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砰砰砰砰砰”所有房门都开了,拿着剑的青城众人涌了出来,身为武林中人,他们早就醒了,但王天逸杀人杀的太快,两招之内就结束了战斗,他们还来不及反应。
人总是这样,能听见动静的时候,总想多听点以确认局势。
但很快再也没声音,只有谭剑涛的惨叫,这才确认了不对,大家一拥而出。
最先冲出来的正是韦全英,他不仅最快,身上衣服穿的也最整齐,就好像没睡一样。
他确实没睡着。
他很烦。
因为原来他带来的不是十五个人,而是十七个人。
那天深夜他们就到了石仞镇,挑选这样的时辰抵达,就是为了做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控制王天逸的父母。
韦全英虽然也带了火油,但他却并没有想一上来就杀人放火,那是最坏的情况;最好的情况则是他们逮住了王天逸的父母,然后把王天逸的家布置成一个陷阱,静静的等着王天逸自己自投罗网。
至于逮住了王天逸,是不是灭门那就按江湖规矩来了。
他们一行在镇边停住,韦全英先派出了先头小组,这是两个轻功很好的镖师,由本地人甄仁才指路,直往王天逸家扑去。
甄仁才和范德远是韦全英带的两个“下人”,本来并不想带他们两个浪费银两,毕竟多带一个人就要多花一分银子。
他很清楚甄仁才是绣花枕头,拍马讨好行,但武功太差,平常给自己舒舒心很不错,但现在的任务需要的是能做事的人,杀场上并不需要你会做人,但他却是本地人,不带都不行,另一个就是彻头彻脑的戊组“杂役”,需要他服侍自己起居,虽然是武功不行,但总比带个仆人能打吧?
因此两个人也搭上了这被同门艳羡不已的三指捏田螺——手到擒来的立功之旅。
这果然带来了麻烦,领路的甄仁才刚给两个镖师指明了宅子,两个镖师就箭一般的飞身上墙进去了。
但甄仁才太慢,虽然甄仁才跑的气喘吁吁,但还是被拉了有五丈远。
等甄仁才躬着腰在王天逸家矮墙外喘气的时候,才发现这夜太静了,进去了两个逮人的人,但这王天逸家里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静的如同黑幽幽的古洞。
甄仁才心里害怕,隔着墙连叫了几声,却一点点回应也无,就在甄仁才犹豫着进不进去的时候,韦全英已经领着大队人马到了。
还没来得及问甄仁才情况,王天逸家冲天火起,只是一眨眼间,就在目瞪口呆的青城众人面前化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
然后邻居们被惊醒,提着水桶出来,韦全英并不想被看见,因为这些名门大派的骄子现在只是一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蒙面人,他们一众人只好仓惶撤退出镇。
一群人在镇外苦苦等到天亮,两个镖师也没有回来汇合!
而甄仁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那么短的一小会,两个镖师竟然就在王天逸家化作了两股青烟,无影无踪了!
无奈何下,天亮之后韦全英带着人进镇,除了四处打探王天逸的下落外,就是找自己失踪的镖师,还把王天逸父母的遗骸从他们亲戚家抢了出来。
这并非是韦全英想侮辱死者,他对死人没兴趣,他只是想看看烧死的是什么人,是不是肯定是王天逸的父母,但可惜的是只有残骸,什么都分不出来。
王天逸家的附近他们也搜遍了,想找到一点血迹或者其他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两个武林高手竟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们死了没有?还是跑了?为什么?要是死了谁干的?王天逸?王天逸一个人能无声无息的同时杀掉两个高手?这不可能!不可能没有动静和打斗!那王天逸的父母呢?王天逸父母烧了自己家?王天逸烧了自己家?…。。
韦全英疑惧之下,一面找人去周围友好的帮派送信请求封锁道路和增援自己,晚上则打发武功很烂的甄仁才、范德远协助罗天去王天逸家附近守夜,留在自己身边的都是武功好的高手,他不敢掉以轻心了。
这样的他怎么能睡得着,这不正辗转反侧间,听着外边有了动静,马上翻身起来抓住了长剑,竖起耳朵继续听,但片刻间,动静就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谭剑涛的惨叫,他猛地冲了出来。
楼下看着他嘿嘿冷笑的不正是让他辗转反侧朝思暮想的人吗?——王天逸。
在他身边就是躺在血泊中的牺牲者,这个逆徒!
没有任何人说话,所有人几乎在同时朝着王天逸冲了过去。地面、空中满眼都是愤怒的脸和冰凉的剑光,挤满了这小小的客栈。
“嘿!”王天逸嘲笑般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敌人一笑,一个干净的后翻鱼跃,已经踩在门外地面翻滚的雨花之中,接着就是扭腰、俯身、摆臂、蹬腿,如一条黑色的大鱼冲进了密密的雨幕之中。
但他趟开的水流在身后还未合拢,就被无数愤怒的脚步踩的四分五裂——愤怒的青城中人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黑暗雨夜之中的小小石仞镇,响起了铁与怒的合奏,握在武林高手中的铁剑和怒气撕破了雨帘、踏碎了积水的街道石板,整条黑漆漆的街道一瞬间被天地与人的狂躁之刀所从头劈到低,而这刀的刀尖就是一个黑衣人,他伏高窜低,矫健身影在黑暗中时隐时现,在闪电的映照下始终跑在人群的最前面,就像一条狡狯的黑鱼吸引着一群狂野的鲨鱼在漆黑的水底飞窜,在他身后是刀光与剑影,有如鲨群咔咔作响的白色利齿。
积水的街道滑而难以辨认高低,大雨又阻住了视线,,青城众人中不时有人滑倒,但马上又连滚带爬的带着满身的泥水站起来继续追,眼睛牢牢咬住了始终离得不远的那个黑衣人。
轻功比王天逸好的人多的是,本来早就可以逮住,但王天逸是地头蛇。
他明显熟悉地形到了极点,在大雨中,一旦追兵追近,他就突然变向切进小路,或者翻过矮墙,这让后面的青城的高手几乎气炸了肺,好几次就要追上,剑尖都划破了王天逸背心的衣服,却又被甩开了,只能苦苦咬住,所有人都被浇透了,衣服发出的“啪唧啪唧”水响响成一片,在黑夜里听起来,好像一群鱼用尾巴拍打着水面。
他们追着王天逸跑进了一条长街,追在最前面的韦全英眼前一亮:道路笔直,岔路看来没有,岂不正是一鼓作气逮住前面逆徒的好机会?只要让熟悉地形的王天逸停下来,在青城的乱剑之下,他只能是一条死鱼!
他大吼一声,全力朝王天逸的背影冲去,在他的引领下,整个追兵队伍的速度倏地提高了一成,与王天逸的距离急剧扯近。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街道上,青城高手正竭尽全力的追上大师兄的脚步,靠在墙边一堆木柴突地爆裂开来,一个铁塔般的硕大黑影势不可挡的朝街心扑了出来,巨大冲力带起来的木柴撞碎漫天雨滴,如冰雹一般朝青城队尾砸去。
在队尾的人几乎在同时愕然扭过头来,但他们的身体仍在积水盈尺的路面上急进,一时间人仰马翻,有的急急的抬起胳膊想遮住头脸,急速前进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重重一跤摔倒在泥水里,有的单腿跪在了地面上,武功最好的一个教官,虽是最靠近路边柴堆的,却没摔倒,他猛地转身朝外,固住了身形,挥舞长剑打开了劈头盖脸飞来的木柴。
但面前木柴刚刚格开,一股凶猛之极的劲风裹着腥腥的雨气,呼啸着,旋转着,怒龙出海一般的兜头而至!
那教官长剑奋力向上格挡那劲风,但半空里只听一声吼,怒龙一般的黑色旋风击碎了挡路的长剑,去势之强竟毫不见歇,仍结结实实的罩在那教官头上,“扑”的一声闷响,天灵盖粉碎!
“老楚!”
“埋伏!”
“杀啊!”
一时间队伍大乱,韦全英惊回头,正见矮了一截的楚教官身体轮廓软软的塌倒在了泥水里,露出了身前一个巨灵神般壮硕的黑衣僧人。
青城这次来得主力并非是没有经验的弟子,一愣之下,队尾的四个人已经怒吼着冲着胡不斩围了上去,别说胡不斩伤还痊愈,就算是他完好的时候,一人面对四个青城高手也是危险。
不过胡不斩根本没打算以一敌多,他提着长棍扭头就跑,雨夜中弥散了他得意的狂笑。
“胡不斩!”气得浑身发抖的韦全英一口气冲了出来,接着牙关就被包裹他的怒气压得合在了一起,咯咯乱响,他扭头看了一眼前方,王天逸的身影已经要跑到道路尽头了。
“林镖头!你们追他!”韦全英赤红了眼睛,他一声大吼,猛地扭身过来,来不及管被杀死的手下,朝另一边王天逸继续追去,而队尾的林镖头带着谭剑涛等三个人怒骂着,诅咒追着朝相反的方向逃跑的胡不斩。
韦全英他一点都不担心,十个人还是六个人追王天逸,不过是砍成肉酱和看成肉条的区别而已,最担心的是别让王天逸趁黑跑了,他现在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恨之入骨。
一条癞皮狗屡屡在自己头上拉屎,把老爹都快气死,整个青城被搞得元气大伤,今天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还让自己的两个手下身亡!身为未来的青城掌门,对王天逸这个人的仇恨如锉刀一样割着他的骨头,怒火在身体内燃烧,整个人都好像吃了仙丹,显得力大无比,奔跑时好像不知道疲倦,很快就又追近了王天逸,韦全英只等着掐死那狗贼!
石仞很小,王天逸跑了一会就跑到了镇边,但他丝毫不停,脚下踩的泥浆飞溅,只对着小山冲了过去。
“快!快!”韦全英大吼着命令身后的手下,他担心的王天逸跑进山上的树林,“夜不进林”是江湖人都熟知的老道理,在那种地方不利于追兵,却利于防御和突袭,这些韦全英并不担心,他们与王天逸的数量对比是六对一,王天逸三头六臂都打不过这么多人!他担心的是王天逸地形复杂跑掉。
但王天逸还是跑了进去,韦全英脚步不停紧跟入林,双臂却一展,跟在他身后的六个人马上扇形展开,六个人好像长长的网线一般朝树林里冲去。
树林里更黑,瓢泼的大雨掩盖了其他声音,黑夜让跟踪脚印成为泡影,果然王天逸一进去就失去了踪影,而青城六人却同时被林立的树木放慢了脚步,每个人都握紧了手中长剑,在雨水的砸击中努力把眼睛睁到最大,脚步斜斜朝前迈进,六对耳朵全部竖了起来,竭力从雨声中分辨可疑的动静,既要搜寻目标,又要防备目标狗急跳墙的偷袭,就这样六个人缓缓的在林中推进。
但除了雨,什么动静也没有,几个人互相看看,都点了点头,这表明王天逸的动作也不大,他很可能就在附近躲了起来。
其他五个人的呼吸都很匀称小心,那是高手在高度戒备时候的特征,但韦全英的呼吸却乱的很,因为他的心被仇恨之火砸得一片狼藉,眼前只有王天逸的样子在乱晃,太阳穴的青筋霍霍乱跳,牙齿始终咯咯乱响,他提着长剑在林里走得最快。
突然一丝奇怪的声音碰撞了他的耳朵一下,韦全英一愣,身形猛地顿在了那里,竖起耳朵凝神倾听,其他的五个手下也听到了,六个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韦全英轻轻回头,伸出左手两根手指向左点了点,又朝右点了点,跟着他的手势,两个高手朝左边悄悄的隐入了夜雨里,另外两个高手则轻轻踏着吱吱响泥中落叶向右方摸了过去,而韦全英领着剩下一个人直直朝着声音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
他要三方迂回,合围那地方!
随着越走越近,那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人在路面上踏步又像是敲什么物件,断断续续,韦全英越走越慢,猛可里他大喊一声:“不对!”
再也不管什么动静,他猛的朝前冲去,脚下靴子在烂泥里“噗哧”“噗哧”的一路大叫。
六个高手同时围住了传出声音的那棵树,韦全英在树前站定,眼珠子都成绿的了:树后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只羊被吊在树上,嘴被缠上,后蹄不停的踩着地上铺好的树皮,不停发出奇怪的声音。
“给我搜!!!!”虽然雨声不歇,但这怒吼仍然从山林中飘了出来,在黑漆漆的石仞镇上空飘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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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胡不斩的林镖头四人也很倒霉,本来就不熟悉地形,在这漆黑的夜里,更是如同瞎子一样跟着哈哈大笑的胡不斩屁股后边跑,他们在雨中黑暗的巷子里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没料想转过一个路口,胡不斩突然不见了踪影。泥水满身的四个人在大雨里同时呲牙咧嘴起来,大呼倒霉。
放眼四望,前后都是院墙和黑暗,不知道自己跑到这个镇的哪里了,他们匆匆追王天逸出来,根本没有任何雨具,身上还穿着睡觉穿的最薄单衣,早就被雨和泥水灌透,粘呼呼的贴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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