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梦华录 作者:疏狂老鬼(晋江2013.06.13完结,灵异、悬疑)
程涛大踏步走上前去,一脚就踩在泉镜花受伤的肩膀上,泉镜花口中立刻迸出一声惨叫。程涛眯着眼盯着他说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泉镜花疼的浑身都在颤抖,他抬起眼看着程涛,嘴角挂着一丝凄楚的笑说道: “你跟阁下真的很像,他也总是这样反复无常,你们似乎都喜欢看我疼,我越疼你们就越喜欢,真是奇怪的人啊。”
程涛眉头一皱厉声喝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来成都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皮鞋重重的碾在泉镜花受伤的肩膀上。
泉镜花的眉毛立刻拧在了一起,他强扯出一个微笑说道:“我只是来这里找点东西而已,不过顺便死了几个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程涛加大了脚上的力度,泉镜花的身子下面都积了一小滩血,他冷笑了一下厉声说道:“ 顺便死几个人?那六个被奸杀的女孩子,望江楼被撕碎的那个姑娘,还有同样死法的张子林,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我不允许你再继续这场杀戮!我这回一定要把你抓回去交给南京的政府,我不在乎自己的后果!”
泉镜花听了他的话却哈哈笑了起来,他笑着说道:“你也好,阁下也好,沈阳的那些军官也好,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当你们需要杀戮的时候你们就有杀戮的理由,当你们想停止杀戮的时候,你们就有停止杀戮的理由,而且你们总是自以为自己永远都是正义的。程涛,你可以在战场上毫无愧疚的打死一个人,你可以这么残忍的折磨我,为什么我就不能利索的要一个人的命,我并没有让那些人受苦,而且我也和你一样,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
“狡辩!”程涛大声喝道,“你危害了这座城市,你必须受到制裁!”
泉镜花美丽的眼睛深处流露出一种轻蔑的神色,他微笑着说道:“制裁?怎么制裁?送给你的南京政府?让他们用比你现在残酷一千倍的手段折磨我,好让我说出我来这里的秘密?到时候,如果我说张献忠的宝藏埋在青羊宫里,青羊宫就会被拆掉,如果我说宝藏在武侯祠里,武侯祠就会被毁掉,如果我说宝藏在百花潭里,那里的每一枝花儿都会被拔掉,那些政客会为了这笔钱打的头破血流,他们就算自己拿不到那笔银子也不会让别人拿到,他们会为了那笔钱毁了这座三千年的城,程涛,这就是你说的正义?”
程涛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有些迷惘,他脚上也不觉减轻了些力道,泉镜花接着说道:“这城里的阴差死在我手里不是很好么?如果落在那些政客手里呢,他们会放过这些拥有神奇能力的人么?这些阴差不会这么痛快的去死,他们会像动物一样被关起来,他们会被用针扎,用电击,用水淹,用火燎,他们会成为部队的试验品,他们将不再是一个人。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因为我就是这么长大的,我就是一个试验品。你们这些满口正义的人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折磨我,玩弄我,还告诉我这是我的荣耀,你想看见这城里的阴差也变成这样么,还有那个死去阴差的女儿?”
程涛和他对视的眼神渐渐开始游离,他冷下脸声音毫无起伏的说道:“我来不是跟你讨论这些的。”
“那我们可以讨论些别的,”泉镜花继续微笑着说道,“程涛,我问你,如果蒋介石亲口问你阴差是谁,阴差到底是些什么人,你会说出来吗?”
“我。。。”程涛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突然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泉镜花扬起下巴笑着说:“你回答有你的理由,你不回答也有你的理由,对不对?因为你总是正义的,就像你把阴长生的消息告诉我是正义的,你现在因为我知道阴长生的事情要除掉我也是正义的一样。这就是你们这些人所谓的正义,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群虚伪的人。”
“你闭嘴!”程涛大声喝道,他一脚狠狠揣在泉镜花的肩上。
泉镜花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他微微笑着说:“程涛,你们总是喜欢看我疼,我也很乐意演给你们看,但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疼。”说罢他松开了一直捂着肩膀的手,在他摊开的手心里放着程涛刚才打出去的那枚子弹。
程涛不由大吃一惊,泉镜花优雅的站起身来,他看着程涛的眼睛轻轻笑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疼,但我很好奇那到底是种什么滋味,所以,我喜欢看别人疼。”说罢他的手掌猛地在程涛的胸口拍了一下。
一股钻心的痛立刻从他拍过的地方蔓延开来,程涛不由捂住胸口痛苦的弯下了身子。泉镜花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脸上的笑靥更加的动人,他凑近程涛耳边轻轻说道:“这是我给你下的咒,你的身体会长出个疮,这个疮会不停的溃烂下去,直到你的五脏六腑都从身体里流出来,但即便如此这个疮都不会停止溃烂,他会让你整个人都烂光。不过我不会让你太快就全都烂掉的,我喜欢欣赏这个过程。程涛,如果我死了或者不开心的话,你会立刻变成一堆腐烂的臭肉。”
程涛忍着身上的剧痛直起了身子,他死死盯着泉镜花说道:“泉镜花,你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泉镜花笑了笑,一步步向后退去,他站在窗台边对程涛粲然一笑说道:“程涛,记住,这只是个开始。”说罢他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
程涛快步跑到窗前,只见一只巨大的非人非鸟的东西驮着泉镜花凌空飞起,泉镜花在怪物的背上微微偏过头对他勾唇一笑,夕阳妖异的颜色打在他的脸上,他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战栗的美。
泉镜花的身体感觉不到痛,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心痛,但是他一直在学习如何让别人心痛。阁下告诉过他,心痛是一种让人兴奋的滋味,这世上没有比心痛更令人刻苦铭心的东西。等到阴长生把他交代的话告诉城里的阴差之后,程涛会不会心痛呢?泉镜花这样想着,他美丽的脸上没有丝毫残忍的表情,反而透出一种孩子般的兴致勃勃。
怪物扇动双翅带着泉镜花飞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烧云中,他抬手蹭了蹭额头,却蹭了一手的黑,他这才想起自己眉毛上涂了东西,他看着手指疑惑的想,这到底是什么颜色,为什么画在眉毛上呢?他身边的云如火焰般燃烧翻卷着,但在他的眼里,这世界永远只有无尽的灰色。
☆、送行
尽管程涛嘱咐刘子密一定要封锁此次碎尸案的消息,但是这么大的事怎能瞒得过消息灵通的记者,第二天这件事就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市民争相购买当天的报纸,本来稍稍散去的恐慌重新在成都的上空聚拢起来。让市民感到讶异的是,这次的受害者不像前几次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死的竟是个老头子。触目惊心的加粗标题下,印着一张小小的受害者的照片,在照片下寥寥数字概括了这个人的一生:“张子林,男,五十九岁,满族,成都人,燕京灯铺老板,单身,无亲属,死后尸体无人认领,由警齤察局代为处理。”
今天的天空一直都阴沉沉的,吸满了水的乌云低低的压在城市上空却迟迟不落雨,水淋淋的天空让人心里都泛起些发潮的烦躁。这欲雨的天气折磨了人大半天后,一场清凉的雨终于从天而降。万千雨丝轻盈的落入南河中,激起钢琴般清脆的落雨声,轻快的雷声从天上滚过,空气中清凉微甜的雨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空旷的南河边梁九凤和叶皮影相依站在细密的雨帘中,叶皮影手中打着一把破伞遮着两个人,他们一起望着河面上被雨水打起的晶莹的水花,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没有痛苦,也没有哀伤。
死,似乎是人间最可怕的事情,任尔盖世英雄,绝色美人,都怕那无常叫魂,阎罗索命,一旦撒手人寰,这个世界将和你再没有半分关系,而没有人知道此生之后何处是彼岸,那荒芜的死亡的旷野是人死后最大的孤独和恐惧。
而阴差却不怕死,他们也不会为死悲伤,因为他们死后的路是早就定好的。生前做阴差,死后做冥吏,这是所有阴差的宿命。凡是以活人之身踏入众鬼之国的人,死后再也不能转世进入阳间,他们将永远的在地府中为阴天子服务,地狱不空,永不超生。他们不办葬礼,不立墓碑,不设牌位,因为这个世界他们再也不会回来,这些人间的礼节跟他们没有关系。
梁九凤抱着一沓宣纸和几枝画笔静静的站在叶皮影身边,她年轻稚嫩的脸上显出一种超出她年龄的沉稳和安静。她不是阴差,但她从小对死亡的理解就与别人不同。她爹死的时候也好,这次张灯笼死的时候也好,她都没有哭过,她从来都不会为死亡哭泣,她明白他们是被阎王叫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她哭他们也听不见,还不如多看看这虽有诸般不如意却有滋有味的人间,因为终有一天她也会进入那个幽暗不见底的地府。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后,梁九凤开口说道:“叶皮影,张灯笼真的是被五通撕碎的吗?”
叶皮影点了点头说:“就是五通,你上次不是跟我说阴长生被啥子东西附体了以后闯进你家吗,附在阴长生身上那东西就是五通。”
梁九凤皱了皱眉说:“可是我听我爹说过,五通最后在清朝闹事的时候,满人的皇帝叫了一百个萨满把他封起来带到沈阳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会找到阴长生附在他身上?”
“这城里进来外人了,是他们把五通从沈阳带进来的,”叶皮影望着河面说,“能解开一百个萨满法师的封印,进来的这个人不简单哪。”
“可是他们把五通带进来想做啥子呢?我听我爹说五通是被阴天子的五万万冥银压在血池地狱里的,当年五通能跑出来就是因为张献忠不知道怎么把地狱里的冥银给借出来了,这回那些人又是为了银子吗?”梁九凤问道。
叶皮影摇了摇头说:“不晓得,九凤,你爹有没有讲过啥子叫五通闹判?”
梁九凤想了想说:“他说血池地狱里的五通每三百年就会咬死看守血池地狱的判官,然后进入人间,到时候人间的阴差会一个个被他杀掉,一旦阴差没有了,阴差身上进入地府的令牌就会落到五通手里,到时候五通就能把血池地狱里镇压恶鬼的冥银借出来,然后地府的大门就会打开,所有的恶鬼都会从鬼怒川进入人间。”
叶皮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只怕这次也是劫数该到了,你爹死之前不是说过我们都会赶上这一劫吗,只是没想到,张灯笼这么快就被叫走了。”
梁九凤仰起脸看着叶皮影说:“叶皮影,有一天你也会这么走吗?”
叶皮影笑了笑说:“只要我活着,我就好好活着,不去想死的事。”
梁九凤听了他的话也淡淡的笑了,她低头抚着手里的宣纸说:“叶皮影,虽然张灯笼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他生前最喜欢画画了,我想把这些东西捎给他,不然他在那下面那么多暗无天日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张灯笼听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他摸了摸梁九凤的脑袋后向着烟雨迷蒙的河面挥了下手,口中呼道:“船来。”他的话音落下后,一只小船穿过雨帘缓缓向他们驶来,小船靠着岸边停了下来,撑船的船家整个人藏在大大的斗笠和蓑衣中,他脚上没穿鞋,一根铁锁链把他的脚腕锁在船上。他缓缓扬起脸来,那大大的斗笠下竟是颗骷髅头。这只小舟是南河上专门送亡魂通过鬼怒川去冥府的鬼船,撑船的恶鬼名叫转轮。他对叶皮影抱了抱拳说:“叶先生有何事?”
叶皮影也对他抱了抱拳说:“前几天张功曹被阎罗招入酆都当差,劳烦你稍些人间的东西给他。”
转轮说道:“好说好说,阴兵马上要从南河上过,你在我船上焚了要捎的东西,我托过路的阴兵捎去便是。”
“有劳了。”叶皮影对转轮微微欠了欠身子后,拍了拍梁九凤的背说:“上去噻。”
梁九凤点了点头就踏上了鬼船,转轮把长长的膏子在河边一点,小船就悠悠的飘走了。小船驶到河心时,转轮用手在船头一指,船头立刻燃起一团绿莹莹的火焰,他对梁九凤说:“你可现在焚化你手里的东西,阴兵马上就要来了。”
梁九凤对转轮道了声谢,就蹲□子把手里的宣纸一张张放进了火里。绿色的火苗有如绿色的绸缎一样跳跃着,白色的宣纸一入火就化为了灰。有几张白纸上还有张灯笼生前的画,有兰花,有金鱼,还有怪石和瘦竹。梁九凤看着这些画眼前不由浮现起张灯笼画画的样子,他画画的时候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瘦骨嶙峋的大手紧紧握着笔杆,但这一切从此只在她的记忆里,今生缘分已尽,从此她的轮回里再也见不到他。
突然一阵旋风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