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香
我们的谈话被我拢在一个护罩里,此时我的能槽里能量有限,能擎出的护罩较薄,小的声音还可以,大的笑声就瞒不过小凌的龙耳。
她从火龙上方探出脑袋,道:“你们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我撤回护罩,仰头道:“我们在谈论小孩子怎么生出来的问题,你要不要下来听听啊?”
凯龙笑得趴在了马上,南宫凌嗖地缩回了脑袋,无论我们怎么逗她,都不再出现了。
※※※
黑暗沼泽。
撒旦叶,路西法娜等五个魔族前祭祀,虚悬在三千米的高空上。
下方就是浓雾昭彰的黑暗沼泽。黑暗沼泽,自从它出现以来就从未有活着的人从那里出来过(当然亡灵法师这种特殊的存在除外),它的面目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在人类的史诗中始终是漆黑的。它向来是邪恶、污秽、丑陋和恐惧的代名词。
十三万年的悠久岁月里,大陆风云变幻了不知多少回,朝代更迭,山川消泯,河洛移位……可黑暗沼泽始终没有掀开它的那层雾的面纱。它依旧深沉地如一团黑水,十三万年之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也许,暗的力量总是要比光的力量持久?坚韧?耐得住寂寞?经得住风雨?
也许如此。
在许多的故事与传说中,正和恶的力量交锋,往往要以正的胜利而告终。因为人们喜欢这样。向善,本来就是对的。
可真正的事实却是,人们所能听闻的那些传说,往往只是沧海之一栗,只是从茫茫的沙海中浮现的几颗稍稍光亮的石子……人们不知道,在世界上光线所不能到达的所在,那隐匿在浓雾和阴影背后的,才是真正坚韧的存在。
那些被诋毁和辱骂过的种子。
撒旦叶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们把我强拉到这里来,到底要说什么?”
路西法娜和其它四个人对视一眼,飞身上前,在空中布成一个五星芒阵。
淡淡的黑色光华涌来,沿着他们脚下的五星芒图案生长着,不断向外蔓延。
他们口中吟出长长的咒语。
三千米的下方,黑暗沼泽里黑雾汩汩滚动翻涌,大地在微微颤抖着。
过了不多久,路西法娜五人脚下的魔法阵已经蔓延重组成直径近千米的庞大魔法阵。
咒语吟唱声突趋高涨。
三千米上空的巨大魔法阵里,有七注黑色精芒逐一向下射出,怒射在沼泽的黑雾里。每射一注,大地都剧烈地震颤一次,仿佛什么被惊醒了,要拔地而出。
路西法娜最后的一句咒语已经念完:“……奉行吾主的名义,蛰伏的黑暗之子,请苏醒吧!”
轰~~~!
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响后,魔法阵正下方的沼泽突然迸裂,水花浓雾四处翻卷退避,一尊庞大的塑像从破裂的大地下隆隆升了起来。
巨大的塑像仅头部的直径就有一百多米,当他的身躯全部露出地面之后,身高竟达千米。通身用白色如玉的云石雕成。他面目低垂,赤脚赤臂,身上只有一件斗篷。虚空相对的一对手掌中间,凝定着一颗幽黑的大球。
那是撒旦叶的塑像!如此巨大的塑像,不知要耗费多少日月才能雕刻完工。
撒旦叶双目精芒闪动,一时间也呆住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塑像在继续隆隆上升。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七声连绵巨响后,以塑像为心,直径十公里的大圆上,大地又破裂了七处。七根百米粗的巨大石柱顶裂了大地,隆隆声中升了起来。
过了片刻,十公里范围内的大地在轰然大震中纷纷破碎,一个无比巨大的神殿在七根石柱的支撑下顶裂大地,巍巍升起。
正午的阳光缓缓射来,大殿仿佛要擎住天空一般,白色的云石结构,灿烂夺目,撼人心魄。
当神殿的地面最终也露出浓雾之时,大殿的顶端已经离开地面三公里,耸立在殿门正上方的巨大塑像已经半插入云。
除了塑像手中的那颗黑色的大球,全部结构都用白色的云石为材。
立在一千二百阶阶座上的七角型平面,除了七根大柱外,四周又围以成排的耸天石柱,柱子承担了石梁和屋顶的重量。神殿内里,是一个团进去的屋顶层,高高撑在古典柱式的顶部。神殿有七面墙壁,每面墙上都有一副巨大的浮雕。整座神殿的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耸立在殿门上方的仿佛在思索着的雕像。
当人们从石阶到雕像这一纵向序列的引导下,人们会感受到气氛的庄严。尔后人们会渐渐仰视到这尊表情沉郁的雕像。他的表情里包含了一种充满了神秘的伟大,有无形的光和影随着他的思索在他的沉静的表情下流动着。那仿佛有一种徘徊在炼狱和天堂之间的意味,也许是,也许不是,无法接触,也无法透视……
巍峨高耸的大殿,如鼎天而立,显露,却不张扬,仿佛亘古以来就耸立在这里,从未断绝过他的力量。
呆呆凝视了不知多久,撒旦叶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路西法娜低低道:“大人,我们知道大人最不喜欢白色,可我们偏偏用了白色的云石建造了这座大殿。大人可知为何?”
撒旦叶没有回答,却反问道:“这座大殿,你们建了多久?”
路西法娜顿了顿,道:“这座大殿刚刚完工不久……我在十万年前醒来,就开始动工。别西卜、利未安森、萨加和巴利兹尔于四万年前左右醒来,开始助我,阿斯默德和玛门现在依旧陷于轮回……”
她停了停,见撒旦叶没有说话,就接着道:“此座神殿共用云石二百四十亿块整,每一块都是我亲自选材、雕刻、磨削,建造成功后,大陆上已经没有云石可用……这座大殿高三千九百米,方圆九千九百九十九米,它的高度,整个世界无出其右者,它的容量,比大陆上所有的战神殿加起来还要多出一倍。”
撒旦叶叹息道:“前后历经十万年,你们的力量大半失去,却建造出这么一座史无前例的大殿……辛苦你们了!”
路西法娜道:“不!我们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这座神殿本就是建来献给大人的……虽然,它不是拿来给大人住,而是拿来给大人试验重生的破坏之力!”
撒旦叶一震道:“你们全部用了白色的云石建造,包括我的塑像在内,竟是给我破坏的?如此十万年之久的苦心,只为了让我图一时的痛快?”
路西法娜道:“我们是要……要大人把所有的白色一并摧毁,包括白色的大人!”
撒旦叶浑身再度狂震,他的双眼透出锋利的黑色精芒,凝注在前方的白色塑像上……那沉思的目光,那犹豫徘徊的表情,刻画得如何深刻入骨!
那不就是自己的化身吗?即使是他自己来做,恐怕也不能做得如此入微吧?
可是,他们竟然要他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毁掉!
凝视着,凝视着,撒旦叶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是那么的苍凉和痛苦,轰轰隆隆的笑声,大地都随之颤抖。
路西法娜五人一一悬空跪下,齐声道:“大人!”
笑声缓缓止歇,撒旦叶低首看着他们几个道:“你们五个人,加上阿斯默德和玛门,当初是神族里唯一知晓我暗之真义的人,所以,我收你们为门徒。我曾说过,理解了暗之真义,就理解了我的一半,而另一半,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他一手轻抚,把五人扶起,目光却凝视着前方巍峨的大殿和塑像,口中接着道:“这另一半,就是光之真义。”
他束手前掠,来到塑像近前。巍峨的塑像沉静地伫立着,可它不管如何庞大无朋,在这个浩渺无边的宇宙里,都只是沙河一粒而已。
路西法娜五人呆呆地随着撒旦叶仰望着塑像。
撒旦叶幽幽道:“我自混沌中来,随着光一起诞生,那浩然澎湃的景象永世都不能忘记。光和暗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双生子,本来不分彼此,强拆开之后,却势同水火。方才主神对我说,他多么希望能有这样一个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人做永世的对手,只可惜余子了了……我很幸运,战神就是这样一个对手,我了解他胜过了解自己。我想,他定是从不敢触碰暗的本质,就如我不敢触碰光的含义一般……”
他伸出一指,轻点在塑像手中的那一个大大的黑球上,光芒闪过之后,那幽黑的圆球逐渐变成如玉一般的白色。
路西法娜等人惊骇地发现,撒旦叶的漆黑长发和身上的黑色斗篷,随着那圆球的变白也在迅速改变着颜色,竟也由黑转灰,由灰转白。
过了好久,撒旦叶略显虚弱的声音传来:“主神赐我‘辟光契元,九暗元神’之号,九暗至极,莫不就是光吗?今日出世,想必世人都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而你们却建造了这么巍峨的一座大殿给我,我如何忍心拒绝你们的好意?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九暗元神的神殿,我在世一刻,这里就绝不会坍塌。”
说罢,袍袖飘拂,缓缓往大殿中掠去。
※※※
我背着手,仰头凝视着远方黑暗沼泽里那座刚刚升起的纯白神殿,撒旦叶的悲苦笑声尚在耳畔回响。
艾雅紧紧抱着我的手臂,不发一言。其他人也都静静地仰头凝视。
凯龙开口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啊。”
这时,我嘴角露出一缕微笑,非常非常开心的那种微笑,我缓缓道:“这本就是个魔幻的世界,什么事都会发生。不但你想不到,我想不到,我估计连战神都不会想到……但是,战神他老人家该是非常开心才对。”
凯龙点了点头。
艾雅摇着我的手臂道:“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自从你们过来后,连凯龙都变得和你一样怪怪的了。”
南宫凌附和道:“是呀是呀,我还没有抽到空拷问凯龙,谁知道他脑子里出了什么,不会是被雷电烧坏了吧。”
拷问?凯龙嘴一撇,脖子一缩,闪到修的背后去了。
修在一边忍着笑意,道:“我说游侠阁下,你叫大家等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会就看这神殿吧?”
我脸色一暗,道:“我在等后面的琼斯城主和贤法师他们,有事和他们商量。”
王子看着我的面色,缓缓道:“游侠阁下,为什么要等他们?”
我转身,凝望着天都城的方向,道:“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王子心里没来由地一颤,隐隐觉得有非常重大的事情发生。但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事。
修的瞳孔却紧缩了起来,透出针一样的厉芒。
第三十五章 天都内外
远处,班骑着快马飞驰而回,他后面不远一队马车带起好大的尘土。
到了近前,班飞身下马,气喘道:“先生,他们都在后面。”
我点头道:“辛苦你了,去休息一下,一会还有事给你。”
后面的车队很快就到了,拉车的骏马鼻孔里呼哧呼哧喷着白气。我和王子、凯龙等人迎了上去。
车门开启,巅峰城主琼斯和贤法师并肩下车,面色凝重。
后面一辆车里,小茜扶着面色有些发白的老夫人下了车,老管家维纳着人拿了张软椅给老夫人坐下。
城主张开欲说话,被我伸手止住,我对他们身后的几个人道:“这么快的奔驰,夫人定是受了颠簸,快扶到大帐中去坐。城主和法师,请你们随我来。”
二人愕然。我转身带着众人来到临时搭起的大帐旁边一处较小的帐篷中,一一坐下。
待侍卫给每人倒了水并退了下去之后,我挥手支起了一道护罩,将帐篷密不透风地罩了起来。
城主琼斯一仰头把整杯水倒进了喉咙里,握杯的手指微微颤抖。
贤法师正目不斜视地看着我。
我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旁边的王子一直惊惧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此刻他目光闪动,道:“游侠阁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停下来,要等亲属队一起走?现在为什么又这般神秘?”
我目光依次掠过众人。
修坐在一边闭目沉思,凯龙低头把玩着一个杯子,赛迪斯、班和迦斯垂手肃立帐门口,龙骑士阿弗托里克静坐椅上,面色忽明忽暗。安奈尔、塔罗·郡、艾雅和小凌紧张地坐在一起,看着男人们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我笑了笑,对贤法师道:“今日连番异象,法师心里定也有了些感悟……这个,待有时间,我会亲自向法师解释。我想知道的是,法师可看到了什么?”
贤法师又凝视了我片刻,从袖里取出那枚水晶球,缓缓道:“我看到了两个黑暗的灵魂,和国外陛下微弱的生命火焰……”
王子腾然立起,几个女孩子啊地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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