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司徒贝贝坐在秦淮对面,把烛台移开,身子往前探出老远,眼睛已快贴到了秦淮的下巴。秦淮俏脸飞红,对着司徒贝贝古里古怪的问题,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秦淮不是脸皮薄,而是面对着司徒贝贝,她的心理很特殊,难以言喻。
“没有啦,贝贝姑娘,我和李闲其实……其实没什么的。”
司徒贝贝狡鲒地笑笑,道:“还说没什么,脸红得跟苹果似的。啊,真奇怪,我听他们说,秦姐姐比男人还厉害的,怎么会脸红?”
秦淮的脸更红了,说道:“别听他胡说。”
“说的又不止李闲一个。”司徒贝贝笑嘻嘻地道:“秦姐姐以一己之力,压得太湖水盗贴贴服服,整个江湖谁不知道这事呀?”
“是呀……水盗。”秦淮苦笑一声,定了定神,说道:“重阳教的诸位前辈也有提起过我吗?”
“当然有。江老不死的给你的评语是精通韬略武艺不俗。我在恒山听你的名字,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秦淮怔怔地望着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烛光映照下,清晰地看出她心力交瘁的疲惫。
司徒贝贝的心中一阵的怜惜。将心比心,如果这些担子压在她身上,她早就累得哭爹喊娘了。
秦淮缓过神来,有点麻木地问道:“贝贝,你说,他们会不会说我是故意要攀上重阳教主往上爬呢?”
“……”司徒贝贝愕然:“秦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毕竟……李闲他本来就有你,我这么插进来,本就不应该。”秦淮的眼神有点空洞,全然找不到她那统御一个微弱的帮派挣扎于江南时那种英姿。“当时我一个人,在微山湖带着一群最低级的盗匪,想要找徐博报仇,几乎是痴人说梦。李闲出现了,顺着他的关系,我出力打败了银龙堡,更出乎意料地当上长江联的当家,挤身为江南举足轻重的势力之一。我知道,无论是徐不疑与徐弈父子,还是霹雳堂的刘凡,都没有把我这个所谓当家放在眼里,他们的眼里,只有我身后的李闲。而我,只是在为了自己的目标攀龙附凤而已。我不怕他们怎么想,我只怕重阳教的前辈们会不会也这么想,贝贝姑娘会不会也这么想,李闲会不会也这么想。”
一口气说完这些憋在心中许久的结,秦淮自觉有些词不达意,不过也觉得舒服了许多。她一眼就看得出,司徒贝贝是个善良的女子,一定能帮自己解开心结。她的自尊告诉她,如果司徒贝贝等人真那么想,那么无论她多爱李闲,也只能坚决地离开。
秦淮说的舒畅,司徒贝贝听得是瞠目结舌。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秦淮的心里竟然转着这样的念头。与其说是担心他们的看法,倒不如说是……自卑。
是的,自卑。
司徒贝贝原本一直认为,手段厉害的人,一定是自信的人。像李闲,像厉天。可是,秦淮的内心却让她窥视到了一种奇特的人性,外表的坚强,内心的自卑。
司徒贝贝兴起一种奇异的想法。如果就让秦淮这么想下去,她一定会离开李闲的,到时候……不就没有人和自己抢了么?
望着秦淮憔悴的脸,司徒贝贝心中一软,一句“是的,我是这样想”怎也说不出口来,嘴唇动了一动,终于说道:“秦姐姐你别想太多了,我们怎么可能这么想?叔叔伯伯们都对你没口子的夸赞,李闲一想到你就两眼放光。我以前虽然不认识你,但一直很佩服你,来南方之前,我早就把你当姐妹看了。”
“真的吗?”秦淮两眼闪过一丝光彩。
“当然是真的。”司徒贝贝暗自咬了咬牙,说道:“李闲那家伙我清楚得很,一定是他先勾引你的,不可能是你去勾引他。”
秦淮的脸又红了,喃喃地道:“贝贝难道不恨我吗?”
司徒贝贝咬着下唇,道:“如果你不是为了他付出了这么多,我肯定会恨你的。可是……唉,说到底,我又不是他的妻子,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秦淮微笑道:“李闲的心中,就是把你当作妻子的。”
司徒贝贝的脸也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秦淮望着司徒贝贝,微微笑了。真是很好的一个女孩,善良可爱。秦淮忽然感到了一种温馨,在姐姐去世之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温馨。
“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会不会出事?”司徒贝贝忽然打了个激灵,想起了这个问题。
秦淮微笑摇头,说道:“不会的。徐弈新丧,银龙堡人心不稳,加上徐不疑伤势未愈,如果贸然对李闲和江乘风出手,必将付出极大代价。”在这一刻,秦淮终于又回复了那一帮之主的影子。
司徒贝贝担心地道:“但银龙堡里说不定还有那组织的人呀。如果他们和银龙堡联起手来……”
秦淮笑道:“但他们也不知道厉大哥有没有潜伏其后呀。虽然厉大哥还躲在这里喝酒,但是说实在话,只要有厉大哥的名字在,就足够吓得很多人兵器都拿不稳。”
司徒贝贝也笑了起来,道:“秦姐姐真厉害。”
秦淮失笑道:“贝贝也很厉害呀。”
两女相顾而笑,共同的牵绊,通过这一笑紧紧联系在一起。
正在此时,门外也传来一声爽朗的笑:“看不出来,你们的脸皮居然比我还厚,互相夸来夸去,脸也不红。”
两女顿时对着门口怒目而视,李闲带着一脸欠揍的表情倚在门边,笑嘻嘻地道:“今天的银龙堡之行很有收获。你们如果不打我,我就讲给你们听。”
秦淮撇撇嘴,道:“先透露一点,让我们鉴定一下是否物有所值。”
李闲伸着懒腰走了进来,道:“第一件事嘛……我见到了一个情敌。”
第一百六十三章醉梦
听到“情敌”二字,秦淮的脸只是微微红了红,尴尬程度还比不上之前被司徒贝贝挪谕的时候。聪慧如她,早就预料到李闲此去必将带回来这个消息。
司徒贝贝拊掌笑道:“一定是关于秦姐姐的情敌!”
李闲讶道:“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其实这个情敌是冲着你来的耶!”
司徒贝贝扬了扬脖子,撇嘴道:“谁这么不知好歹,本姑娘踢爆他的……”
“好好好!”李闲举手投降道:“司徒小姐天下无敌,小人怕怕。不过……这个情敌来头不小。”
秦淮淡淡道:“他说了些什么?”
李闲耸肩道:“他说,如果我把你给他,他就把银龙堡给我。”
秦淮自嘲地笑笑,说道:“原来我也挺值钱。”
李闲睁大眼睛,道:“你哪能这么便宜呢?十个银龙堡也买不到的!”
秦淮心中一跳,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低骂道:“就会油嘴滑舌。”
司徒贝贝笑道:“秦姐姐,我没说错吧?都说他想到你就两眼放光的了。十个银龙堡都买不走耶!”
李闲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司徒贝贝的善解人意,让他感动不已。早在这次初见秦淮时,他就已明白了秦淮心中的结,这个结,他李闲是不合适开解的,只有司徒贝贝能完成这个任务。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先交代司徒贝贝,她却已经抢先做到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看着司徒贝贝真诚的笑容,李闲再次地为自己分心多爱感到惭愧。
秦淮敏锐地捕捉到李闲的眼神,那眼神里的讯息虽然无法读取,却没来由地让她感到一阵失落。
“要和银龙堡开战了吗?”秦淮轻吁一口气,收拾情怀,淡淡道:“探子来报,杨乱带领的组织人马已经在银龙堡外十里扎营。两家若是联手,我们的力量根本不够。”
“也许……我们和那组织会先做了断。”李闲坐了下来,沉吟道:“明晚,江老头和玉秋水有个约会。”
秦淮皱眉道:“在哪里?”
“烟水阁。”
“什么!”司徒贝贝和秦淮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谁都知道,在烟水阁和玉秋水见面意味着什么。这就是只身入虎穴,不成功便成仁!
“是场不好打的仗。”李闲冲着秦淮苦笑道:“江老鬼又没了想东西的心思,我需要你的统筹。”
“江前辈没了心思?”秦淮讶然道:“这场战,江前辈是重要主角。如果他没有斗志,那什么统筹都是白搭。”
“倒不是没斗志。只是脑子没有平日那么清醒活络而已。”李闲叹道:“死了儿子还能保持他这样的清醒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果排除变数……”秦淮沉思道:“烟水阁里将会有玉秋水、楚梦、杨乱,以及一大批的高手。若只以我们这里的力量,倒不是不能取胜。不过……”
李闲苦笑道:“不过他们当然不会傻得跟我们硬撼,到时候烟水阁里会有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比如刘凡、比如徐博。”
秦淮盯着李闲,一字字地道:“难道你没考虑过,还有尊主?”
李闲浑身剧震。
“我们是深入敌境,已经失去了地利;不知他们的部署,又失去天时。”秦淮叹道:“能不能考虑爽约不去?”
李闲苦笑道:“我是很想这么做,不过江老鬼是不会答应的。更何况,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秦淮点点头,沉默下去,闭目苦思。
司徒贝贝忍不住了,咕哝道:“哪有那么麻烦的,我们所有人一起成群结伙地冲进去,再不济也可以突围而出吧。”
李闲眼睛一亮,道:“虽然比较土,但其实确实是个办法。不过有个大缺陷……万一失败,我们就没窝了。”
秦淮沉思道:“可以考虑。我们深入敌境,人手贵精不贵多。留下二当家和三当家带着喽罗们看家,别人去闯阵,只要策略得宜,倒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但是这种所谓策略,是无法事先拟订的,只有随机应变才是上着。”
“细处是不能事先拟订,但是大处还是该考虑清楚的。”李闲皱眉道:“关于霹雳堂和银龙堡,如果不处理清楚,明晚是有死无生。”
秦淮微微笑了笑,道:“你和贝贝现在就去霹雳堂,见机行事。”
李闲愕然道:“那你呢?”
秦淮把目光移开,轻轻地道:“我再好好分析一下对方的部署。”
李闲厉声道:“说谎!你是想去拖住徐博!”
秦淮苦笑道:“在你面前,为什么我总像是比较蠢的一个。”
李闲没好气地道:“如果是我比较蠢,这日子还用过吗?闲话少说,总之你不许去找徐博。徐博是个疯子,谁都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把你扣押了,我……”
秦淮苦笑,没有回答。
司徒贝贝也想劝,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喽罗的敲门声:“启禀教主,启禀秦当家,霹雳堂刘凡求见。”
李闲猛然站起身来,三人互视一眼,各自耸肩而笑。
而与此同时,厉天的房间里,正在喝酒的厉天放下了酒杯。
“房门在那边。”厉天冷冷地道:“有门不走,偏爱爬窗,你们尊主都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窗外,嫣然一笑。雪白的身影一飘不见。
房门轻轻推开,楚梦抱着一坛酒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猜猜这是什么酒?”楚梦把酒坛放在桌上,无比自然地坐在厉天对面,就像是妻子找到一坛好酒来向丈夫邀功一样。
“七十四年的即墨老酒。”厉天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脸上也找不到任何表情。
但是他肯回答,楚梦已经开心得满面春风:“猜得真准!”
厉天没有说话,径自拍开封泥,为自己斟上一碗,一饮而尽。
楚梦微笑着看着他喝酒的样子,目光柔情似水。“独饮岂不无趣?我陪你。”楚梦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杯,也斟了一杯酒。
厉天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种酒,一般人是入口即醉的。”
楚梦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尽,道:“即使醉死,也没什么。”酒杯放回桌上,已经有了一点沉重的声响,那只纤手似乎已经不再稳定。
厉天淡淡道:“遇上会醉死的人,比独饮更加无趣。”
楚梦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道:“那我就不醉。”说完,又斟上了一杯,倒进嘴里。那抹潮红更加明显了,秋水般的眸子微微迷离,微光荡漾。
“你已经醉了。”厉天伸手夺过酒坛,道:“我不希望你说的全是醉话,我需要有用的东西。”
“有用的东西?”楚梦笑笑:“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和你喝酒,只是为了说说话,说的话是醉是醒,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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