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香
我的灵魂竟千错万错地被吸入了晓楚的身体。唉,想到这里心就酸酸的。不过,可不能让阿陵重组成功,如果成功了,那我怎么办?我可不想在这个女儿家身上过一辈子。
我抬起头,恰好看见人群外一头红发的老爱神情肃穆地坐在一个人的旁边,眼中惊怒交迭,而他守着的那个人,不正是原来的我么?老爱还是这样一副脾气,那天我昏迷,他也是这般守着的吧。
心中一热,我一使劲,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前一迈步,禁不住脚腕一软,就要摔倒,被山征杨一把扶住。他急道:“小妹,你大病初愈……”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闭嘴,便再没说下去,仿佛很怕我的样子。我没有深究为什么会这样,好像天生就该这样的。
山征杨扶着我,拌拌坷坷地来到原来的我的身体前,老爱双眼冒光,冷冷地看着我。噢,不说我还忘了,如果不是现在我的这副身体,我倒真的不至于这样。老爱有意见是正常的,没有意见才不正常呢。不过这可怪不得山晓楚,她才是真的受害者,不但真的魂魄被那骷髅头收走,被炸得无影无踪之外,身体还被我这臭男人给占了。
不过现在已经顾不得可怜别人了。
我无力地坐下,看着眼前原本的自己。原来我的样子还挺帅的嘛,高高的鼻梁,短短的黑发,嗯,眼睛虽有些小,有些细,像是电影里那些大奸大恶之人的,但是一个小字换来两个大字也不错了。嘴唇不薄不厚,耳朵不大不小,眉毛还不错,总之都很好的啦。唉,这么好一副身体,我怎么忍心抛弃呢。
看着我嘴角隐隐露出的笑意,老爱眼里的寒光更浓了。我直觉有两道寒气盯在我身上。
我抬起头来,对着老爱妩媚的一笑。天哪,我哪里学会的这些,我发誓,这绝不是我自愿的。
然后,我发现老爱眼里的寒光一下子就没了,还尴尬地挠挠头,躲避着我的目光。
唉,美女,美女,我竟然还是一个美女呢。连老爱都被美色迷惑了,兄弟的仇都可以忘记,我心里不禁又酸溜溜起来,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低头又看着躺在地上的这个人。我想,阿陵应该没有办法把我的意识重组出来,因为我所有的意识都已经被剥离到了现在的这副躯体里。但是我不可能冒险让她在继续重组下去,哪怕一丝机会都不行。如果没有重组的话,我的身体将完全由阿陵控制,即使我不能回去,我也能接受,可一旦重组出来一个,有另一个人控制了我的身体,那我可真的难以接受……虽然现在的状况已经很难接受了。
怎么唤醒她,又不惊动别人呢?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现在我这幅躯体里的是个男人。
怎么办呢?只有我和阿陵才知道的话,嗯,这样吧。
我回忆着往事,似对着空气说话般,道:
“你……相信有神存在吗?……你既然和我的大脑完全融合,我的想法你该完全知道才对。……生命的思维是永远不被预知的,即使是自己也无法预计下一刻自己会想些什么……你相信有神存在吗?”
旁边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似乎在说梦话般的叨咕着,眼睛一个个瞪得贼亮。山征杨甚至伸出手来抹了抹我的额头。
我瞪了他一眼,接着梦呓道:
“……既然这样……以现在科技发展如此之超卓,想要我相信还有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神的存在,估计很难。你……你不会是在考我吧?……在你这里这么多年,你肚里有几条蛔虫我都知道,干吗要考你……”
周围的人都被我的话弄晕啦。
这些话,只有我和阿陵才知道,是阿陵第一次出现时我们二人的对话。
我心道,阿陵,阿陵,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快快醒来啊。
过了好久,都没见动静,我心中一惊,难道是刚才打斗的时候,伤到了阿陵的芯片?或者说,阿陵已经重组成功了,她不原意我回去了?还是……
越想,心中越难过,越想,心中越压抑,再也忍不住,双手捂面哇哇哭了起来。
这一哭,周围的大男人们可坐不住了,一个个手忙脚乱,拉着也不是,不拉着也不是,别提那个尴尬劲。
忽然,有一只硬硬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臂,透过手指缝,我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
第七章 天地真心
看到他的眼睛,没来由的心中一颤。我放下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原来的我,我的身体,我的眼神,现在,即使我不承认,我也必须说,这个人已不是萧楚,他叫金陵。而现在我的这副身体,也已经不再是山晓楚,她叫萧楚。
阴阳异转,因缘变迁,若是把我和阿陵对换一下,该有多好。
现在的我,也许是由于这副躯体的缘故,竟沾染上了女孩子的脾气,刚才还那么没有出息的哭起来。现在的阿陵,也许是由于那身体的缘故,想必也沾染上了男孩子的脾气。
这难道是天意吗?把我的灵魂附到这一个和阿陵那么相像的身体里,却把我的阿陵留在了我的身体里。造化弄人……
然而,他启齿道:“你……你长得好像阿陵。”
时光,顿了一顿。
心,仿佛突然被刺了一刀,深入骨髓的疼。
腹部那团火“腾”的窜起来,只觉天旋地转,眼晕耳鸣。
只是刹那间,那团火仿佛要把我全身的水分都抽了去。
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
阿陵,竟重组出了另外的一个我,我还以为现在的是阿陵……不错,以阿陵之能,定是想通了什么关键,所以重组成功了。现在,那身体里面的已经有一个“我”存在了,无论他和我多么相像,那都不再是我,绝不是我!
我僵硬地摇着头,摇着。
父母亲人,新月阿陵,所有人都不再和我有关。天大地大,再没有我容身之处了!
除了这个灵魂外,还有什么?
恍惚间,我站了起来,一步步往后退去。
腹部的火焰再次汹涌起来,灵魂似在地狱里被烧炽着……烧吧,烧吧,把这灵魂烧个粉碎……
那火焰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黄,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灵魂被灼烧时劈啪的响声。
再也忍不住,天一旋,地一转,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我没有发现,身前的人说出那句话后,痛苦扭曲的面庞。
我没有发现,周围人惊鄂、难解混杂着不安的神情。
我没有发现,自己的丹田处正发出淡淡的黄光。
我没有发现,就在我昏厥的那一刻,眼角终忍不住流下一串泪珠。身体往后仰倒,那泪珠似被吸着落在丹田处,随即丹田处激射出万道七彩霞光,霞光心处,一朵白莲托着一个光彩夺目的透明沙漏,沙漏一侧银白的细沙正在飞速地旋动着……
※※※ 此刻。
五千里外,布达拉宫。
活佛摩伽。
正在闭目打坐的活佛,蓦地睁开双眼,手印随结,头顶光华即时凝聚。
良久,活佛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只见他手印再变,一线蓝芒从莲花状的手印中升起。蓝芒破开,火苗跳跃之际,凭空现出八行字来,却正是那日血炎留给萧楚的神喻:九天错乱,谁识魔形。
太初归心,平阳异位。
幻影空天,对镜机缘。
火中炼水,开落琼华。
手印再变,蓝字也随之横移侧动变幻扭曲,变幻了许多次后,终逐渐隐去。
看罢,老僧拈须而笑,久久不语。
※※※ 此刻。
三千一百里外,慈航静斋。
一女尼正在打扫庭院。忽然传来三声悠扬的钟鸣。
有一个小女尼气喘嘘嘘地跑来,拉住那女尼的袖子,道:“二师姐,师父出关了!”
那女尼闻言,身子一颤,掌中的扫帚啪地倒在了地上。随即,被小女尼拉着直往后山奔去。
漫山的黄叶飘洒,是秋,凉也不凉。
※※※ 此刻。
两千四百里外,嵩山少林寺。
众僧群集,上首一僧正在颁布方丈喻旨:
“是日,天机将动,阴阳混移。神胎初成,群魔始舞。着嵩山十二院、四堂八座首席弟子二十四名,分赴僧、道、儒各派高府,致天机令。方丈之下,所有一代弟子,各率本部弟子筹措天机大会事宜……”
※※※ 又做梦了。
好多的樱花,漫天飞舞着。张开双臂抱过去,在怀里就抱住了好多。
感觉里她们那细细的身躯都挤在我的怀里,温软的呼吸触动着我的胸膛。
心里很静很静,仿佛亘古以来她们就这样被我环抱着。
我放开她们,她们就哗地飞起来,绕着我转啊,转啊,眉间发上处处樱花的香气。
我静静地立着,如此无忧无喜的好多年。
好多年,直到我的脚都生了根,手臂身躯化成了蓬勃的树干,那些樱花啊,还在飞着,飞着,不过她们都是从我的手指,我的掌,我的眉,我的发里飞出去。
又过了好多年,枝叶老了,树干枯了。
又过了好多年,我变成了土,化成了尘。被什么扯着,扯着,才发觉自己的骨子里已透满了水。
我被扯到一棵树上去了,随着那生命的种子,发芽,抽脉,绽绿,开花……
哦,我也成了一朵樱花了。我能看到自己娇嫩柔弱的身躯,我能嗅到自己透体的清香。
飘着,飘着,我开始飞舞起来了。绕着孕育我的大地飞了好久,我就飞走了。
飞着,飞着,飞过了大地高山,飞过了森林峡谷,我看到了一条宽宽的河。
远远望去,大河起伏跌宕,滚滚东逝,从天际来,到天际去。
忽然,混混沌沌的心像是被打开了一扇门,飘飞的身形凝在大河上的半空里。
过往岁月的诸多生死幻灭,一幕幕飞速地在眼前展现。
心灵里,被抽走了好多东西,也增加了好多东西。
一时间,豁然了悟,心中再无牵挂。动神间,斜身直往脚下的大河投去。
“篷!”浪涛惊天而起。
梦醒。
※※※ 床前站着很多人。
山征杨坐在床沿,脸上的关怀那般熟悉,仿佛看过很多遍。
阿陵,不,应该是萧楚,标枪般立在床前,眼神深深的,嘴唇抿成弯弯一条线。
卢涛和老爱肃立两侧,身后有五个少女,她们是山晓楚,或者,是我的五个最好的姊妹。
见我醒来,山征杨大喜,一看他的样子就知又要说“可以向父母大人交待”之类的话。果然,他道:“小妹,你可吓坏了我,这回好了,我可以向……”
我拿枕头堵住了他的嘴,笑着坐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曲线,害得几个男人都红着脸转过头去。
我仰着头,舒服地“嘤”了一声,道:“多谢你们啦,我睡够了,要下去走动一下。”
说罢,不顾他们的愕然,赤着脚下了床。
窗外明月正好,遍地银灰。远处海浪扑岸声悠悠传来,更显夜的静寂。
几个姊妹走过来,围住我,大姊莫幽兰,她拉住我的胳膊道:“楚楚,你没事吧?”
我强笑道:“大姊看我像有事的么?”我回首看了看那几个面面相觑的男人,“我看他们才有事呢。”
萧楚听到我的话后,浑身一震,脸色苍白。
众人早就觉得我和萧楚之间关系复杂――其实何止复杂而已,即使是当事人也未必能理得清楚。
我分开众人,来到萧楚的面前,平静的心,又起波澜。
我低着头,以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道:“告诉阿陵,说我……说我谢谢她,我……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
萧楚蹬蹬后退了两步,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也只有他,才能明白我的话里那层绝别的含义吧。
我抬起头,眼中虽有泪光却不落下,目光依次扫过这些对我关怀备至的人。
我拉着山征杨的袖子,双腿不觉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山征杨大吃一惊,想拉我却拉不起来,脸上惊惶无比。他急道:“小妹你要做什么,你疯了么,快起来!”
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我哽咽着道:“大哥,小妹要走了,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你要好好照顾几个姊妹,不许你欺负她们……还有,不许再惹爸妈生气,爸爸的药一定要嘱咐他定时吃,妈妈腿脚不好,又爱走动……多带老人家四处看看……要自己去,别教人代你……还有……还有,我那小侄子还小,你别那么凶,对自己的孩子要耐心一些……”
山征杨胸中激流澎湃,他难过道:“小妹,你这是做什么啊,你要去哪里,大哥带你去还不行,为什么要离开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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