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香





  砰!我猛拍了一下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那样可就真的对不起阿陵。 
  我真的不想了吗? 
  摆摆这,弄弄那,将灵神释放出去再收回,假装着很有兴趣的样子。 
  漫长的十秒钟过去之后,我终于忍受不了那份好奇和折磨,再次开启了芯片里的资料库,迅速找到了辉光藻类研究所的页面 “研究所成员查询中……” 
  一张笑厣落入了我的眼帘。 
  脑际轰然一响,全身电流肆虐,然后,各种心理生理机能陷入了停顿…… 
  …… 
  足足半个小时过后,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努力合上双眼。 
  可是那并没有用,眼睛并不能隔绝在意识空间里的成像……逃避吗?还能逃到哪里去?能逃得过自己的心吗?恨吗?悔吗?能悔的过铁般的事实和永远流逝的时光吗? 
  一只猴子曾对一位仙女说,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失去了才后悔莫及……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吗?不是,不是……最痛苦的是,你没有机会说出下半句。阿陵不允许,我自己也不允许……而且,她虽然是仙女,我却不是猴子……我没有猴子那么厚的脸皮和那么粗线条的神经。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对那个女孩子说,“我爱你”吗?如果给你时间,你愿意那个期限是,“一万年”吗?不用骗我,你活不了那么久。 
  我很想被别人狠扁一顿,身体里充满了酸溜溜的失落和永难弥补的苦涩。 
  希望受到某种重击把里面的东西挤出来。 
  可是那有用吗?可是那有用吗?可是那有用吗?可是那有用吗? 
  …… 
  一狠心,关闭了芯片的信道,我本想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可又怕惊醒了其它沉睡中的人,最终化成了一丝幽幽的叹息。 
  空空如野的内心里,似是一片空白,也似有无数的潜流汹涌。我知道,只要爱过,就必须有做好悔恨的准备。我知道,只要得到过,就必须做好失去的准备。我知道,只要快乐过,就必须做好痛苦的准备……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有人说,生活就是一锅菠菜汤,爱情有如煮在里面的花心萝卜。 
  有人说,只要你活着,你就不得不喝,只要你爱,就得承受后果。 
  有人说,人终究是脆弱的…… 
  有人说,还喜欢被自己折磨…… 
  ……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里多了一个酒瓶。茫然地看着里面只剩下一点点的酒,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找到又什么时候喝下去的……大脑里混混厄厄,记忆一片空白。 
  如此在煎熬中八天无眠的日子,当飞船终于抵达艳阳星时,我第一个跳出了机舱,伸展双臂尽情呼吸着大地泥土的芳香。 
  后面传出凌大师的怒吼声:“是谁喝光了我的月光?呜呜呜,我的宝贝月光,一个月的存粮啊,也不给我留下一瓶……萧楚,你这兔崽子,给我站住……” 
  …… 
  当天,我们兵分两路,凌大师和竺印大师说已完成任务,要到艳阳星四处游览一番。 
  而我则赶往艳阳星的一座大城市新水,贝它军区驻哈曼星系的总部就在那里,我去见老爸下属第一集团军司令刚原正毅中将,母亲刚透过阿陵留下的芯片送消息来说有样重要的东西要他转交给我。 
  在凌大师怀疑的目光里我登上了一艘开往新水市的飞船,因为我满口答应他会给他找来比月光还好的酒,在他的追问下我始终没有透露酒的名字,他不知道还有什么酒比月光还好。 
  是有一种酒比月光还好,它的名字叫“香魂”…… 
  想知道它是怎么酿出来的吗? 
  如果你也懂酒的话,你肯定知道女儿红。传说中国古代的江南,每当一家女儿出生,父亲都会在家里的桃树下埋下一坛自酿的米酒。十八年后,女儿披上红嫁衣的时候,她的父亲会从桃树下挖出那坛酒,十八年的储藏使其尽取桃花香气,酒味甘醇,芳香浓烈,老父以之宴众宾客。那就是女儿红,女儿红时的女儿红……江南独有的女儿红,只有在婚宴上才能真正品到的女儿红。 
  而“香魂”则是用一百坛这样的女儿红,九蒸九酿之后,又窖藏百年才能得到的美酒…… 
  这酒世上只有一瓶。而这唯一的一瓶酒就在新月手里,她祖上乃是不世出的酿酒世家,那瓶酒乃是她未来的嫁妆…… 
  喝光了凌大师的月光,我实在是很抱歉,嘴里不自然的就答应帮他找好酒。 
  唉,作孽啊。 
  新水市,贝它军区驻军总部。 
  刚原正毅中将亲自接待了我。在我的印象里,他是我父亲下属最有趣的一个人,小时候他常抱着我,被我拔过很多根胡子,每次见到他总是被他提起这事。这次一见到他又摸他的大胡子,我赶紧一掬到地,嘴里则刚原叔叔叫个不停,总之很乖的样子。 
  刚原正毅大笑着拉着我坐下,倒了一杯茶之后,凝神打量了我片刻,开口道:“我们的小顽皮终于长大了,你现在叔叔我都看不透了,嗯,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哈哈哈,两三年不见,竟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总长真是好福气。” 
  我已经隐藏的够好,看来照凌大师等老一辈高手还差那么一截,至少在能量操控上还差些火候。我苦笑道:“叔叔又拿我寻开心,你家的井野哥哥都已经是准少将,我可还是个白丁呢。” 
  刚原正毅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能这么比,井野这孩子是当兵打仗的料,而你从小放任自在,受不了军旅的约束,否则你能成就什么就不可估量喽。不过现在很好,你的发展不可预料,很好,真的很好。” 
  他拿出了一个包给我,说是我父母临行前要他转交给我的。我打开一看,顿时哭笑不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穿的一件红肚兜!我曾经在上面撒过尿,还用它兜过鱼缸里的金鱼。这就是老妈所说的“重要东西”吗?! 
  刚原正毅一见之下,笑得几乎肚子痛,他指着包里面的红肚兜说不上话来。门口几个卫兵笑也不敢笑,不知道忍得多么辛苦。 
  呵呵,被老妈摆了一道。她老人家最爱开玩笑,不过,这也太…… 
  和刚原正毅聊了近两个小时,我告辞之后拿着母亲所谓“重要的东西”离开了刚原的办公室。临别前我问他这里哪有卖好酒的地方,他告诉我在新水市中心一家超级市场里有卖,除了月光之外什么酒都有。我自叹苦命,喝什么酒不好,偏偏喝光了凌大师的月光。 
  我还是到那里去转了转,确实没有月光,稍微差一点的有一款“月河”,一看之下吓了我一大跳,即使是月河也要十万银河币一瓶,我终于明白方才喝的酒其实就是在喝金子。 
  狠了狠心,还是没有敢买。徘徊了好片刻,又走了出来。 
  现在去哪里呢?自从毕业以后,从没有现在这样无聊过。 
  去辉光藻类研究所,那就在离新水不远的海边小城南伊城……一个声音如是说不行,我不能去……我说。 
  你是去完成你的任务,她有可能是红莲仙子,另外老同学见面也没有什么不妥的……那个声音接着说。 
  不行,还是不行……我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见一面又不能吃了你,阿陵会理解你的……那个声音又说。 
  我无语。 
  去啊,傻瓜,现在不去,以后你会后悔一辈子……那个声音在催促着我。 
  真的去吗?不会真的去吧?你不要害我哟……我嘟囔着。 
  不行,我不能去……我刚抬起的脚步又停下了。 
  又怎么啦?……那个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我肚子痛……我狡辩着。 
  去!……那个声音有些出离愤怒了。 
  不去!…… 
  …… 
  既然不去,你的脚巴丫子是在往哪里走呢?……那个声音传出不屑。 
  哼!我去看大海风光,碍你什么事了……我没有一点脸红。 
  …… 
  当内心中的两个声音终于吵完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海边,一座干净明快的小城座落在暗红色的大海之滨,成群的水鸟在天空中盘旋着,它们悠长的鸣叫声和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传来,在幽暗的夜色里让人分外的沉醉。 
  就是这里了! 
  新月,新月…… 
  我的灵神蓦地散出体外,往小城南伊蔓延过去…… 
  ※※※ 南伊城郊,辉光藻类研究所。 
  新月雅子离开了电脑,来在窗前。 
  不远处就是海边,那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到处生长着她无比喜爱的藻类――烈火藻,她并不认为那只是一种简单的藻类,在无数的烈火藻背后,她直觉到有一样伟大的东西在默默地支撑着一切。 
  她第一眼看见这种奇异的藻类时就有了这种感觉,毕业以后就义无返顾地来到了这里,烈火藻的故乡。在这里那种感觉更加浓烈了,可是总有一层隔膜阻挡着她,使她无法彻底理解。 
  在这里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研究这种藻类,她从没有感到过孤独,虽然有时候会对遥远的故乡产生过一点点思念……但是很快,她就把这些摒除到心思之外,重新投入到研究之中。 
  从八九天前开始,她的心思忽然很不平静起来,仿佛有一根弦在心里牵动着她,让她无法入睡,即使是吞吃了很多镇静药物也不起作用。 
  就在这个傍晚,心情乱成一团麻,没来由的,许多过去的往事被翻了出来,在眼前一幕一幕的上演着。 
  里面出现最多的,是一个傻兮兮的又仿佛精明得过头的人,一个坏人,一个让人笑又让人哭,让人欢喜让人愁的人,一个高高瘦瘦的时常露出一丝忧郁的人,一个说不清的人,一个让人牵肠挂肚的人……他在哪里呢?过得好不好? 
  巨大的月亮正从远方升起,一样是银白的月色,在海边红色的沙子上映出温柔的光泽……海鸟的叫声和海浪拍岸声传来,令这个夜晚显得无比的静谧。 
  她轻轻打开窗子,想透口气,这时,一阵强烈的如潮水一样的感觉包围了她,然后她恍惚间听到了一个声音从远方传来:新月,新月…… 
 
 
 
  
 第十八章 梦断时分
 
  (萧楚) 
  我找到她了。 
  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我就像是求访圣迹的虔诚教徒,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远远离我而去,我的心里充满了酸涩、快乐、期待、惧怕……所有这些都围绕着眼前的人变幻旋转着……我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 
  新月就站在窗前,双手支在窗台上,淡绿色的连衣裙被海风吹压在身体上,身形还是那样迷人的曼妙和苗条。也许是常时间接受阳光的缘故,她的脸上有一点点黑,但是依旧光滑细嫩,海水一样深情的双眼在月色下有一圈莹莹的水光。 
  我的眼睛也禁不住湿润起来。我曾经最爱的人,让我朝思暮想的人,温柔如水又很不听话的人……我来了,我来看你了,你还在思念着我吗? 
  只是分开了几个月而已,却仿佛过了许多年,我是不是变化了很大? 
  终于,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说,她颤抖的双手告诉了我一切。 
  话没有说,可是眼泪已经哗哗地流下来。我笨拙的将她的小手按在我的胸口,腾出手来,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 
  她哭得很凶,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我探下手握住她的纤细的腰肢,把她从窗子里举了出来,然后紧紧地搂她在怀里,将泪迹斑斑的脸紧贴在她的脸上。 
  包含着痛苦和欢乐的泪水无声的流淌着,既为过去的分离,也为突然而来的相聚。 
  这样哭了很久,哭累了,我将她从怀里放下来,互相擦着脸上分不清是她还是我的泪水。 
  天上的月亮似乎也被感染了,偷偷躲进了云层背后。 
  过了一会,她用手抚着自己的脸颊,脸上一红,轻轻说道:“你的胡子扎人家疼……” 
  苦笑从我的嘴角露出,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快乐的洪流突然从心底涌上,二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这就是我的爱情吗,我失之已久的爱情! 
  ※※※ 那一年,他二十岁,她也二十岁。 
  她有一只可爱的毛毛熊,巴掌大,挂在她的书包上,一走路就摇摇摆摆的。 
  她还喜欢穿淡绿色的裙子。 
  可那一天,她发现路上人都在笑她,回到宿舍才知道,她可爱的毛毛熊被人画了个大花脸,她的淡绿色裙子上还被写上了“毛毛熊我爱你”。 
  她哭了一整天。 
  她发誓要报仇,所以,她做了他的女朋友。 
  ※※※ (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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