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相比之下,重阳教众就显得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虽然李闲毫无统率之能,但数百人的队伍竟毫不显乱。双方从恒帮立帮就打到现在,可谓积怨已久,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开始火并起来。甫一相接,白马堡就扔下了数具尸体,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再不成阵。有些人退入了商行内,重阳教众如影附形地追了进去。
李闲炎阳出鞘,向许子悠轻斩而去,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几曾想到,在再次与许子悠兵戎相见时,竟不是含恨出手的雷霆一刀,相反地是在演戏呢?
许子悠见到李闲那微弱得几不可察的黄芒,脸上也浮起一丝苦笑。长剑递出,出乎李闲意料地,是刺往李闲刀势中唯一可称得上强点的位置。
李闲会意,也报以苦笑。刀势暴涨,黄芒剧盛,空气中弥漫着灼热却并不霸道的热浪,地上的积雪竟开始缓缓消融。这一刀,真气收发直如反掌,已达巧夺天地造化之功,与江乘风当日力败天鹤的刀法相比,已经决不逊色了。许子悠的瞳孔猛然收缩,长剑一偏,疾刺李闲咽喉,竟出手就是以命博命之局!剑中隐含风雷之声,在李闲听来,这本来没什么希奇的剑气呼啸声竟变得无比惊人,耳鼓被震得隐隐作痛,满街的喊杀声被这一剑全然掩盖。
李闲神色不变,看似不留余地的刀势轻巧地回转,结结实实斩在许子悠的剑身上。随着一声清响,刀剑粘在一起,两人身体相抵,各自望见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许子悠短暂的传音飘入李闲耳内:“谢谢。”
李闲眨了眨眼,也不说话,宝刀一收,再度劈下。许子悠横剑一封,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转眼望去,长街上的战斗根本毫无悬念,只在这么一会儿,就已由对峙变成了追逐。
“富记”商行的掌柜急匆匆从街头跑来,许子悠喝道:“官兵来了吗?”
掌柜哭丧着脸,道:“我连个小军官的面都没能见到,就被哨兵轰了出来。”
李闲大笑道:“许子悠,白马堡气数已尽!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你现在投降,老子还可以既往不咎!”
许子悠“呸”地一声,恨恨道:“李闲,算你厉害!这笔账早晚向你讨回来!”
话音未落,已拔地而起,投向商行内院,谁都知道这小子接老婆去了。李闲哈哈大笑,长刀遥劈,许子悠轻晃一下,瞬息去远。
数名重阳教众来到李闲身边,低声道:“教主,敌首已逃了,这些人怎么处置?”
李闲环视战场,数十名白马堡的残兵余勇正在打打逃逃,身边不远处商行的掌柜打着哆嗦蹲在一边。看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李闲微叹一声,道:“把掌柜的带回去,以后神教在这里的生意,还要靠掌柜的帮忙。其他人……不要留活口。”
众人领命而去,一个教众把那掌柜拎到李闲面前,那掌柜的破口骂道:“重阳教的魔头就知草菅人命!他们已经溃逃了,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李闲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喟然道:“如果他们不死,早晚会拧成一股,成为我们在雁门关内的一根刺。白马堡的子弟又是悍勇之辈,毫无降意,若是我们一意生擒,必然要损失更多的弟兄。战场之上,仁慈不得。换了是许子悠,也会像我这么做的。”
掌柜默然。其实李闲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刚才和许子悠的暗通款曲,说不定已有眼尖的看了出来。下达了斩尽杀绝的命令后,教众们杀红了眼,将使敌人逃走的几率大减,也就使许子悠更安全几分。
忽然之间,李闲感到无比的厌倦。
杀人,被杀。定计、破计。曾经以为江湖多姿多彩,如今细想起来,所谓江湖,就只不过终日在这些东西上徘徊,永无休止。
这些东西,真的不适合自己。浪子的归宿,在天涯。
战场的清除已经结束,重阳教众不等李闲发令,已经在自发地处理尸体。
街头马蹄声响起,一队官兵赶了过来。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喝道:“何人在此当街械斗?”
这人一开口,李闲就听出他正是此前在许子悠房间里骂人的将领,马上堆起笑容,道:“我等得知白马堡有不轨之心,特来除害。这是一点微薄心意,请将军笑纳。”说着悄悄递过一大叠银票,又顺手将解毒药塞在银票底下。
那将军掂了掂银票,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闲一眼,低声道:“你们这些江湖人,胆子真不小。这个计策是谁想出来的?我家夫人痒了一夜,将军大怒,差点就发兵去灭了白马堡。若不是许兄弟事先知会过,我还当真不敢在将军面前担保可以追回解药。”
李闲心中苦笑。原来这将军也是许子悠一伙的,自己隔墙听了半天都没能听出破绽来。许子悠事先知会了这人,不仅让事情进行得更有保障,还顺手送了这人一个功劳。手段至此,李闲自认自己实在还嫩。
这是怎样的江湖啊!许子悠、徐弈、楚梦……这个江湖是他们最好的舞台,而他李闲身处其中,脆弱而暧昧。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将难求
然而此时,本应早已远去的许子悠和薛思雨,却依然站在关外不远处的雪林中,他们面前站着一名年轻女子,红衣胜火。
“李闲说,你们此去也许会有危险,更可虑的是或许无人可以信任。”司徒贝贝说道:“我们都分身乏术,否则,李闲说他想先去一趟白马堡的。”
“即使李闲来了,也帮不上我什么忙。”许子悠洒然笑道:“白马堡的家事,我自己会解决。不过,你们身上有件东西,对我很有用。”
司徒贝贝点点头,道:“李闲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令牌。”
许子悠伸手接过那块毫不起眼的小牌,顿了顿,笑道:“没想到弄了半天,我反而要靠敌人的探子来帮忙探察我的家事。”
司徒贝贝也笑了笑,道:“只要你别把那些探子们灭了口就行。”
“哈!”许子悠笑了一声,笑声里不知是苦涩还是赞赏:“贝贝姑娘越来越厉害了。既然贝贝姑娘已经不是那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子悠也就趁这机会问问,重阳教面对敝堡的变故,将会采取什么措施?”
司徒贝贝微笑道:“我们和楚梦有个协议,在互不干扰的前提下,各自击破另两个对手。既然白马生变,我们等于已破了白马,那么下一步的事就不在协议范围之内了。”
“也就是说……”许子悠一字一顿地道:“萧无语的人马,快到天山脚下了吧?”
司徒贝贝心中剧震一下。如果白马堡的内部没有问题,有许子悠坐镇雁门关,进攻白马的大计几乎可谓必败无疑!强自压下心中涟漪,迟疑道:“他们的事,我不清楚。”
许子悠携着薛思雨大笑而去,道:“一统江湖,近在所望。许子悠会在大草原上等李闲来喝酒。”
司徒贝贝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细细品味许子悠的话语,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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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乘风与薛昌等人分宾主坐了下来,薛昌亲手为江乘风倒了杯酒,酒在杯中,呈现出奇异的嫣红,晶莹剔透,从酒光里隐隐透出一股冰凉的味道,虽在风雪冰天,却并不显出寒冷,相反地令人心头一阵清凉。
添满了酒,薛昌笑道:“冰雪蛮荒之地,没有好酒,江守护使将就着喝吧。”
江乘风微笑道:“薛掌门说笑了,这玄冰朱果浆都不算好酒,天下的酒都不能称为酒了。只不过,江某很好奇,以两位目前的局面,应该没有闲情也没有余力去搞这等好酒来品尝吧?”
“江守护使果然好见识。这是前些时日我的女儿从白马堡为我送过来的酒,如今已是最后半坛了。”薛昌盯着酒杯内的嫣红,神情变得落寞起来。白马堡运来的酒已尽了,与白马堡的情义也走到了尽头。
仿佛听出薛昌话里的绝望,欧阳斌不语,江乘风笑了笑,举杯细细品了一口,长吁一口气,叹道:“好酒!”
薛昌也不说话了,和欧阳斌一起静静地看着江乘风。江乘风的眼光扫过他们的脸,微笑道:“其实这酒是很特殊的存在。把冰的清凉和酒的燥热融合在一起,竟是浑然无间。”
两人同时微颤了一下,露出思索的神色。
江乘风淡淡道:“把希望寄托于白马堡,是很不明智的行为。白马堡的反复无常是出了名的,当时我们神教也被他们背叛过一次,但终究自己站了起来。为了自身的发展,他们可以随时抛弃盟友,我们又何尝不能随时更换最适合自己的盟友呢?”
薛昌叹道:“问题是,我们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利,一旦被新盟友再度抛弃甚至出卖,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偏偏贵教也不是那种信守承诺的教派……”
江乘风哑然失笑,道:“江某也不敢代替神教向你们做什么保证。但是江某很清楚,在目前的形势下,神教的最大敌人是柳牧之,而你们也恰好是柳牧之心中的一根刺。这就足够了。”
欧阳斌缓缓道:“贵教是江湖百年毒瘤,正道人士无不欲除之而后快。我们若与你们合作,将受万众唾弃,便是老夫自己,也不愿接受!”
江乘风心中冷笑。薛昌的问题其实也是关于重阳教的名声问题,但是二者出发的角度全然不同。薛昌的立足点是厉害关系,而欧阳斌这老头只一味顾及正邪之分这样毫无意义的东西。江乘风更欣赏的是薛昌,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很敬重这个把道德放在心里的老头。
“正与邪,无非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不同而已。自李闲做了我们的教主后,虽然他没有正式劝戒过我们什么,但是不知不觉间,神教行事的方式已与以往大不相同,邪则邪矣,魔则未必。”江乘风轻啜着酒,慢悠悠地说道:“目前的状况下,我们的目标既然一致,又为什么不能有合作的可能?至于江湖唾弃,这更是无稽之谈,霹雳堂与我们合作多时,也不见江湖朋友骂了他们什么。事实上只要自己站得正,又何必介意盟友是正是歪?毕竟是结盟,而非投靠。”
见欧阳斌脸色和缓,江乘风又道:“或许你们都不知道。武当的紫虚道长早已和教主订立互不侵犯协议,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合作。武当既然可以,天山为何不行?”
被憋在天山一隅多时的薛昌和欧阳斌等人,显然不知武当和重阳教关系转变的事情,江乘风这句话,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惊天霹雳。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心中同时预感到重阳教一统江湖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大了。
“少林呢?”欧阳斌的容颜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十岁,有气无力地说道。曾经一同摧毁重阳的盟友们,慕容早灭,华山不动,武当淡出,天山变质,银龙失利,眼见在不知不觉中,依然抵触重阳的,只剩关中剑派、苍梧剑派这些次上许多级的小帮派以及声势渐跌的银龙堡。少林何去何从,成为最可虑的问题之一。
江乘风心里也抖了一下。少林的问题,众人好像真的忽略了。如果这次胜了天山,重阳教一统江湖的势头已经难止,少林会不会又像上次在开封时一样横加插手呢?
事实上那些和尚们倒是名副其实的与世无争,只要重阳教没有表现出什么滔天罪恶,少林一般是不会出手做些什么的。上回迷踪谷一役,谁是谁非已经弄晕了和尚们的脑袋,因此近来重阳教的斗争,和尚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眼见天下一统于重阳,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这件事情,看来要找个时机与李闲一起去少林拜访一下那几个和尚,以观其心。
心中计议已定,面上却不露声色,微笑道:“近来神教也进行过不少大争斗,少林寺若是一意要管,早已来管了。”
江乘风这句话大有技巧,听在两人耳内,显然少林和武当是站在同一立场了。
欧阳斌闭上眼,过了良久,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这事你们拿主意吧。我,老了。”
薛昌也轻叹一声,幽幽地道:“重阳教有江守护使,胜过千军。若我薛昌有这等人才使用,何愁柳牧之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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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乘风从薛昌的势力范围出来,天色已经昏黄。看看四下无人,展开身形,急速往一条小道掠了进去。
他去的位置是天山东部接近恒山的地方,关中剑派和苍梧剑派就驻扎在这以南的地区,北边是薛昌的势力范围,西边是柳牧之与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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