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香
阿迦胸前的伤口已经平复如初,连一丝伤疤都不见。杨尚收起手掌,缓缓站起来,道:“三十天前,我们在南海弗拉基米岛上发现这个怪物。那个岛本来该是一个人口达三万的繁华所在,可是我们去的那天,”杨尚脸上露出沉痛神色,“那里竟然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存在!所过处,尽是人形的焦炭!你也许不知道,弗拉基米岛是我和阿迦的故乡。”
卢涛眉头一皱,心说难道又猜错了?可是阿迦所用的那招圣龙斩却绝不会搞错的,战神神技,独一无二。
卢涛道:“阿迦的外三系玄魔功难道是后天催发的么?以我所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有他这么强的功力。”
杨尚摇头:“不,我和他的玄魔功都是自小就有……我们是孤儿,不知父辈如何。这和森奥多有什么关系么?”
卢涛:“森奥多来历复杂,一言难尽。对了,这个庄园里,仅仅是阿迦一个人么?”
杨尚:“不,还有南宫凌和安奈尔两个女孩子……”
南宫凌和安奈尔?
卢涛粗重地喘了两口气,艰难道:“她们……她们也是自小和你们在一起的么?”
杨尚狐疑地看着卢涛:“不错,据抚养我们的巴乌尔老爹说,他是在一个山洞里找到我们四个的。那时,小凌有一柄魔杖,安奈尔有一张弓,上面刻着她们两个的名字。你认识她们?”
卢涛努力使自己平息下来,道:“岂止是认识!此事说来话长,待阿迦醒来后,我详细告诉你们。现在最关键的,是小凌和安奈尔去哪里了,是被方才的那个白衣人的同伙捋走了么?”
※※※
春三娘解下萧楚的头罩,揭开面巾。一头金发,衬着一张大理石般的面庞,显露在春三娘眼前。
春三娘眼神迷茫,伸出手指轻触他的面颊。她手指微微颤抖着,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给我那么熟悉的感觉?唉,你这个冤家,让我怎么办才好……”
“哼!三娘,你不会是动了春心了吧?”一把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在春三娘耳里,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春三娘骇然转身,只见一个吊儿浪荡的年轻人坐在一株大树的树枝上,面色苍白,眼圈发黑,右手握了把连鞘短剑,双腿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春三娘:“卡维,少管老娘的闲事!”
卡维一跃而下,来到近前绕着萧楚平躺的身躯转了一圈,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春三娘,双手摸向她丰满的胸部。他嘴里道:“闲事?少主吩咐下来的事能是闲事?小妮子春心大动,让老子先给你解解火……”
春三娘眼中闪过一道煞气,嘴里却娇笑道:“卡维,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从来没人敢碰我?”
卡维的恶手依旧上下游走,喘息粗重道:“还不是少主在护着你?现在少主远赴南海,我……啊!”
他忽然一跃到四五米之外,惊恐地看着右手上一个蚊虫钉咬大小的伤口,怒道:“春三娘,你敢对我下毒?快把解药拿出来,否则老子饶不了你!”
春三娘面色平静,用手弄平了身上的衣服,缓缓道:“解药?好吧,在给你解药前先告诉你一件小秘密。”
卡维四肢开始麻木,他颤抖道:“什么秘密?快说,老子要撑不住了!”
春三娘缓步来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道:“我的秘密就是,即使是只碰过我手指的人,都已经到阴曹地府报道去了!”
卡维骇然,全身骨节开始格格嘣嘣的脆响,就如鸡蛋壳被挤碎那般相仿。
春三娘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三娘在魔界有个称呼,叫做九阴毒姬,从来不需要别人护着的……”
她窈窈婷婷地走开,身后的卡维喉咙里咕哝了几声,肌肉骨骼如灰土一样塌落地上,短剑落地时发出清澈的脆响。
稍过了片刻,一阵风吹来,尚未灰化的衣衫片片飞起,转眼间也在空气中变为粉尘。
卡维,方才还是一个大活人,现在除了地上的一滩灰土之外,就只有那柄短剑能证明他曾经的存在了。
春三娘走道萧楚身前,将他抱起来,爱怜地摸着他的面颊,道:“冤家,人家真得被弄得心神发慌呢,那可怎么办呐?”
眼珠转了转,她取出三枚红色小球布了一个三角魔法阵,嘴里低低吟唱了几句,一阵光华闪过之后,二人消失在魔法阵里。
第四十九章 擎利斯迦
远山晚霞烧灼,血日西垂,殷红的光芒掠过树尖上到天顶处,下面树影飘摇,细风飞卷,荧光如流。
幽暗。
暗影里,巨石起掬沉浮,粗糙的表皮上,斑斑块块生满绿色的苔藓。朽木残花、怪藤丝罗覆盖之下,隐约可见动物尸骸白骨。
从这莽莽苍苍的丛林往内里望去,一栋如山一般高大宏伟的黑色高塔冲天而起。
它背着夕阳而立,殷红的夕阳将它顶端九柱高高刺入天空的巨大刀锋镀上斑驳的血色。
它为何人所建,从何时而起……无人知晓。
人类并不理解它的存在……这里本就是一切生命的禁区,除了他们……而即使在魔界里,也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知晓那九柱刀锋的含义。
自从天地分为人魔两界以来,它就开始伫立在那里,如此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时间对它来说没有意义,它黑色的皮肤从未改变过分毫,既未变浅,也未变深。山峰平而又起,河川断而又流,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可它依旧如千万年前的一般样子。
这座高大无论的塔,有一个名字叫做“擎利斯迦”。这个名字源于一个早已失落的文明。如果一定要翻译出来,需要去挖掘极北雪峰下被冰雪所覆盖的某些远古墓穴,从那里找到一些刻在泥板上的文字……而真有好事者这么做过,在他遗留下来的一个羊皮卷轴里,“擎利斯迦”被翻译为两重意思:(1)永存的毁灭;(2)炼狱。
没有人能够解读“永存的毁灭”是怎样一个意思……可是,所有人都明白什么是炼狱。
而现在,在“擎利斯迦”第十三层的一个房间里出现一个三角形的传送阵,春三娘抱着失去意识的萧楚从阵中现出身形。
※※※
又做梦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梦。
梦里,周围是飘飘渺渺的流沙,它们奇异地悬浮在空中。没有光,我却觉得很明亮。
阿陵出现在我面前,她的眼神平静得有如秋天的水。我从未见她这样过,即使在梦里。我怕了,怕极了。
我伸出双臂,想抱住她……可是不行!无论我怎么努力,总是差着那么一点距离,使我的手指从她的衣角滑过。她的衣服,如丝如水,透明的鱼儿一般凉滑。
我招手,她却仿佛雪做的雕塑,动也不动。
我喊,却没有声音发出。
好久好久,我累极了,双手扶膝大口地喘气,脸颊上的汗水哗哗流下,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湿透。
这时,阿陵抬起右手,手指上射出一道淡淡的绿光……应此绿光,我身上衣衫片片分解,化成星星点点的荧光。我低头,再愕然抬头,尚未从惊诧中回复过来,阿陵却张开双臂,轻飘飘跃起,向我扑过来。
她的声音飘飘渺渺传来,有如九天之外:“给我……把你的一切都给我……”
她衣袂飞舞,有如御风。
然后,阿陵的身体如同透明的空气一般从我的身体一穿而过。
识海里的元能一声轰鸣,脱离我的控制,分崩离析,四散而去。
我的元能竟被打散了!
元能散尽之后,我赖以为神的一切力量都将失去……
可那是我的阿陵啊……
元能散尽,我心如死灰。
一声幽幽叹息从我心底响起,太初那宏大深远的声音进入我的意识之中:“孩子,不要伤心,事情并不像你想像中那般样子。你听我说……”
“孩子,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吗?”
我道:“我只知这个世界可能存在于一个非常早的时期。”
太初的声音平静无波:“这里其实叫做九天玄魔界,简称九天界,是个体生命得以进入阿波罗界的一个踏板。可惜你的成神过程太过仓促,无法进入藏机殿的最顶层,那里有一本书《九玄录》就是成于此界。”
我愕然道:“进入阿波罗界?难道我过去所经历的,真的是创世神所导演的一场戏么?”
太初:“是戏,非戏,有什么分别?重要的是你在这个过程中体验过什么,得到过什么……现在,你所失去的那些元能只是你所拥有元能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大部分在进入时空隧道之前就被我收藏在你识海深处的”匙空间“中,也就是时空之尺和逝之沙所织成的那个空间。匙空间里还蕴藏着时空之尺和逝之沙庞大的力量……当然,要把它们取出来需要你自己去体悟和磨练。”
我道:“是这样啊……”
太初:“我走之后,那本《九玄录》会载入你的意识,你所遇到的一切困惑,过去的、现在的乃至未来的,都可以在那里得到解答……虽然,以你现在的力量只能看到它很小的一部分。”
我心神欲碎地听着太初逐渐变弱的语音,颤音道:“太初,您要走了么?”
太初:“不错,一切因果都已清楚,我和平阳也完成了任务,要走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当初和你结下血之契约的两个神卫,在进入时空隧道前也被我收入你的匙空间,危险时可以借力……”
我无助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您?”
太初的声音已经弱不可闻:“天一浩渺,尽在你心……”
一切,归于静寂。
我只觉无边的寂寞涌上心头,心神颤震,意入幽冥,昏迷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头昏昏沉沉。
一张大床,黑色的大床。黑色的被子,黑色的帘幔,黑色的流苏……还有一双黑色的眸子。
我浑身赤裸,肌肤上随着汗水有一股微微的清香。
春三娘看着我,用她那黑色的眸子好奇地看着我。
她的身体……是赤裸的!
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潮红……她的身体,如一只乳白的鸽子,横陈在黑色的大床上。她臂上的一颗红点正在缓缓淡去。
一切都明白了。
我费力地抬起手,落在她胸上。那里软软的,滑滑的。
她“嘤咛”一声,身子不自主地颤了颤,脸色泛红。
我苦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此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她更羞不可抑。
再努力把手抬起,手指抚在她臂上那颗即将消失的红点。
我道:“媚惑系的玄魔质最忌失宫,你的守宫砂已经消失了……”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你……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你的元能已经尽数被我吸取,还来关心别人的守宫砂?”
我抚摸着她的手臂,道:“你不也付出了代价,以后别想再用这一系的玄魔功伤害别人……”
春三娘:“你骗我!”
我勉强笑道:“骗你?现在的我拿什么骗你?倒是你,为什么这么激动,一点也没有九阴毒姬的风范……”
春三娘:“我……我……”
我道:“你怎么?”
春三娘低下头,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小姑娘,她低低道:“我用手段封印了你的元能,又用手段……幻出你心爱的人的样子,将你的元能悉数夺走,你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我看着她道:“生气?生什么气?生谁的气?”停了停,我转过头仰望着帐顶,缓缓道:“无论怎么生气,都无法挽回失去的东西……况且,我也不想生气。”
她抬头,看着我的嘴角逐渐露出的奇怪笑容,道:“你!你竟然还笑?”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翻身过来,将她牢牢压在下面,用鼻尖轻轻摩擦着她的鼻尖,眼神则透进她的眼里去。
她的身子热了起来,呼吸开始急促。
她喘息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笑:“我们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
她道:“你……你不是人!你……”她的嘴巴被堵住,然后……
……旖旎时光过了26分钟。
“你没有生气,心里却有一股浓浓的悲伤,对不对?可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恨我?”春三娘呼吸尚未平息过来。
“谁说我不恨你?来,让我数数,一,二,三……哇,你胸上这九十九个牙印……”
“去,你把人家弄疼了……真是弄不懂你。”
“……没有什么弄不懂的。我的元能至精至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人能用,除了这个人外,别人拿去也没有用……所以,你愿意拿,就拿走算了。”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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