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舫
人……不过他对自己却毫不怀疑,这是为什么呢?我又想到了马车上父亲那番话,是因为我的母亲么?那个苍白而又无力的女子,我已经回忆不出她的笑容……
看我有些发呆,父亲提高声调说道:“娆儿!现在该你来说说了!”
“呃……”对了,我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导演这出戏吗?我发什么呆呢?!赶紧收回神,道:“是!父亲。”
一边招呼着把人都聚拢来,一边整理着思路。当一干主仆们围成半圆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理清了想要说的话。那么,开演了!
〖紫·第十一章〗除奸
“这次的墓穴,是谁负责挑选的?”我环视人群,用没有情绪的语调发问
“是……是我”站出来的是吴总管
“呵,选的真是好啊!”我不冷不热的说着
吴总管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小姐明察……小的只是负责联络,看中这块地儿的是邻村的张保仙师傅啊!”
“哦?那你是怎么联络上张师傅的呢?”
“这……我……”
“说!”周老爷动怒了
“小的说、小的说!”作威作福的吴总管此刻吓得屁滚尿流“是、是八姨太让小的去……”
一旁的八姨太早已花容失色,跌跌撞撞来到周老爷跟前,连连辩解道:“不关我的事啊!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懂得这些!啊……老爷、老爷,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吴总管他诬陷我!”
八姨太曾经是老爷最喜爱的姨太太,可如今也是岁月催人老,眼角额头的皱纹都残酷的宣布她在东厢的竞争中已不再具备优势,连她身上那件裘皮大衣还是六年前生日时老爷送的那件,可见她窘迫的时日已久。怕是从十姨太进府起,便已风光不再。
这样只有姿色没有胆色的人会请人施展一系列的连环扣,且层层相互不容有失?不,八姨太绝不是有这等心机之人……那又会是谁呢?
这时吴总管也在一旁哭嚎:“小的也不懂啊!许是那张保仙跟老爷有仇……”
老爷的面色很难看,似乎有些动摇。毕竟自己仇家众多,吴总管说的也不是不可能。何况他跟随自己多年,自己待他也不薄,没有理由做出这等事情。
我却不以为然——在西院的一幕幕都说明你有参与其中,现在装什么无辜!想了想,我心下了然。来到吴总管面前蹲下,掏出怀里的小黑匣子,和颜悦色的问道:“那吴总管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呢?”
吴总管脸色大变,吞吞吐吐道:“不、不知……”
“哦?在西院的时候你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嘛,你还说是‘歪门邪术’?”
吴总管一言不发,【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我冷哼一声,说道:“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下人都受了伤,而你,却毫发无损?”
见吴总管的面色又变了,我心知正中要害,却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小丫头你会后悔的”
这是在威胁我吗?呵,看来我要不吐不快了。心里暗暗发狠,起身命令道:“搜他身!”晃了晃匣子里取出来的小黑棍,说道“应该有类似这样的东西。”
果然,下人从吴总管身上搜出一块扁平的黑色挂件。我得意的看向吴总管,他却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冷笑着吐出让我全身僵直的话语:“我有这东西就有嫌疑,那么四小姐又该如何定夺呢?”
大意了……我脑海一片空白,只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想到被反咬一口。
“是贫道赠与四小姐的。”诶?这是怎么了?定澜道人在帮我?
“也难怪四小姐没曾跟老爷提起,这东西确实有些邪门。还望老爷见谅!”
“既然是道爷相赠,在下自然不做计较。”周老爷说道,一边怒喝吴总管:“该死的奴才!还不快快将那幕后主使道来!或许还能念在你为周家尽心力那么多年的份上,留一个全尸给你!”
周老爷这番话道出了周家严酷的家法。从家人到奴仆,滥用私刑不说,稍不中意就遭到毒打更是家常便饭,若是更严重些的就直接处死。周府三天两头就会抬一些“腐坏了的食材”丢去荒野,喂了那些豺狗。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能在周府做工混到一顿饱饭,还有工钱打赏。比起外头风餐露宿,还要担心被流弹误伤的日子实在是好多了。所以周府从来都不缺下人。
吴总管此时已近绝望,他癫狂地大笑:“来啊,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说的!”
“哼,周府的家法。总有一种会让你开口!”周老爷冷冷的说道
吴总管的面色极差,冷汗直流。看来从前他也没少折腾过别人,现在轮到自己要尝试那生不如死就一副草包样,孬种!
“好了,不需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立刻回府!”老爷下令道。于是两个奴仆上前架起吴总管,众人开始打道回府。
“不要!我不要回去!!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吴总管突然疯了一样嘶吼起来,死死拽住路旁一棵树,指甲深深嵌进树皮,已经渗出血迹。一旁的两个奴仆竟是拽他不起,只得维持怪异的姿势僵持着。
眼看着吴总管就要被拽下树去,人群中似乎有所动容。终于,一个仪态雍容的女人冲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喊道:“别拉了!是我!都是我指使的!”
竟然是四姨太!因为三少爷的才学,母以子贵的四姨太地位几乎与大太太不相上下。为什么她要指使人来破坏周家的风水?难道连自己儿子的前程都不顾了吗?
仿佛看出众人的不解,四姨太一边落泪一边说道:“确实是我……因为,严儿(周严,周家三少爷)是我和锦文(吴锦文,吴总管)的孩子。”
一语道破天机,众人恍然。周老爷勃然大怒:“你这贱人!”一把掏出配枪,对准了四姨太。
泪水化开了脸上的胭脂,四姨太抬起朦胧的泪眼,对上的却是吴总管:“锦文,我恐怕要先去一步了。咱们来生再见……”
不容她多说,一声枪响,四姨太就此香消玉殒。
吴总管哭得老泪纵横:“若琳……你这样做会害了严儿啊……”
“哼,还惦记着你们的儿子?放心,我会好好照料他。不过,你已经看不到了!”
枪声再次响起。
“回府!”周老爷决绝地转身。一帮仆从,家人小心翼翼跟着。
我回过头看到的,是相依相偎的吴总管和四姨太……或许该称做吴锦文和刘若琳。突然有点动容,心里腾起一个奇怪的想法:父亲,你这么做其实是成全了他们呢……
从族陵回来,父亲便急忙赶往大厅安抚宾客。
父亲上前拱手道:“方才与凡清观的道爷去了一趟族陵,道爷建议将火化时辰推迟到明日午时。有劳各位多待些时辰了。”
一番寒暄自是难免
“诶!周老爷哪里的话,太老爷子是我们大家的家长,为他守灵送终是应该的!”
“是啊,我们都不在乎多呆那么点时间。兄弟们,是吧?!”
“各位盛情周某也不推辞。只是这原本是家事,不好耽误各位太多时间。这样吧……寒舍略备粗茶淡饭,请各位到东厢慢用。若是有事不便久留,也请用过饭才走。”
“周老爷客气了,咱们兄弟自个儿来就成。周老爷您忙您的……”
“对对对,咱们有的吃喝那就成,周老爷不用忙着应付我们这群老大粗!”
………………
饭后一些军政要员就告辞了。另外报章媒体那些人似乎对接下来的仪式并无兴趣,于是便告退了。留下的,大多是黑社会的混混,还有与周老爷结拜的几个弟兄。
午时,太老爷随着西楼消失在火光中。虽然原本就有计划在西楼中火焚,但有余我的坚持,这件事便被敲定了。“以火焚之,以绝其气”。我看着西楼在大火中成为残垣断瓦,却未曾想过若干年后周苒会失足从这废墟上跌落。这是对我的报复吗?
没错,当时我是故意要将西楼除去。那是一道阻碍,我的前程,不容半点闪失!
翌日午时,落葬的过程很顺利。
回到周府,父亲对我大加赞赏,极力主张我和周苒搬到东厢居住,被我婉拒了。我可不想与那帮姨太太们争锋。父亲似乎了然,也不强求,但是在西院为我们姐妹俩盖了一座两层的小洋楼。
之后,我开始随父亲出入各种重要会议、名流聚会。我在周府的地位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时间,一晃便是十年。
有没有听说过“十年风水轮流转”?
〖紫·第十二章〗反间
有些事情,牺牲在所难免
会失去贵重的东西也未可知
为了得到
在所不惜
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借口年少无知
我们谁不是负罪向前?……
如果是真爱,
失去又何妨?
又何妨…
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
【我是周娆。我的未婚夫,名叫江崇雨——一个有着诗人般优雅气息的名字。然而我和他之间并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我是周娆,二十五岁。现在的我已经有着少校的军衔,前途一片光明。家人也不敢再小看我,就连哥哥们有什么重大事件要向父亲禀告之前都会征询我的意见。是的,我是父亲最亲信的人,是他的左臂右膀。】
我的未婚夫是来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和名字一样,有着雨天温润柔和的气息,而我却与他亲近不来。他来自书香门第,是一名画匠兼中学教师,与我的职业大相径庭。我疏离他的原因是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我的未婚夫是敌方的间谍。
连父亲都没有告知,我偷偷遣人跟踪江崇雨。他的每一次外出,每一次接头联络都逃不出我的眼睛
我在等待时机,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从下线那里得到确凿的信息:敌方准备将一批军火转移至某处,负责联络的正是江崇雨——一旦确知那批军火的下落,我便收杆!将那批军火纳入我军的库存,留为己用。
计划原本是如此的,然而变故突发:敌方将派出转移军火的军队人数众多——这是我所不愿意获悉的。我手下可供差遣的士兵数量并不多,区区近千人,相较于对方一个营的兵力实在是不够看。然而我想要独立处理这桩事件,并藉此获得父亲更多信赖的邀功心理作祟,我并未将此事禀告父亲。
于是我改变了方案:一旦确知军火的存放地点,立刻在周围部署、在军火运到前埋放炸药。然后,等到运输队伍抵达的那天将他们一同炸飞上天!
“哈哈!”
【那是你的未婚夫啊!……】我讶异于自己的冷血,脑海中迸出这样的思绪。这人,真的是我吗?且不说她正计划着杀死自己的未婚夫,更何况还有一个营的人命啊!
谁?!
【是什么?那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声音?】
【我就是你……】真的,是我自己吗?
??“别跟我说这些!谁都不会明白的!!”
看着嘶吼着的周娆,我无力的看着一切继续向前推进。这是我的过去,我的记忆。我不能改变的东西,唯有接受……
那天黄昏,我去西院看望师父。师父已近风烛残年,却固执的守着他的茅草屋不愿搬去洋楼和我们姐妹同住。临走的时候,我又一次提出让师父搬过去的打算。这次,师父的回答却和以往不同:【没关系,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
师父这是怎么了?觉得身体欠恙么?还是……我摇了摇头,下决心以后多来看望他老人家。毕竟,他和周苒是我为数不多的可以交心的人。
谁知道,这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面。
娆苒居,这是父亲为我和周苒盖的两层小洋楼。米色砖墙洋红屋瓦,简单却不失别致。屋内的摆设也可谓应有尽有:留声机、收音机,甚至一台从M国海运来的放映机。一切市面上时新的、能弄到的,我都想办法弄回这洋楼里。
只可惜,它们的主人之一却无法将它们运用自如。想到楼上,总喜欢在床上半躺着看书,要不就是坐在轮椅里对着窗口发呆的周苒,我重重叹了口气。
丫鬟接过我的外套,便低着头退开。我知道我在下人的眼中是一个严厉的人。虽然我平时并不怎样使唤他们,但是在父亲的身边使得我在他们之中的威压无形扩大了许多。
回到这里,我想要的是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