,身体因为冲力还在往前滑,脚下拉起了一溜的黄色土尘,宛如一条黄色地龙出现在胡不斩身后,在这沿着地面的黄色飞土中,一道雪亮的剑光破雾而出,急砍胡不斩小腿。
快!准!狠!一样都不缺。
面对这样老练狠辣的快剑,胡不斩再也不能前跑,他向左弹跳而出,已然拉住了一个弟子,可惜这个弟子却是戊组的赵乾捷,更是没有还手之力,握着长剑站立不动,却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说时迟那时快,胡不斩手一抡,赵乾捷就朝扭身扑来的王天逸撞了过去,看见是同门,况且还是与己相善赵乾捷被扔了过来,王天逸怎能不接,他奋力抱住了赵乾捷,但胡不斩的力道何其惊人,只听两声惨叫,王天逸赵乾捷两个都成了滚地葫芦。
但这样一拦却是赢得了时间,剩下的计百连等四个弟子纷纷反应过来,摆好了架势,挡在了胡不斩前面。
“不要进攻!围住!他受伤了!”王天逸爬了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声招呼远处的几个同门,说着捡起了自己长剑又朝胡不斩跑了过去。
“天逸,天逸,我死了,我死了…”赵乾捷痛的爬不起来,只好大声向王天逸求救。王天逸赶忙过去从地上扶他坐起。
抬头看去,那边青城弟子开始有章法了,胡不斩受了伤,又没有武器,一对四个手持利剑的青城弟子,左突右冲,但青城弟子遇到攻击就一个人防守,其他侧面和后面的人一起上去乱砍,胡不斩一转身,立刻面对他的人就退后了,这正是教官教的围攻,面对这么经典的防守,受伤后的胡不斩还真头疼的很,还真的冲不过去包围。
看到这样王天逸不仅心下大慰,正在这时,异变又起:有三个青城弟子从巷子里冲出,领头却是谭剑涛,他看见围住胡不斩大声喊了起来,喊的却是:“都闪开,以一敌多算什么英雄!我来独斗!”
闻听此言,王天逸怒的眉毛都立起来了,他抓起剑,疯狂的朝几丈远的战圈狂奔而去,大叫道:“不可闪开!”
但青城弟子的头却正是谭剑涛,而不是他王天逸,刚才有人报信给谭剑涛,说胡不斩受伤了,这等好事让本来就对借捉拿胡不斩扬名的谭剑涛欣喜若狂,一路飞奔就来了,果然老远就看到胡不斩被围在那里狼狈的很,而且衣服肮脏、满身血迹,真如一个穷途末路的叫化子一般,哪里还有什么黑道高手的风范?不由的心里更坚定了独斗扬名立万的决心。
他开口下令了,几个弟子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包围圈的几个人唰的一下就后撤开了,而谭剑涛大吼着直取胡不斩。
看到这一幕,王天逸还在跑着就不由气得大骂起来:“他妈的混蛋!”
胡不斩看着包围圈一松,不由一喜,然后一个小伙子直冲自己冲来,势头倒猛,胡不斩微微冷笑,身形立在街心,纹丝不动。
“小心脚下!”王天逸已经离战团只有十步,清楚的看清了胡不斩的每一个姿势,惊叫起来,不过仓促之间谁能领会他的大吼?
看到自己马上就要进入谭剑涛的长剑攻击范围,胡不斩嘴角泛起一声冷笑,脚一抬,一蓬泥土如一阵黄烟直扑谭剑涛面门,原来胡不斩早把脚尖微微插进土里,就等来这一下“飞沙扑面”。
这本来是下三滥的技巧,是小流氓的作派,不会有名门大派教弟子如何迷人眼的,但江湖厮杀不是校场比武,输赢不是名次那么简单,赢的生、输的死,拿生死为注才是江湖沙场的不二法则。
在这种生死之战中,当你生命悬于一线的时候,哪里还分得清高贵和下作,只有活着才是真的,只有有效才是对的。
而现在的胡不斩中毒加内伤,还有新添的外伤,战力不知已经下降了多少,若不是他天赋异禀体格异常,换了平常人早就尸骨已寒了,现在面对生死关头只能是靠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激发出所有潜力——正如一头受伤的猛兽在垂死挣扎,虽然战力不如平常,但咬起人来更凶残,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飞沙扑面都被迫用上了。
王天逸在江湖上的刀尖上打过滚,经验不知道比这样没见过真正江湖的同门强多少,他不仅用过这招数,别人也想对他用过,这样下来自然是对手的一举一动都严加注意谨慎小心。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被胡不斩的吐血封了眼。
谭剑涛却不行,在练武场练就的武艺虽然也很精湛,但却是温室中的花朵,没经历过风雨,果然他没想到这个高手会飞尘,转眼间,砂子土粒撞击着他温润的脸颊,眼睛哪里还睁的开?!
若是王天逸在此时此刻中了招必然立刻挥剑封闭身前,脚下则全力后退,因为现在有的是自己人做后援,自己一退,友军必然前冲攻击,也保住了自己安全。
可惜谭剑涛空有一番大志,却无如此冷静和经验,慌乱之下仍然前冲,手里的剑还是划着原来的弧线向前斩去,不过此刻他眼睛睁不开,这样的盲斩正所谓茫然,胡不斩冷笑着踏前一步,左手猿臂一伸就好整以暇的握住了他持剑的手,猛地一扯,已把谭剑涛拉进自己怀里,接着右手搂住谭剑涛后颈,顺势一拉,谭剑涛的身体就“扑”的一声顺着胡不斩的力道在空中被翻了个跟头,而他的右手还紧攥在胡不斩手里,身体翻滚,但这只手却动不了分毫,只听“喀嚓”一声谭剑涛的手就脱臼了,长剑顺势到了胡不斩的手里,而谭剑涛的身体这才落地,在重重的在地上砸出一圈黄色的雾,放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谭剑涛的惨叫声中,青城弟子人人变色,两个人又围了过去想故技重施,困住胡不斩。
但此刻情况已经不同了,胡不斩刚才吃亏在空手上了,现在有了长剑,虽然没有长棍顺手,但对于他这种高手而言宛如猛虎添翼,哪能让这些弟子的想法得逞,他对着一个弟子冲了过去,只一剑就砍断了对方长剑,又一转身,剑如闪电,砍入另一个弟子还未来得及回防的空档,那弟子胸口鲜血四溅,软瘫在了地上。
弥漫的黄土、凄厉的惨叫、落花般的鲜血、地上受伤者的蠕动呻吟,突然间,这条青城弟子熟悉的长街变的如此陌生,宛如来到了另外一个,还站着的弟子脸变的煞白,大家的脚都不由自主的向街边移动,因为街中心有这个势若疯狂的野兽。
见了血的胡不斩势如疯虎,踢飞一个弟子之后,身体顺势而动,雪练式的长剑冲着最近的一个弟子兜头狂劈而下。
“上!上!上!”王天逸每冲一步,身后的路面就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马上这些小坑就被升腾起来的慵懒的黄色土雾填满了,从他背后看起来,好像他身后绽放了一朵朵的小小黄色莲花;但从王天逸前面的胡不斩看起来,这个眼睛发红咬牙切齿的家伙却正带着一股劲风扑了过来。
“这个家伙很麻烦!”胡不斩想道。一低头却看到处于两人之间的谭剑涛正慢慢的爬起来,“去吧!”胡不斩一声大吼,一腿抡在正跪在地上的谭剑涛肚子上,谭剑涛马上如一包炮弹一样朝王天逸迎面撞了过去。
吃一堑长一智,王天逸没有硬接谭剑涛,而是微微一侧身体,用半边身体挺了谭剑涛一下,这一下把他自己撞歪了,但却没有阻止他冲击的脚步,而借此一撞也给飞在空中的谭剑涛卸去了一大半的力道,谭剑涛打着转滚在了地上。
“胡不斩!“王天逸大吼着攻了上去,和凶僧接战了,王天逸一来,战局为之已变,胡不斩嘴角不断的吐着血泡,这样剧烈的战斗早让他身体难受之极了,一块淤血塞在胸里堵的难受。而和善于用剑的比剑,则简直是以己之断攻敌之长,长剑不是铁棍,他不是用剑高手的对手,王天逸凶猛、冷酷、闪电般的剑法已经在胡不斩身上划了一个口子,伤不重,但经验老道的胡不斩看出了用剑对自己不仅很危险,而且这个混蛋更是想缠住自己。
胡不斩隔开王天逸一剑,却又故技重使,一口血又吐向了王天逸面门,王天逸这次有了防备,急停正要发动的招式,头一偏,一口热辣辣的黑色热血全喷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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