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洪筱寒被一群人围着,嘴里不停的说,眼睛却时不时的看向那脸上带疤的曾一净,毕竟这个人手里地货比这些人加在一起的总和还要多。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叫了起来:“我出两倍于他的价格。都卖给我!”   
众人都愣然朝门口看去,一群彪形大汉正陆陆续续的掀开棉门帘走进客栈,喊话的正是其中一个,他正带着一脸坏笑看向众人中间地洪筱寒。   
看到有人抢自己买卖,洪筱寒呆呆的愣了片刻,才想起怎么做:他扭过身子朝向那伙带着兵器的大汉,用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大声呵斥道:“你们哪个门派的?!和我抢生意?不问问我姓什么?”   
“你姓洪。”又一个年轻人掀开门帘进来,他一副英气勃发的样子,但现在一脸不在乎的朝洪筱寒一笑,晃了晃脖子,马上又大声对店小二叫道:“快打热水来!爷爷要洗脚。”   
说着自顾自地扯过一条板凳,大喇喇的一屁股坐在上面,竟然开始脱起靴子来。   
洪筱寒听到对方那轻飘飘的口吻,又看到对方视自己如无物地神情,洪筱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又求助般的看向管事。   
那管事瞅了瞅对方腰里沉甸甸的兵器,咽了口唾沫,又仔细看清了这群人的穿着普通,不想有钱有势的主,终于鼓起了勇气,大声叫道:“你是什么门派地?没听说过寿州洪宜善老爷吗?告诉你,这里离寿州不远,客人我们当尽地主之谊……”   
“别废话了!知道你们是谁。”那脱靴子的年轻人不耐烦的打断了叶杨的话,把眼睛盯住了洪筱寒身边的一群商人,说道:“两倍价钱。有多少我要多少!”   
商人互相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偷瞧了洪筱寒主仆二人几眼,但却没人挪步,大家都在互相审量。   
“喂,我说,你们看来看去看个屁啊?倒底卖不卖啊?!”那年轻人把靴子咣的一声扔到地下,又扯脱了栋子,大堂里马上飘开一股脚丫子的臭味。   
“我卖!”有人带头,马上群起呼应,也不管那可怕的脚味,一群人呼啦一下全跑到那光脚年轻人身边去了。   
“水呢!快点!爷爷的脚凉死了!”那年轻人被人围着,却依然一脸毫不在乎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个抢分夺秒赚钱的商人,却反而扭过头又大声招呼起店小二来了。   
就在这时,“呛啷”一声金属擦击的脆响在大堂中间响起。闹闹嚷嚷的人声瞬间就平息下去了,商人惊恐的看到洪筱寒抽出了腰里的刀,他的刀遥遥的指着抢他生意的年轻人,围拢在年轻人身边的人群掂着脚尖无声而迅捷的闪到了一边,就剩下洪筱寒和那年轻人两人相对了。   
“哟?脾气不小嘛。”年轻人发出一阵大笑,面对洪筱寒的黑色长刀,他坐在那里根本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大喇喇的把一只光脚踩在了条凳上,还挥手制止了那些看来是他手下的武士上前的举动,伸出一根手指挑逗似的冲洪筱寒勾着:“来来来,让哥哥我看看,你是不是挂把黑刀就和慕容老二一样了。”   
年轻气盛的洪筱寒哪里受过这种羞辱,他一张玉面上胀得通红,挺刀就要前冲。   
但他的管事叶杨猛地从他背后搂住了他的腰,他惊恐的大叫道:“少爷,不要啊!他们人多!千万不要!”   
叶杨的那副惊惶失措的模样让那年轻人噗哧一笑,说道:“洪小哥,你家佣人还真懂事。”   
洪筱寒猛地一挣,把不会武功的管事甩到了一边,立定了脚步,满脸怒气的指着那年轻人大叫道:“你给我报上名来!”   
“我?”那年轻人用拇指指着自己胸口笑道:“丁玉展!叫我丁三儿就行了!”   
一听这个名字,好像那光脚年轻人身上爆发了一场旋风,从他身上轰的一声扫遍了这客栈的每个角落,客栈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滞。   
整个客栈大堂站满了人,但这一刻鸦雀无声,整个客栈都静了下来,连落个头发丝都听的清楚。每个人都怔怔的看着这个赤脚叉腿坐在条凳上的年轻人。   
但丁玉展自己打破了这静默,他冲怔怔看着自己的那个店小二极其不雅的破口大骂:“看你个头啊!妈的!爷爷的热水!冻死我吗?!”   
打了个哆嗦店小二赶紧飞奔而走,店里也随之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庐州首富的公子?”   
“乐善好施的庐州侠少?”   
“武妹四大家族的公子?”   
站在正中间的洪筱寒好容易才从木雕一般的姿势中恢复了过来,他标枪般挺拔的背弯了下去,直直的看着丁玉展在呲牙咧嘴的烫脚。   
丁玉展抬头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洪筱寒看起来鼓了好大勇气才朝丁玉展走了过去,他提着刀,脸红的像块红布,不是因为羞愧,而仿佛虞诚的信徒看到了偶像的激动:“丁大哥!我……我…我是寿州洪筱寒……我听说过你……我…我……”   
在丁玉展面前,年轻的洪筱寒激动的语无伦次,他曾无数次听到这个名字,每一次讲述的人都是带着尊敬和钦佩的口吻来说这个名字的。   
“不好意思,抢了你的生意。”丁玉展口里说不好意思,但语调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意思。   
但洪筱寒根本听不出来了,倒是叶杨凑了上来,作揖问道:“不知道丁少爷要粮食做什么?”   
“你们那边不是饥荒嘛,我自己募捐了一批粮食想运到受灾最重的那个邑,听说已经出现饿殍了,唉。另外沿途也购买粮食。能买多少是多少吧。”   
一席话说来,堂里人人都是头低了下来,这些商人想的全是把粮食运到灾区高价卖掉,从没想过去接济一下灾民,现在看到有丁玉展这样的人,虽然他们心里没有半分捐献的想法,但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头却身不由己的低了下去。   
就算黑暗再强大再根深蒂固再不可一世,但在哪怕是最微弱的光的面前却仍然会自惭形秽。   
这也许就是天理吧。   
卷六 雾夜飞苍 第四节 直取贼王   
  灯火下,坐在桌子前的丁玉展根本没有吃饭的功夫,他被一群粮商围拢着,在对货物的质量和价格大声的讨价还价。   
洪筱寒怔怔的在远处看着这个人,他心里并没有生意被抢的愤懑,而是满满的仰慕。因为他不仅年轻,而且生来锦衣玉食,还没怎么在江湖上打过滚,并不像有的贫苦少年满眼就是几两银子的小钱,对洪公子而言,一个早已闻名的大侠远比一笔价值千金的生意要重要的多。   
现在他脑子里晕晕的,满是“是请他切磋武艺呢,还是听他说江湖轶闻趣事,他会不会不喜理我”这种念头,直到自己胳膊被猛地拉了好几下,才把他从这倾盖相交的美梦中拉醒。   
拱洪筱寒的正是他的管事叶扬,他面皮现在已经成了沉沉的红色了,在灯火下看起来好像一只煮熟的龙虾从锅里窜了出来,而且恨不得跳脚的那种架势。   
“少爷!”叶杨的声音压的很低,但因为焦急非常已经完全嘶哑了:“生意怎么办啊?!”   
“生意?”洪筱寒这才记起自己的目的,这次出门是老爹特地让自己来学做生意的。他抬起头四下一看:粮食乃至其他客人都围着丁玉展那伙人,而刚才正和自己谈话的那脸上有条疤的曾一净却不见了踪影。   
“他什么时候走的?”洪筱寒才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管事已经生生的把他拽出了前厅。   
到了后院的天井,叶管事看上下无人,马上急急的说道:“少爷,这次是大事。那么多货物一旦进入了寿州地面,必然让粮价下跌。”一到了没人的地方,心急如焚的叶管事马上急急的说道。   
洪筱寒看了看这个中年大叔,不管懂没懂。先点了点头。临来前,父亲地嘱咐历历在耳:“你年轻太轻,没有什么经验,在江湖上要谨慎,要多听少说,有问题一切听叶管事的。他经验老道。”   
“叶管事,丁玉展大侠不是说是募集吗?这些货物放他们过去也无妨吧?”   
叶管事跺着脚说道:“老爷屯了多少粮食?!就等着让粮价长到最高再卖掉!他说是募集,少爷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边粮食价钱有多高?他要是卖掉,谁知道?就算他真是大侠,散粮救济灾民,那我们的货卖给谁去!”   
洪筱寒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反问道:“你要我再去和丁玉展把生意抢过来?”   
闻听此言。叶管事倒抽一口凉气说道:“这可能有点麻烦,虽然姓丁的离的远,但也不能明着得罪姓丁的。”马上叶管事又咬牙切齿起来:“而且我为什么要高价卖那群家伙的货?要不是姓丁地突然来了。不烧了他们的粮食都他妈的算客气的了!”   
洪筱寒用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根本不在乎那点钱,他在乎的是被自己仰慕地英雄鄙视。   
“不过不能让他过去!老爷让我过来堵住这条道,我也不是吃白饭地!”叶管事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难道打算……”洪筱寒一惊:“让山上的马乾坤杀过来?”   
马乾坤就是堵住道路地山贼,洪家高价收买了他,让他截住往往寿州方向的粮食,为了对抗有一定护卫的,还出钱替他雇了八、九个高手。马乾坤堵住道路以后,洪筱寒他们就趁机在伯牙城里低价收购粮食。接着运往洪家在寿州的粮库。   
若不是领洪公子地好意,执意前往寿州,那么马乾坤手下接近一百多号人就会穷凶极恶的跳出来拦住去路,不管你出多少过路费,只要是粮食就一概抢走。当然粮食会被马乾坤恭恭敬敬的交给洪公子,而那商人只能是怪你不认洪公子的抬举了,你自认倒霉好了。   
“马乾坤经营这里有年头了,手下训练有素,加上雇了高手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我看姓丁的带地武士人数不多,硬拼当然是我们赢!但是硬拼了姓丁的,怕是此事难以善了,不过我自有主张,此事还是要靠马乾坤,公子您放心好了。”叶管事冷笑着保证:“我现在就快马去山上一遭,麻烦公子守着那姓丁的,莫让他脚底抹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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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太阳出来的迟,但在客栈一宿未睡好的洪筱寒天不亮就爬了起来,生意人都是趁早赶路,他担心丁玉展带着粮食启程走了,所以在外边还是黑洞洞的时候就踱到了屋子外边,本打算看看丁玉展屋里的情况,没想到丁玉展起得比他还早,正在天井里练剑。   
猛然见到丁玉展,洪筱寒一愣,在拐角处犹豫着是不是走出来。   
丁玉展却看到了他,停住了长剑,笑道:“洪小哥好早。切磋一下武功,来暖和一下可有兴趣?”   
听到此话,洪筱寒不由得又惊又喜,惊得是丁玉展居然如此毫无架子,喜的是可以和他有交往。   
两人你来我往的切磋了一会武功,天色已经开始转亮,客商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起来了,已经可以吃早饭了。   
两人也停了切磋,丁玉展把丝巾递给洪筱寒请他擦汗,洪筱寒自然是受宠若惊,这个时候,丁玉展问道:“洪小哥,你来这里有日子了,可知此地客商谁的粮食最多?”   
若洪筱寒的父亲或者叶管事听得此问,定然答道不知道,毕竟是你抢生意,现在有你不知道的客商,我定然不告知你实情。   
但洪筱寒不是他们,他不过甫入江湖,他看了看笑眯眯的丁玉展,心头一阵火热,实话实话道:“有个江南客商,此地他带来的粮食最多,他叫曾一净。”   
话音未落,丁玉展一招手。他带来的一个手下马上跑了过来,丁玉展命令道:“去找曾一净!”   
一柱香功夫后,手下来报说曾一净不在,只找到他的手下。   
“他们想不想卖给我啊?”丁玉展叉着一只小笼包问道。   
“那人说得找管事的曾一净才行,他做不了主。”   
丁玉展把筷子上的包子一口吞了,说道:“去他们存粮食的仓库去。先拉到我们那里去吧。”   
说罢对旁边一起吃早饭的洪筱寒一笑道:“反正他们也不敢过那些山贼对吧?不如先拉我这里来。”   
洪筱寒强笑了一下,心里却想起了不知叶管事会怎么做,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过那手下却没有马上过去,他期期艾艾的问道:“丁少爷,不知道对方让拉吗?人数多少?我们的人手可不多……”   
“没什么!”丁玉展大大咧咧的手一挥:“你们的人数肯定够了,去了先报我的名字。他们原路拉回去或者被人抢了,还不哭死?我们又不是抢他们地。我们这是做善事。”   
那手下带着四五个人领命而去。而丁玉展和洪筱寒继续坐在大堂吃他们的早餐。洪筱寒心里有事,吃的越来越慢,丁玉展则吃的很快。吃完了就边剔牙边等洪筱寒。   
“伯牙是个小地方,仓库离这不远啊。怎么这么慢?”等了好久,丁玉展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