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他木偶般机械的撑起手臂。慢慢的把头拉上水面,水波轻轻消散,平静下来的溪面如同镜子一样亮了起来。
一个影子在微微震颤的镜面浮现出来,那是一张丑陋不堪地面容,布满了还未消肿的伤痕;上面还有点点黑色斑点,那是溅在脸上的血迹;撕裂的嘴唇还在微微战栗,急遽的呼出一口口气息;最上面是一双惊恐的眼珠,因为面对内心雄狮的审判而疯狂游移,如同黑暗中的肮脏耗子……
王天逸猛地朝那张脸打去。用尽全身力气。
“咚”的一声,水花飞溅,镜子破碎,脸隐去了。
王天逸伏在小溪边放声号哭起来。
山下地火把越来越近了,村夫的气愤填膺的咒骂声都被山风送了过来。
“还有谁?!还有谁?!……”王天逸突然又抽泣着叫了起来,反复的叫着,越叫越快,最后已经如同癫痫病人一般的狂喘了。
还有谁可以救自己?王天逸问得是这个问题。
父母已经仙去,他们不是。
范德远帮不了自己。他甚至还突袭过自己。他太年轻了,我不怪他,但他不是。
川秀放了自己,但发誓再不认识自己了,他也不是。
乾捷…………。他更不是。
…………
丁三?唐六?他们都太远了,但他们背后才是真正的力量,那江湖的力量,会救自己吗?
但就算救自己,救的了自己这命,但救得了自己手上这血味吗?
我这浑身血腥的野兽配他们救吗!!!!!!!
同门、朋友还有敌人,所有人地面孔在王天逸眼前急剧转动,最后化成一头恐怖地猛兽,它对着自己阴阴的笑了起来,舔了舔舌头。
它是谁?
它是什么?
王天逸不知道。
但王天逸知道它要吃掉自己,或许它已经吃掉了自己的一大部分,否则自己身体怎么变得如此肮脏血腥,连自己都难以忍受?!!!!
王天逸突然立起腰来,他指着夜空中的繁星大笑起来,他哈哈笑着叫道:“我不是我了!”
接着笑声嘎然而止,指着星辰的他又痛哭起来,他喊道:“天啊!”
天地虽大,
但再却无半分立锥之地。
人群擦肩磨踵,
但却再无一个相识。
就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了,也不敢认,也不想认。
身后地叫骂声充满中气,越来越近,身受重伤的他逃不掉的。
但就算逃掉又能怎么样呢?
能逃到天涯海角吗?能逃得了一世吗?我配逃吗?拖着这肮脏的身体带着满身的血腥味活着?王天逸嘲讽一般的咧开嘴笑了。
那么前方呢?
他慢慢抬起头去,前方是广袤的黑暗,里面吹来的是冰冷如尸体般的风,带着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血腥。
他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伸手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在溪边树权上打了个结。
他朝上看了一眼繁星,似哭又似笑的呜咽了一声,顿也不顿的把头钻进了绳结。
最后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脚踢翻了踩着的石块。
树权猛地一顿。
绳陡地拉直了。
头上是璀璨群星。
脚下是潺潺溪水。
身边是呜咽夜风。
风中弥散最后叹息。
他幽幽的荡在空中。
一切都如幻梦一般。
卷五《荣誉之路》完
尾声
冰冷消散了,血腥消散了。
王天逸感觉到身体传来了温暖,鼻尖还嗅到一丝衣服上特有的芬芳。
“这是哪里?天国吧?”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个清矍的仙人,他白色的胡须飘扬在风里,双手有力的抱着自己,他平稳的就如同少时躺在父母的怀里。
仙人对着他笑了,这笑容化成一阵暖流驱散了他心中所有冰霾,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想去触摸那慈祥不可名状、散发着温暖光辉的脸庞。
越过仙人的臂弯,王天逸突然看到仙人身后站着两个熟悉的面容,那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王天逸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是温暖的眼泪,因为里面饱含着幸福。
仙人笑了:
“孩子,你回家了。”
卷六 雾夜飞苍 第一节 雕心鹰爪
引子
今年冬天特别冷,连身处江南温暖之地的扬州都下了大雪。连阴了几日的老天爷今天才终于一扫阴霾,露出了暖洋洋的太阳,被天气堵在家里几天的居民迫不及待的走出家门舒展舒展筋骨。
城市也和人一样。
被冰雪乌云笼罩了几日的扬州也舒展开了筋骨,纵横交错的道路就是它的经脉,车水马龙就是它的血液现在血液以在经脉里流转开了,上面是人叫马嘶,下面则是凌乱雪泥,扬州又恢复了往日的嘈杂和忙碌。
在扬州的某个庭院里,一样热闹了起来,几个仆人正卖力清理着院子里的积雪,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下人小心翼翼的把一张桌子抬到院子中间。
“日头今天总算出来了,得赶紧晒晒,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留着长须的管家看桌子放好之后,把鼻子凑到桌面上去嗅,接着用力抽了抽鼻翼,皱着眉头直起腰来。
旁边指挥打扫积雪的另外一个管家见状,马上走了过去,微微躬身说道:“简大哥,这桌子是上好木料做的,受不得日头直晒的……”
那简管家答道:“我自是晓得,但桌子有味道,不得不晒。”
问话的人心道:“这是前几天才买回来的新檀木桌子,我昨天刚擦好,有什么味道?我怎么不知道。”
想着把鼻子凑到桌面上去嗅,但除了新桌子特有的漆味和木头的香气之外却什么也闻不到,不由得抬起头有些纳闷的问道:“简大哥,什么也没有啊。”
看着对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简管家呵呵一笑道:“这也怨不得你,你刚被商会派来服侍老爷。老爷又经年累月在外边做生意,你还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喜好也是正常。”
“还望大哥指点迷津。”二管家恭敬的问道。
“老爷爱干净……”说了一句,简管家的脸抽搐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不是一般的爱干净,是特别特别的爱干净。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老爷……”
“大哥放心,爱干净的老爷我也见过,家里什么东西我都会弄得一尘不染的……”
简管家不屑的摆了摆手,“光是一尘不染是根本不行地。老爷不仅讨厌肮脏,他最讨厌的是气味!”
“气味?”二管家嘴角抽起来了,这个答案委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嗯。”简管家深深的点了点头:“不论香味、臭味,总之只要你能嗅到的味道他都不喜欢。家里最好是什么气味都没有。尤其注意,他最烦地是腥味!你要在厨房指挥杀鸡剖鱼,见他的时候得加倍小心,最好换身衣服再靠近他……”
听到这里,二管家终于明白了:这个老爷有怪癖!
对于以伺候人为生的管家来说:不怕你有怪僻,最怕你有挑剔。
但有洁癖的主必然挑剔,况且这主的怪僻比洁癖还狠,居然挑剔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味!
二管家不由得脸色发白了,他小心的问道:“老爷是不是性情暴躁?动不动就骂人……还是……还是会动手……”
“那倒不是!”简管家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记得清楚,是武当、昆仑联姻那年我被派来服侍他的。已经有两年了,从来没见他发过火。虽然年纪极轻,但异常沉稳,对下人也非常有礼貌。回家之后除了披阅文件和舞剑之外,喜欢静静的想事。”
“那我看大哥有点怕老爷地样子?”二管家盯着简管家的眼睛问道。
简管家挠了挠头。眼前掠过那一对眼睛在不满时候闪烁起来的寒光,虽然总是一闪而过,但绝对每次都让他不寒而栗。
这是一种气势,可怕的让他窒息。
就算外人不知道,但善于察言观色又朝夕相处地管家当然感受得到。这老爷是个可怕的人,尽管他从不发火。
想到这里,管家叹了口气说道:“你和他处一段时间自然就知道了。”
二管家深深一躬说道:“多谢大哥指教,现在老爷很快就要回来了,请问他还有什么要加倍注意的地方。”
“他每次做生意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简管家手指点着二管家的鼻子仿佛在说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洗手!”
“什么?”
“他会一个人在屋里洗很时间,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进去打扰!”
“我知道了。”
“老爷不和父母一起住,但他们也在扬州,他回来后去拜望他们,这个时候他往往已经洗了几遍澡了,浑身的衣服也换了一个遍,但他出门地时候还会问我们:‘我干净吗?身上有味道吗?’”
“我会说:‘很干净,没有味道。’”二管家马上说道。
“不!你错了。”简管家一副得意的模样,他摇着食指笑着说道:“他最喜欢的说法不是这个。”
“请您指教。”
“‘老爷是个干净的人。’”
卷六雾夜飞苍
第一节雕心鹰爪
漫天雪花中,天色慢慢变暗,一队武装商队正在银装素裹的平原上拉成一字长蛇前行,领头的是一个青衣黑须的道士,他勒住马头,马鞭前指笑着招呼道:“德远你看!晁家堡到了!”
范德远顺着他的马鞭往前看去,果然混白一色的天地中间立着一个黑漆漆的点,那就是晁家堡。
晁家堡位于三府交界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像一个孤岛一般,这也正常。因为它本来就是一伙强盗的老巢,这伙人以它为据点四处抄略过往商客,后来强盗被晁门剿灭了,晁门看重此地三府交界的有利位置,索性买下了这块地和上面的堡子,深挖了绕堡地水沟,垒高了墙壁,修起了哨塔,里面长年驻守了武林高手,把它建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据点。
晁家堡北边是少林、东边是长乐帮、南边是丁家、东南是慕容、西南是武当。地理位置极其有利,晁门就利用这堡子方便自己以及其他商队落脚休息和交易,这里不仅是三府交界的三不管地方,也是武林各大势力三不管的地方。晁门就利用它的地利做掮客生意,帮一些门派购买一些难以买到的商品,从中抽取佣金,慢慢的没过几年,晁家在武林中就成为很有名的掮客,晁门自然赚了个钵满盆满。
一众人有没来过晁家堡的,等到了近前,才觉得果然名不虚传:晁家堡虽小,但真如一个城池一般,一众人到了堡下。先通报了自己是王柴胡地私人商队,确认身份之后才得以放行。
但又等了好长一会,因为进入堡子实在不简单,先是放下铰链悬挂的木板桥搭在水沟上。接着三人高的沉重木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在城头弩箭和长弓的注视下。这队商队才得以入城。
等到了里面,澒微笑的晁大公子晁廉拱着迎了过来,满口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时近黄昏,门关的早了,让各位久等了。聂道长海涵海涵。”
“好说好说。我给你拉来了一车银子。但我们的货呢?”聂道人笑嘻嘻的拱手回礼。
“哎呀,一来天气不好,路上来得慢了;二来现在长乐帮查的紧,为了安全运出江南,也得多费周折,但快了!昨天二弟给我送信了,迟则三日,快则一日,肯定把盐给你们。王柴胡先生是洛阳第一富豪,也是我们的老客户,我们怎么会怠慢?我二弟亲自押送,各位放心。里面请,酒菜备好了,先暖暖身子。”
除了高墙有些扎眼以外,堡里面修的就如同客栈一般,聂道人等几个商队头目被领入第专门招待贵宾的房间,里面火炉熊熊,温暖如春,和外面地天寒地冻恍如隔世,坐在虎皮椅上,看着大圆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山珍海味和滚烫烧酒,眼前晃动着润红的烛影,未动杯就已先醉了三分。
酒醋耳热之际,晁廉指着聂道人旁边的范德远问道:“道长,你们这次押送那么多银两而来,来得自然都是高手中地高手,这六位兄弟我都熟,都是王柴胡先生私人镖队中的头目,但这小哥却是第一次见,只知道是叫范德远兄弟,如此年轻就是头目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你给仔细介绍一下?”
聂道长微笑还未说话,旁边地一人已经接口道:“范兄弟可是年少有为,在掌柜手底两年英勇果敢,屡立战功,被我们管事聂道长看中,现在是他的徒弟了!”
晁廉闻言一愣,马上惊异的说道:“不会吧?道长我熟的很,以前可当过峨嵋的首席剑法教官,武功深不可测,而王先生号称洛阳首富,虽然不是江湖门派,但手下人才济济,范兄弟您竟能让他青眼有加,您哪个门派出身?”
范德远答道:“多蒙老师错爱,在下师出青城。”
“我去年曾经和一个青城出身地小哥聊过,我知道的,弟子分组的!你肯定是甲组的翘楚吧?”
一句话范德远脸红了,聂道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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