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香
她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我,道:“陛下,这就是您说的零伤亡战略吗?”
先前的话还不怎么样,众人默默听着,听到这最后一句,大都骇得面色发白。
我心中剧痛,只觉五内俱焚,脑里一阵轰鸣。
她说得没错,是我错估了形势。我满打满算地以为,大陆八个帝国全部开启之前,妖兽是不会进攻的,因为正如我们九人的命运是接连的一样,魔神的命运也紧连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有团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强的力量。
我的一切战略设定都是基于此点。所以,我和水宰辅暗暗定下先安抚国内、再练兵对外的总策略。可我从没有带兵打过仗,对敌人的估计也非常不足,恰恰犯了不知己不知彼的兵家大忌!
我缓缓起立,脑后黑白夹杂的头发微微飘浮。
凝视了火宰辅半晌,苦笑道:“本王错了!多谢火宰辅醍醐灌顶,一语惊人。议长阁下,”我看着莱文奈特,“请你发起一个议题,本王所定战略有误,愿接受任何裁决。”
火宰辅脸上一阵茫然,缓缓低头,不再言语。
莱文奈特起身道:“陛下不须如此。且不论昨夜陛下击退魔神保住太极之城和太极之阵,单单说这一个伤亡。哪一场仗不死人?况且我们面对的是无资料可考的强悍妖兽。与毙敌的数目相比,我军伤亡人数实在是够少的了!”
雷斯也起身道:“陛下,与其议论这些,不如先决定如何料理后事和拟定进一步的方略要紧。妖兽虽被压缩在海内辖风两城,但随时会反扑,而我南线将士伤亡又大……”
兀由珠也点头:“陛下,我军粮草也开始出现紧张,武器甲胄都出现大规模的破损,弓箭供应尤其匮乏,这些都亟需妥善处理。”
水宰辅上前两步道:“陛下,几位大臣所言极是。目前,我军西南两线胜状虽惨烈些,但这毕竟是大胜!此后提起妖兽再也不会战战兢兢,每一个将士都会坚信我们能打败它们!经此一战,我们收集了大量的数据,也明白了很多的事实,应该针对这些拟定新的方略。”
我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重新坐下,对低头不语的火宰辅道:“宰辅,关于你的质疑本王会给你一个说法,此议暂且压下。”
又转头对水宰辅道:“你二人昨夜在太极阵的枢纽里,可有什么发现?”
水宰辅道:“陛下,关于细节的发现,稍后再向陛下详述。臣倒是觉得妖兽的进攻和这水火太极之阵的开启有关系。”
“哦?”我来了精神。
水宰辅:“妖兽早不来,晚不来,恰恰在太极之阵开启之后不久就到了,而且魔法阵也能使用。我想,魔神指挥妖兽来进攻太极城也可能是临时的决定。”
他手指幻动,身前出现一个六角形的魔法阵,“太极之阵开通后,魔法阵开禁,不但魔神能够使用,我们也能使用。魔神定是在发现这点后,又知觉到太极阵的枢纽所在,想到若击溃太极城邦,不但能击溃整个帝国的防线,又能在帝国的核心地带站住脚,此后想到哪就能到哪,进退自如。”
我不断点头,道:“说下去!”
水宰辅威特尼斯:“如若尽灭太极城的军民一百三十万人,帝国人口四去其一,命运牵连之下,陛下必受重创。而那一刻,陛下身在森欲,他攻打太极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我是魔神,我也会这么做。”
听到这里,我想到了,忍不住开口道:“昨夜我用洞极九玄灭掉妖兽之后,魔神就不堪一击,莫非魔神也是和全部妖兽命运接连的?”
水宰辅笑着点头道:“臣正要说这一点。想这八国开世乃天定之举,陛下与众生牵连,魔神怎会异之?昨夜陛下城上激战,臣与火宰辅在阵中仿若隔岸观火,妖兽灭前魔神气势极盛,但妖兽一灭,魔神所余力量不及先前五分之一,所以陛下的玄黄气才会那么游刃有余。臣和火宰辅一致认定,魔神与陛下相仿,是和全部妖兽紧密接连的。”见我不住点头,他道:“现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妖兽被屠灭一半,估计魔神想翻个身都难!我们只需一鼓作气将妖兽彻底赶出国界,帝国无忧矣!”
水宰辅一席话,让我心中豁然明朗。
从上一次命运锁链发作,我的意识就没有彻底的清醒过!
我豁然起立,在厅中来回踱了两圈,用手重重拍着额头。
站定,我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他们眼里都露出热烈的神色。
我道:“两位宰辅,太极之阵开启之后,可维持多久?”
水宰辅眼中一亮道:“分情况不同,维持的时间不同。若没有攻击的普通情形,需十四日入阵一次。若任何一个护罩受到有攻击,则需三到七日不定。”
我缓缓点头,道:“昨日与魔神激战,我先后数次使用大规模的魔法,现在极其疲惫。加之军民伤亡过万,命运牵连之下,暂时无法提聚玄黄气。我需要闭关修整几日。”
两位宰辅同时躬身道:“请陛下吩咐!”
我心情大好,笑道:“不要说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我有几个想法说来,你们商讨一下。”
“这第一个,趁魔神难出的良机,由火宰辅率部,汇合南线、西线两路部队,一鼓作气将妖兽赶出大陆。血炎、水影两个会帮你们,南氏的龙骑士也会帮你们,两位圣女也会帮你们。怎么做,你们自己商量吧。有个要求,万万不要把妖兽打散,若其流散至我国南疆,危害甚大!另外尽可能不要与魔神正面冲突,即使他只留有百分之一的力量,你们也不是对手,明白了吗?”
火宰辅躬身领命。
“第二个,就是内政了。”我看着威特尼斯,“这个水宰辅要下些心力。在大部队向南疆深入的机会,由部队为辅助,把连城和泰下两城那些不安分的家伙给本王肃清了,尽量不要流血。另外部队的供给也需小心处理,虽则目前大胜,将士们士气高昂,但饿着肚子、举着卷刃的刀去砍妖兽怎么也不是个事。”
水宰辅点头。
“第三个,关于粮食,这个要兀由珠去跑跑。教宗的粮食,周济几座大城去了一半,昨夜大营那儿连带着妖兽烧了个精光,目前所剩余粮不多。据我所知,泰下城周边很多粮食都还在田里,如果幸运的话,足够我们全国过冬的。这样,我想可以叫火宰辅分一批人马给你,部队在前面杀敌,你们就在后方抢收地里的粮食。”
兀由珠大声应诺。
“最后还有一件,是关于部队训练和装备上的。训练看似小事,实则攸关我国气运,先前我曾与水宰辅仔细商讨过,请司术部长艾林再斟酌一番。森欲的退魔武士团和圣光武士团要快速进入状态,这个有劳渥瑞尔。如若应对得当,后备部队很快就能上战场。而装备,阿陵设计的东西要尽快加工出来,不管效果如何先装备最前线的部队。请圆桌议会替本王选出一个人来主管,着其功绩,擢升司工部长。”艾林、渥瑞尔和莱文奈特躬身受命。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做一个管家婆可真不容易,漏一点都了不得。今天就到这,你们议一下就去做吧。”
众人轰然领命。
我起身,待要出门时,被威特尼斯叫住:“陛下,若出了事,我们如何找到您?”
我想了想,道:“若出了事,你们手指额头,默念‘天机元神’三遍,我必会出现。”
“额头?”
“对,额头,我给你们每个人额头处都种下了印记,也正因为此,太极之阵才允许你们自由出入,妖兽才会被阻挡在外。事实上,每当大幅运功的时候,这个印记都会出现,这也是辨别敌我的最简单方法。”
威特尼斯躬身受教。
我刚要出门,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一拍脑袋道:“昨夜城南大营的指挥是哪个?”
莱文奈特道:“陛下,他未参加会议。”
“贵为十万大军的首将,怎不参加我们的会议?”我诧异。
“陛下,”莱文奈特道,“此人掌管原教宗的主力部队,名叫圣达迦……”
“哦,是他。”我记起来了,他是大祭祀休切的儿子,前些天莱亚诺整顿教宗部队的时候曾向我提起这个人,要我换掉他,被我拒绝了。
如果他伤害我的人民,或做出伤害我人民的事,我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但他没有,目前我正缺人手,哪能顾虑这么多。
据我所知,在原教宗的部队中,他是一个颇为低调的人。
“他好像从未出席过我们的会议,”我缓缓道,“谁去把他请进来?”
把他和他的部队留在太极,估计是有些想法了吧。
莱文奈特起身道:“还是我去好些。”
他出去好一会,带了一个人回来。
来人躬身施礼道:“圣达迦见过陛下!”
他微微有些发胖,言行中规中矩,如果走在大街上就和普通士兵一般无二。其上身着一件铁灰色的短甲,腰下无兵,若非他炯炯有神的双目,真会把他忽略过去。
这是一个极不普通的普通人。
我看着他,毫无预料的,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涌起。
脸色一沉,我踏步上前。
眩晕忽然而来。
体内玄黄气不受控制地呼啸着,我每落一步,脚底都迸出些微的芒光。
厅内的空间微微波动,后面空着的大椅无主而动,发出格吱格吱的不和谐声响。
我停下,胸口强烈起伏几下,勉强平息下来。
“陛下?”众人都感到不对头,火宰辅的手已经按到腰际的剑柄上。
圣达迦愕然四顾,再看看我难看的面容,眼里闪过茫然神色。
嗡!我胸前一团芒光射出,逐渐幻化变形。芒光中阿陵由小及大现出真身,她手执天精杖跃落厅门,长杖一挥,堵住了出口。
“陛下!”圣达迦脸色这时才显慌乱,“为什么?”
莱文奈特眼里芒光闪烁。
再愚鲁的人也能看出来,我和阿陵采取的动作是对圣达迦不利,至少现在是这个样子。
强压着胸中翻涌的烦闷,我克制着,缓缓抬起右手。
“妖魔魑魅,敢在本神面前瞒天过海!”
我低喝道,脑后长发无风飞扬,手心一团芒光脱形而出,闪电般击在圣达迦胸口。
圣达迦哪里闪得开?口中喷血,胸前电光肆虐,身形向后激飞。
众臣个个骇然,谁知我说打就打!
厅口的阿陵娇喝,一个球形的护罩将受击倒飞的圣达迦罩在内部,重新托到我面前。
圣达迦双目尽赤。他大吐了两口血,恨声道:“明王!你,你……如此狠毒!”
“狠毒?哈哈哈,竟然说我狠毒!”我也不理他如何表情,双手画圆,眉心光芒涌动,倏忽间一注金黄的灵神化为有形,透过阿陵的护罩,注射到圣达迦的额头上。
厅内,只闻阿陵那个火红护罩的微微嗡鸣,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圣达迦艰难的扭动着脖颈,脸上青筋四起,仿佛有一个恐惧的事物欲从他体内出来。
“扑~~!”他喷了一大口血,染得护罩内尽是血红。
“给我出来!”我怒喝,灵神应声激振,圣达迦体内一阵尖锐惨烈的嘶叫声这才由缓及快地传入众人耳鼓。
他身体里有东西!
众人只见圣达迦胸口处如风箱般起伏鼓动了好半晌,一个黑团被扯着从他胸口露出头来。
“波波~~扑!”那黑团被完整地抽出,而圣达迦有如失去了骨架一般瘫软在地。
黑团,半尺大小,椭球形,外表漫生无数长短不一的黑色长丝,不知何物。
“谁知这是何物?”闭目片刻,我用一重厚重的玄黄气罩将其紧紧缚住,凝定在三尺高度,询问道。
艾林看着在罩里嘶叫扭动的生物,动容道:“天!这是鬽,这是鬽!”
莱文奈特紧步上前,细细凝视着所谓的鬽,道:“陛下!此物叫‘鬽’,传闻生长在常年不见阳光的阴暗潮湿之地,无源而生,教宗曾用此物操纵人心。被鬽侵体之后,即使强如龙象也会被役鬽者纵如玩偶,最终难逃元尽魂亡的厄运。”
“役鬽者?现在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嗯,看来是有了,”莱文奈特抚须沉吟道,“只是此物极难寻觅,百年也寻不到一只,即使寻到,训练起来也非常困难……圣达迦体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东西?”
软倒地上的圣达迦缓缓睁开双眼,嘴角还带着血。他悲哀道:“陛……下!对不起……我误会了你……可这鬽杀不得!它……它……”
我目光一闪,低头看他。
“我自幼丧母,父不爱我,虽艰难行至如今,帐下有十万大军,可无朋无友。只有它……它非恶物,只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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