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香
渐点燃。”
帐内就爱克罗的提议,正在激烈讨论着。
阿陵叹道:“我明白了。战场也许是激发生命力的一个可选场所,但我不认为这种选择比普通的城市生活更好。你给我的感觉,却像是要把全明列的百姓都卷到战争中来。”
我摇头道:“我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经历一次战争的洗礼,如果操作得当的话,那种永生难忘的经验会给我们的计划非常大的益处。可现实却不允许我这样做。所以,我会尽快结束战争,换一种方式继续。”
玄屏城邦之东,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广阔农田。中秋时节,田里的麦子都已成熟,阳光之下,粒粒饱满,闪着诱人的金黄色泽。
下午时分,由兀由珠亲自带队,一群近两千人的娘子军分成百多个小团队,分散到农田里收割麦子。
几十块块就地圈出的打谷场上,堆满了一垛一垛的成熟麦子,人们忙碌着将麦粒打出,装进袋子里,再由马车运到城邦外的传送阵,送往各地。
乔达索抱着一个厚厚的账簿,吆喝着把各处农田收割来的麦子数目一一登记在册,他们已经做好详细的计划,待日后从国库取出现银按目补偿原田主被征收的粮食。
除了兀由珠和乔达索之外,这里没有一个男人,连架车的都是女人。名副其实的娘子军。
兀由珠的大刀插在田头的泥坝上,他赤博着上身,正弯腰甩着镰刀。估计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个景象都不敢相信这位就是帝国的司粮部长。
秋风虽凉,他身上却冒出腾腾的热气,脸色涨得通红,两个胳膊上被燕麦的叶子划出横七竖八数十道划痕。可他很急。因为他负责的这六垄麦子已经比别人拉下了好大的一截。
前面几个女人直起腰来,冲他指手画脚哈哈大笑,更弄得他尴尬不已。
他就不懂,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收起麦子来竟比不过几个女人?
过了一会,前面的三个女人已经割到地头,而他还差两三丈远的一大块。
女人们把割好的麦子拢成垛,然后聚到他身后,指指点点,不时爆出一阵大笑。
一个女人对他笑道:“老公,你这叫收割麦子吗,秸秆都留了一半在地里,来年怎么种啊?”
兀由珠回头一看,身后高高低低,剩下的根楂有的半尺多高,而旁边女人们割的都整整齐齐贴着地皮,怎么看自己的怎么别扭。
兀由珠徉怒道:“你们娘们懂个什么,我这是给来春留肥料!”
女人们哈哈大笑。
另一个女人抚摸着自己光滑如初的手臂,道:“老公,你的胳膊是咋弄地?哎哟,好可怜哟。”众女再笑。
兀由珠脸上像被烙铁烫过,被自己的老婆羞弄如斯,他却只有干瞪眼的份。
一个女人抢了他的镰刀,道:“看你割的和狗啃的似的,干不了就别干,还瞎逞能。边去吧。”
兀由珠搔了搔头,也不恼怒,从旁边抄起五六捆麦子,又扯过旁边女人肩上的一个,抗往地头。
女人扶着他肩上小山一样的麦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兀由珠道:“阿花,你刚生产,别瞎忙活,啊?”
旁边的女人叫阿花,是兀由珠的第三个老婆。她道:“都一个多月了,怕啥?”
兀由珠道:“前些日子弄的参药你咋不吃呢,你没奶水,孩子也受苦。”
阿花低头,笑道:“娘的身子骨不好,留着吧,我还行。”
一抬出老娘,兀由珠就没脾气。兀由珠道:“我就说不过你。”
一个老太太抱着个刚满月的婴孩坐在坝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兀由珠把麦子放在地头,上前抱过孩子,用那青虚虚的胡子茬蹭着孩子的脸。
孩子闪躲着,终躲不过,被蹭得哭起来。
兀由珠道:“哭什么哭!阿格利特家的男人从来不流泪的!”
不知为什么,孩子被这一吼,竟不哭了,睁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兀由珠,脸颊还有泪珠。
兀由珠面上露出笑容,忽然双臂用力,把孩子高高抛起,然后在女人的尖叫声中稳稳接住。孩子似乎很享受这个,格格笑起来。
一家人正在享受天伦之乐,乔达索从远处紧步走过来。
兀由珠看他面色有异,问道:“老四?”
乔达索皱着眉头道:“东边出事了,有一伙人冲到田里不准我们收粮,还打伤了我们的人。”
兀由珠把孩子交给阿花,道:“我们的人呢?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乔达索道:“女人们哪见过这个,都跑回来了。据她们描绘,不像是种地的老农,似乎是某个帮会。”
兀由珠:“妈的,什么帮会这么大胆子,玄屏城里驻有近万大军,他们敢虎口拔须?我去看看。”
把上衣搭到肩上,拿起刀,牵过一匹驼马,飞身上马,就要走。
乔达索拦住他:“要不要向驻军知会一声?”
兀由珠眉毛一立:“他们敢怎么着?向我动刀子?屁大点事,别驻军驻军的,显得咱们多没面子。这里你看着点,今晚前得把这块粮食收起来。”
乔达索点头,看着兀由珠扬尘而去。
※※※
兀由珠收住马缰,前面是一片颇为浓密的树林。路上的女人们告诉他,那伙人把人打伤后就钻进了这片林子。
兀由珠骂了一句娘,把马栓在一棵树上,提着刀大步走进林子里。
林子还比较深,林间草地上偶尔有一两个麦穗。
兀由珠转了一会,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他在一株树下站定,吼道:“龟儿子们,给老子出来!有胆伤人没胆见人吗?”
一群黑色的鸟被惊起来,向北面飞去。
半晌,没有声音。
兀由珠待要转身,忽有一支冷箭从侧面射来,被他一刀鞘击飞。兀由珠大怒,点地跃起,向那冷箭来处掠去。
兀由珠并非庸手,他能坐稳易周盟的堂主之位绝对是凭真功夫拼出来的。从他击飞冷箭到掠至放冷箭处,也就那么几秒时光。
可是还没有看到人。
一具空了的弩箭机架在树枝上,上面连着几根莹白细丝,穿过枝叶草丛,直连到前方。
兀由珠踩着枝叶飞掠而起,沿着细丝追摄下去,片刻,他停在一栋黑石构造的房子前。
房子造型诡异,呈三角柱型,全由黝黑无华的石头砌成,石头接合处几乎没有缝隙。无窗,正对着兀由珠的壁上开了一扇黑洞洞的门,先前操纵弩箭机的几根丝线就从这门里出来。
兀由珠见此情景,心神微凛,他缓缓拔出长刀,沉声道:“朋友,出来见客了!”
半晌,没有人应答,倒是那门里传出低低的回音,仿佛里面有很大的空腔。
刀光一闪,长刀斩击在怪屋石壁上,轰然大震中,兀由珠飞退数步,低头查看刀口。
刀尖竟已卷曲,而石壁被击中处,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细痕。
兀由珠这一刀已经用上了七成力,刀身上更被他灌注了人称“断金气”的玄魔力,即使是怀抱大小的石头也会给这一击劈成粉碎。石壁竟然毫发无损!
兀由珠凝视着石屋。忽然,他觉得头有些晕,视线有些模糊。石壁上的门由一而二,由二而四,变成了很多个。
他摇晃了一下,待要后退,背上忽然受了一记重击,他口中喷血,翻滚着跌入门里。
在跌入的一刹那,石门咔一声闭合。
眼睛尚未来得及适应黑暗,兀由珠周身同时剧痛,不知有多少把利刃从上下四方同时切入他的体内……
精神瞬间模糊,片刻后再次清晰。他看见自己正悠悠向上飘着,下方,淡蓝色的光芒里,三个插着数把尖刀的轮盘把他的身体绞成了碎块……他的身体?
他死了!
现在用眼睛看的,是他的灵魂!
头顶上,一个幽蓝的洞穴射下一注光华把他笼罩在内。一种未知的力量拉扯着他,使他向上飘着。
一瞬间,生前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一幕幕掠过他的眼前。
一垄一垄的麦子……金黄的麦粒……
他年迈的母亲坐在泥坝上,头发苍白……他三个妻子饱含着爱的戏弄……
他把刚满月的孩子高高抛起,孩子格格笑着,脸上还有泪珠……
……
最后,记忆凝定为一个白发及肩的人。那人正用一柄光华四射的长剑压住他的肩头,把温润的话音送入他的耳鼓:“……本王正式任命你为司粮部长,位列水宰辅之下……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记忆倏然而止。
心里,却有四个字惊天动地的迸发出来:“天!机!元!神!”
他笑了,流着泪笑了。
阿格利特家的男人从来不哭的。
他笑了,流着泪笑了。
头顶的光华一放一收,将他的身影吞没不见。
……
石室之外,一个全身都被黑斗篷罩住的人默然看着。
不片刻,地下一阵嗡鸣,石屋缓缓向下陷落。
那人挥手画了一个符号,身形渐渐消失在传送阵的光芒中。
呛~~~!
当那人刚刚消失,一柄严重变形的长刀从半埋入土的石门中弹出,半插入泥土里。
石屋很快陷入泥土不见。旁边的花草木石有生命一般移过来,将空地盖住,仿佛天然。
林间又恢复了静寂,只有那柄染血的长刀斜立在疏叶碎光中,见证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
“天!机!元!神!”
一道闷雷一般的呼喊声从我的意识中响起来。
我蓦然转首,面向北方。
下方大帐里,达菲斯汇合刚赶到的莱亚诺,正在做行军部署的讨论,火宰辅费尔雅正在研究一幅地图。
阿陵立刻觉察到我的异处,茫然道:“小楚?”
我脑中分析着那道喊声里所包含的无尽哀伤,脸色转寒,立刻拉起了空间传送的光芒。
瞬间我们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里是玄屏东向,距城二十五里。
密林中的草地。一柄染血的长刀斜插地上,刀身已经完全扭曲。
灵神颤振着,蓦然铺展开去,将所有的细节一丝不露的收入意识之中。
我在那柄刀前站定,蹲下来,缓缓握住刀柄。
轰然,刀主留存在刀身上的散碎意念冲入我的神经。
身子猛然一颤,我拔刀出土,仰天怒啸。
半晌,没有顾及阿陵发白的面容,我一步步走上前,一刀怒斩在草木覆盖的地面上。
草木轰然激飞,泥土四溅。
地上,出现一个十余丈长的条型深坑。坑底,一个三角形的大石板裂成七八个碎块。
我带着阿陵缓缓浮起,口中吟道:
“吾以天机元神的名义,召唤守候在大地深处的黑暗之王,用你的力量,将我所憎恶的,踢到我的面前吧!”
自古以来,估计没有人用过这么糟糕的召唤咒。
轰~~!
大地深处起来一阵厉啸,当激鸣声由沉闷变为尖锐,泥石惊起数十丈高,隐藏在地下的一个两丈方宽的三棱柱型建筑如同皮球一样被抛出地面。
定住。它被定住。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它定在半空中。
我道:“我的司粮部长……被杀死在这个东西里面……他死了,元神已经入了轮回,我想救都救不了!我想救都救不了啊!”我缓缓地说着,话音不悲不喜,可是只有阿陵才能听出我话音里所含带的强烈愤怒。
“我会用这把刀,去作他未做完的事。”我轻抚着弯曲的刀身,上面的血迹令我颤抖。
蓦然一声龙吟,长刀划出匹练刀光,劈在前面的建筑上。
刀收回。我抚着刀的刃口,心里黯然。
半空中的三棱柱依旧完好。
但,这种完好只是暂时的。
过了几呼吸时光,从壁上一条先前就存在的细细痕迹处开始裂出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当裂痕布满全体,整个建筑在强烈的爆鸣声中崩碎成无数细小的颗粒。
墙壁、屋顶和地板都碎了,没了,内里的东西却都完好无损地保持在原本的位置。
三个遍插刀锋的圆形轮盘分布成三角型,背后扭连着一套复杂的机括。刀锋上还沾着鲜血和骨肉。空间里,几百块骨肉碎片混合着粘稠的鲜血半浮着……
阿陵低呼一声,转过头去,不愿再看。
无言中,我掌中射出一线火焰,将那满眼的鲜红烧化。
不久前,兀由珠还是一个有说有笑、血肉丰满的人,这么一转眼,人就没了,变成了灰,化成了火……他所有留下来的,都成了记忆。也许,看到一样东西,人们还能够想起他来,可那又怎么样?去了就是去了,再也没有人以那样一种独特的方式与人玩笑,再也没有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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