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香
宓摹!?br /> 萨达罗斯伸手把他扶住,目光似洞澈了他的肺腑。他道:“你叹息……”
里尔克缓缓点头,道:“先生在幸福的形体里,深藏了悲愁的种子……”
萨达罗斯点头,道:“你借由华老的魔法阵来到这里,自然是他的好友。能成为他的好友,资质自是不差……只是,这浮雕虽成已久,能看出这浮雕中悲愁意味的,你是第一个人呢。”
里尔克苦笑摇头道:“也许,我生平就是一个悲观的人……我早就听闻先生的大名,只可惜我是一个落拓的游吟诗人,无法进入先生的府邸,仅在巅峰城主的府里见过几尊先生的作品。那些作品的气韵比这浮雕要深广一些。这一座浮雕的画面虽生动活泼,可我却明显感受到一种无奈和寂灭的力量在石质里涌动,让人好不难过。本来,以先生的功力足以把这浮雕做得延展无限,可是您偏偏不这么做……”
萨达罗斯缓缓转身,西方太阳已经下垂。晚霞如火,映得天边一片亮红。
里尔克也抬头远望夕阳。他嘴里道:“朝与夕,生与死,乐与苦……这些极端的矛盾竟被先生揉在一处。通过这座浮雕,我想到的是,无论一个人如何幸福,终究躲不开死的来临,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顿了顿,开口吟出一段诗句来:
“春风拂过大地,枯枝抽出浓密的新绿。
人同此理,新的一代崛起,老的一代死去……
他们像树叶一样,一时间风华森茂,如火的生机,食用大地催产的硕果;然而好景不长,他们枯竭衰老,体毁人去……”
萨达罗斯缓缓道:“《伊丽亚特》?这个世界上,能记得这部史诗的人已经不多了。”
里尔克黯然道:“岂止是一部《伊丽亚特》,无数世代以来,人类所创造的恢弘文化不知湮没了多少在尘土灰烟里。我想,它们也一定像我们一般,会生,也会死吧。”
萨达罗斯微笑道:“你这个孩子确实有些悲观,和‘死’这个字纠缠太深了。死有什么不好么?就拿我这些作品来说吧,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它们大部分都会碎的,会重新化成土回到大地的怀抱里去。生和死是两极不错,可谁能知道那不是生命存在的另一种特别的形势?大地的胸怀是无限的,我们眼前所见到得繁华虚荣,在她的眼里只是过眼云烟罢了。太过执著于死,往往就是太过执著于生,两者皆不可取……”
……
一老一少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就如认识了几十年的老友一般,在夕阳下,由雕塑谈开去,谈到人生百态,谈到史海苍流,谈到生死至理、宇宙奥义……
从这个角度说,无论是里尔克还是萨达罗斯,甚至是庭院里静思的雕塑,他们都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有知己者。生命,在被理解的同时,就会发出灿烂的火光来。那种无比绚丽的光辉,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体味到。
但他们的谈论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一名仆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喘息道:“主人,有官兵冲进府里,您快去看看。”
萨达罗斯一皱眉。他的府邸,即使是国王陛下亲至也会有三分敬意,是谁这么大胆?
里尔克惊道:“他们又追来了!先生,请告诉我后门在哪里,我得赶快走,不能连累先生。”
萨达罗斯摇头道:“你到我书房去暂坐片刻,待我会会他们。”手指着庭院后面的一栋大屋。
里尔克迟疑了一下,迅速转身去了。月拿起刻刀,来到他那未完成的雕塑前,接着沉思。
那雕塑是一个跪在岩石上、仰望天空的人像,它的双手往前伸着,指掌张开,似要去抓住什么。它的全身都已经完成,只差面部还是一片粗糙的石块。
阳光正从它的脖颈处往上褪去,在粗糙的岩石表面留下嶙嶙虚影。
老人心中一动,有了计较,手中刻刀开始动作。
庭院外,达朗·贝尔带着那队人推门进来,几只黑色的细小虫子绕着老人转了几转,朝向庭院后的大屋飞过去了。
达朗·贝尔面色不动,上前恭敬地给老人施礼问候。
萨达罗斯停下手中的刻刀,缓缓直起身来,眼睛也不看他,口中道:“你们来看看,我的这一座雕得怎么样?”
达朗·贝尔一愣神,方拿眼观看老人的作品。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他一跳。
一个跪地扬首的人,双手骨瘦嶙峋,痛苦地张开着。它那上仰的脸,竟被削成一块光光的平板!
达朗·贝尔心头猛跳,咽了几口唾沫,强笑道:“先生,您的雕塑太过深奥,小将看不懂。”
萨达罗斯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含着尖锐的讽刺,他看着达朗·贝尔道:“这尊雕塑有一个名字,将军想知道么?”
达朗·贝尔目光四处转动,道:“先生取的名字定然非同凡俗,小将可能也不懂呢。”
此时,那几只小虫已经从后面的大屋飞了出来,在方才里尔克所看的浮雕附近绕了几个圈子,翅一振,往远处飞去了。
萨达罗斯道:“将军何必自谦,这个名字还是简单得很,它叫做‘被遗弃者’。”
“被遗弃者?”达朗·贝尔目光闪烁地重复道,“这个,嘿嘿,小将粗鲁,不懂其中深意,也不想懂其中的深意。先生您忙,小将告退了。”
说罢,带人狼狈地往外去了。
萨达罗斯冲着他们的背影,笑道:“它还有个名字叫做‘丢脸者’呢。”
走到门口的达朗·贝尔心神一恍惚,不留心被门槛拌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
众兵丁走后不久,萨达罗斯匆忙赶到庭院后面的大屋里,只见几间屋里都是空空荡荡,了无一人。
他还在纳闷中,忽在背后被人拍了一把掌,骇得他跳了起来。
转身看时,卜算师斯歌华顽皮的白胡子出现在他面前。
萨达罗斯捂着胸口,道:“你个臭老华,想吓死我啊!我的天啊。”
斯歌华哈哈大笑道:“喂,老月,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了?你方才的应对真是妙极,哈哈哈……丢脸者,那个什么贝尔可真是臭大了。对了,小伙子被你藏在哪里了?”
萨达罗斯气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先问起我来了。”
斯歌华脸色一变,道:“哎呀,我知道了,这小子准是又跑了回去!这下可惨了!”
萨达罗斯找了张椅子坐下,喝了口水道:“那有什么好惨的,从这里到南城你那里怎么也要找一会吧。你现在回去,把他带到另外一个地方不就成了。”
斯歌华惨笑道:“关键是,我也回不去了,我的老窝已经被人占了!一大队兵正在那守着呢。”
萨达罗斯愕然抬头,不信道:“老华,你在开什么玩笑?别说你没犯什么法,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怎能强占你家?就是你犯了法,以你和老剑圣他们的关系,谁敢如此放肆?”
斯歌华身子一震,脸色沉痛地把今日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说到剑圣和二叶魔导士已经战死之时,萨达罗斯手中的杯子啪地摔碎在地上,他颤抖着站起来,双手紧握着斯歌华的双肩道:“老华,你可别骗我!”
斯歌华眼中泪下道:“老兄弟,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萨达罗斯霎时眼中泪涌,他大喊着拿起一柄刻刀,就要冲出去:“畜生,畜生!我要和他们拼了!”
斯歌华一把抱住他,呜咽道:“老华,你可别傻了,连老剑圣他们都应付不来,我们去不是送死吗?”
刻刀用来雕刻,不是用来杀人的。用刻刀来杀人的萨达罗斯,连一个二级剑士都打不过。
萨达罗斯涕泪狂涌,口中喊道:“老剑圣啊,我的老朋友啊……我答应你的东西已经做好了,你怎么不来拿就走了……呜呜……”
两位鬓发斑白的老人抱头痛哭,其情凄凄,令人闻之潸然泪下。
哭了好半晌,斯歌华止住哭声,接着把后来的事也一一交待。
萨达罗斯收起眼泪,道:“方才我还在和小伙子讨论生死的问题,没想到说是那么一回事,等到事到临头却是另外一回事……看来你我都没有参透啊。如今,天机惊现,你我虽老却也该发一把光彩。你们的组织,算我一份!别的我不能说,可你们要是缺个什么钱啊物的,都来找我。即便是卖了我的全家,我也要把这个组织支撑起来!”
斯歌华含泪点头,他抬头看窗外渐渐低沉的暮色,心里却明白那汹涌的烈火,自今日起,已经星星点点地燃烧起来。就在不久的将来,它势必会以燎原之势烧遍天下,将黑暗撕破,将黎明引来。
他们在等待着,那最大的一颗火种。
※※※
里尔克来到萨达罗斯的书房后,即刻取出了斯歌华给他的那枚绿色石头,扔在地下启动了魔法阵。他的想法是,去而复返应该可以争取一些时间。
传送结束之后,里尔克旋一现身,就发现不妙了。室内竟都是一身甲胄的黑羽骑士!一个全身白衣的年轻人斜倚在一张大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黑色短剑。
他可能长时间在屋子里不见阳光,脸色有些白得过分。如果不看这层,他的面容极其俊美,脑后的头发乌黑,无风却微微浮动。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他的双眸漆黑,眸子中央各有一点淡淡的妖异红色,加之他手里的蛇形黑剑,整个人给人一种诡秘莫测的滋味。
他在打量着里尔克,里尔克也在打量着他。
里尔克苦笑一下,知道自己被谁逮住了。
他微微抱胸,上前道:“小民见过王子殿下。”
那白衣年轻人正是当今国王的大王子,休达·黎米斯。
黎米斯看了他片刻,忽然仰天大笑,笑罢,他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们那么辛苦请阁下来,阁下三番五次拒绝小王。今次,阁下却亲自来了。哈哈哈……”
里尔克也笑。他待王子笑完后,道:“是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喜欢不请自来,不是吗?”
黎米斯嘴角含笑,可他的目光却似杀人一般锋利。
里尔克又笑道:“殿下三番五次‘请’小民来,还动用了近百人的黑羽骑士,不知所为何事?”
黎米斯接着把玩他手里的短剑,漫不经心地道:“也不为什么,前几日南方迦祥国送来了十几位姑娘,听闻阁下诗曲不错,想请阁下于美人艳舞之际作曲吟诗,助一助酒兴。这等美差可是凡人想要都要不到的。”
里尔克怒极反笑,他喘息着道:“殿下好雅兴啊,一边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护国忠良,一边还能喝酒吟诗,哈哈哈……小民真是佩服啊,佩服。”
黎米斯手中短剑“铮”地一声暴响。他脑后长发根根竖起,眼中魔光大盛。
他缓缓站起,口中一字一字道:“你怎么知道?”
里尔克看似惊讶地道:“这件事天下皆知,难道还是什么秘密不成?哎呀,罪过,罪过,这等谋害亲父之事,我怎能对殿下提起呢……”
黎米斯怒气狂扬,倏忽间又落下。他冷冷笑道:“早就知道瞒不过斯歌华,哼!现如今整个天都城都如铁桶一般,看他能逃到哪里去。阁下舌尖齿利,想必是很想吃吃苦头喽?来人!”他目光利如刀锋,“把他带下去,宫里的诸般刑具都请他一一试过。注意,他是尊贵的客人,可不能亏待他,一个月后,倘若他没气了,就提你们的头来见我吧!”
众兵士呼喝一声就要上涌。
里尔克微微一笑,伸手阻止道:“早就听闻殿下在宫里私设刑堂,一直想去见识见识。现在能亲身去体味一番更好。不过,在去之前有句话想问殿下,不知殿下敢不敢回答?”
他好整以暇地弹弹衣衫,竟置众人刀兵如无物。
黎米斯瞳孔紧缩,冷冷道:“哦?你还有话问我?说来听听?”
里尔克转身面向东方,形神间无限的仰慕。他开口道:“殿下以为,九天神祉是那么好欺骗的么?”
黎米斯闻言,眼角猛地一抖。他窒了片刻,忽仰头大笑道:“九天神祉在我眼里都是一堆吃干饭的垃圾!本王在世三十年,还从未见过有神现世。我骗就骗了,他又能怎么样!”
他身边兵丁的脸色大都随之一暗,他们信仰战神已久,今日却是敢怒不敢言。
黎米斯的话音还未落,从非常非常遥远的东方忽然传来一声极其沉闷的怒哼声。那声音之大,之烈,以致房内几上的杯子水壶都蓬蓬暴成了碎片。十几个级别稍低的骑士当场被震晕了过去,眼耳鼻孔都渗出血来。黎米斯所受压力最大,平地倒飞,砰砰砰撞翻了数把桌椅,嘴里喷出一道血雾。
神震怒了!
即使还能勉强站立的骑士也惶然跪倒一地。
倒是里尔克安然无恙地立在那里,仿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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