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江乘风负手而立,静候天鹤的发问,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徐弈呆呆望着,怎样也想不到眼前这人刚刚还教自己骂人“贱人”“狐狸精”。
天鹤叹道:“施主的文韬武略,均是当世翘楚。若是投身于朝,文可安邦,武可卫国。若是隐身于野,以施主之才,当可进窥天道。为何偏偏陷身草莽江湖,多做无端杀戮?”
江乘风哈哈一笑,道:“庙堂遥遥,天道无期。自江某知人间事,就只见到这个江湖,血与泪汇成的江湖。”
天鹤的瞳孔稍稍收缩,道:“因此重阳神教甫现江湖,就残杀各门派弟子,而且碎尸遍地?”
江乘风笑道:“我道禅师真是来与故人叙旧,原来还是为了这件事。若我说这事不是我们做的,禅师信否?”
天鹤低喧一声佛号,道:“往日的重阳虽罪恶滔天,毕竟仍是敢作敢当的豪杰。岂料此番重出江湖,竟也学会了狡辩。”
徐弈听得心中不快,这老和尚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人,就一口咬定对方是狡辩。忍不住开口道:“江东徐弈,见过天鹤大师。据晚辈所知,此事确非重阳教所为。”
天鹤叹道:“徐小施主未曾见过重阳教的手段,误信人言也是情有可原。老衲奉劝施主早日与他们划清界限,以免坠入魔道,毁了令尊一世英名。”
徐弈倒没想到只以重阳教这三个字,就可以定一切罪行。暗叹一声,垂首不语。
江乘风眼里红芒爆现,冷笑道:“没想到少林的自以为是,时至今日还没有丝毫改变。今日禅师这么大的阵仗,意欲何为?”
天鹤平静地道:“老衲只是想请施主至敝寺小住一段时日。”
江乘风大笑道:“少林寺自诩名门,常以武林公道裁决自居,动辄出手拿人,还美其名曰入寺小住。江某最看不惯武林正道这种嘴脸!老和尚,我们二十年前那一战没打过瘾,今日让江某好好陪你砍上三百回合!”
一群和尚露出紧张的神色,四散分开,隐隐成阵。天鹤缓缓解下戒刀,慢慢地除去缠绕着的纱布,露出一柄精光闪闪却没有刀刃的戒刀来。
江乘风红刀出鞘,儒衫无风自动,冷笑道:“还是没有刀刃?见血不见血,都是杀人心。”
天鹤不语,戒刀遥指,浑厚的气势扑面而来,顿生风云变色之感。
远远望去,天鹤的周围黄光闪绕,就像一道道佛光普照大地。而江乘风的身边尽是诡异的红芒,从眼至刀,鲜红似血。
徐弈想了想,悄悄退开,没入一旁的密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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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好意境!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姑娘的绝世容颜。”李闲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喝茶,眼睛四处乱瞟,也不知他在打量什么。
楚梦坐在古筝旁边,拂出一段无章的音符,淡然道:“想不到著名的江湖浪子,居然也有吟诗的雅兴。”
“不附庸点儿风雅,怎么学人家泡妞儿?”李闲随手将茶盏放在几上,叹道:“姑娘应该准备点好酒的。”
“好酒?”楚梦笑了笑,道:“世上有什么好酒,比得上炎阳心?”
李闲心中猛地一痛,瞳孔忽然收缩,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梦轻轻一耸肩,姿势优雅无伦。“妾身也是人。白天被你们百般侮辱,自然有点恶气不出不快,没有什么特别意思。”
李闲看得一呆,定了定神,道:“你非要单独见我,究竟是什么事?应当不会是真想对小弟投怀送抱的吧?”
楚梦轻轻一叹,道:“有何不可?公子新丧佳偶,妾身一直同情得紧。”
李闲冷笑道:“我住的客栈里,那个老伙头的老伴昨天刚死了,姑娘若是这么有同情心,小弟愿意做媒。”
楚梦叹道:“公子说笑了。公子当知我们谷主的安排,是要妾身迷惑公子。但公子不觉得妾身却偏偏在惹怒公子吗?”
李闲大笑道:“当然是因为你现在的相公是蓝老四,红杏出墙不是好事。”
楚梦微微一笑,道:“公子可知我是故意让徐弈知道我们的详尽计划的?”
李闲终于保持不住插科打诨的心态,若按楚梦的说法,明摆着她一直在帮他们。但这女人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
李闲肃容道:“请姑娘说得明白些。”
“当徐弈出现在城里,我就知道谷主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一半。徐弈是聪明人,他知道一旦武林查了出来杀人的不是重阳教而是迷踪谷,那么与迷踪谷合作的他,绝脱不了干系。他来找我,是希望我们能一举杀了你和厉天,事情才有望永远瞒下去,他也才会好好跟我们合作。如果跟他协商的是谷主,必然一拍即合,但这却与我的计划不符。”
李闲听得心中发毛,原来徐弈这小子也没说真话。
“徐弈知我没有杀你的意思,迟早会把我们在城外伏杀前来赴会的年轻高手的事告诉你们。不是他对你们有维护之意,而是为了自己脱干系。”
李闲冷冷地道:“你不杀我,是为了能控制我,从而控制重阳?”
楚梦嫣然一笑,道:“我控制不了你。我只是想与你好好合作。教主夫人,是可以有很多好处的。”
李闲出了一身冷汗,道:“原来你不是迷踪谷的人!”
楚梦的作为,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就是她和慕容霜是在互相利用。
慕容霜希望楚梦能够真正迷惑李闲,害得重阳教灰飞烟灭,李闲本人身败名裂。而楚梦另有想法,她借助迷踪谷的安排,成功引起了李闲等人的注意,若是真能迷惑了李闲,她就是实力惊人的重阳神教的教主夫人,届时再害了李闲,大权在握。慕容霜伏杀年轻高手,不是在害重阳,而是在害迷踪谷自己。这样说来,这条计策多半是楚梦向慕容霜提出的。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毁灭迷踪谷,作为与重阳教结交的见面礼。
归根结底,楚梦还是想通过李闲控制重阳。只有重阳壮大,今后的控制才有价值。
这些念头飞快地掠过脑海,李闲忽然有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楚梦轻轻一叹,道:“我确实是迷踪谷的人,但是再忠诚的鸟,也有变凤凰的欲望。”
李闲无言以对,楚梦又叹道:“若你肯与我合作,这个天下将任由我们驰骋。”
李闲忽然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轻轻咬着她晶莹的耳垂,低声道:“我觉得无论对你做些什么,也不会有任何自责。”
楚梦的眼睛依旧那么迷离,道:“你终于答应了。”
李闲低声道:“可惜你的重阳蚀心功力不足,还没迷住我。和你上床的最终结果,就是要死在床上。所以……你还是自己慢慢做教主夫人梦吧。”
楚梦轻笑一声,挣脱李闲的怀抱,道:“我用的不是重阳蚀心。你好好想一想,若不跟我合作,一定会后悔的。”
李闲大笑道:“若是跟你合作了,我才真的后悔莫及!”
看着李闲大笑着出门而去,楚梦的脸上却又露出一丝迷蒙的笑容。没有人知道,那双迷离的眸子里,究竟藏着的是什么。李闲也想不出,这女人刚才的话究竟有几句可以相信,她和那神秘人物是否有关联。
李闲带着满脑子的问号踏出暗香阁,一阵杀气刺骨袭来。李闲精神一振,问号全部飞到九霄云外。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银龙内斗
红光像鲜血般诡艳,洒向两丈外的天鹤。江乘风的身形依旧儒雅,旁观的和尚们均看得目眩神迷。谁能想到在这如同击节而歌的翩然风度之下,劈出的竟是追魂索命的杀人之刀。
身在局中的天鹤感受却与他们全然不同。在他眼里,江乘风的刀以不能置信的高速直劈而至,在这瞬息即至的过程中,刀刃的指向却从没有一刻相同。而刀路看似直击,实则正循着一道奇妙的弧线,将往他身上任何一点落下。以天鹤的修为,一眼就看出,当红刀临身的一刻,正是江乘风的力量攀至最颠峰的时候。
刀法至此,足使鬼哭神号。
天鹤低喧一声佛号,身形微不可察地前移少许,无刃戒刀赶在红刀未达最大破坏力时,扫在红刀刀侧。
“铛”地一声巨响,两人身形同时一晃,江乘风哈哈一笑,滑开两步,道:“老和尚的功力还是浑厚如初!”
天鹤肃然道:“阔别多年,想不到施主的刀法竟已进窥天道!”
江乘风微笑道:“人总是会有长进的,换作当年,老和尚也接不了江某这一刀。”
天鹤竟然也笑了,充满棋逢敌手的知己之感。
江乘风的笑容忽然转为冷酷,道:“再接一刀!”话音未落,一刀直劈而下。
一干和尚看得傻了眼。这样劈下,只是击在身前空处,对天鹤根本毫无影响,难道江乘风犯了傻,竟认为自己的刀气可以隔空伤及天鹤?
正惊疑间,众人的眼睛忽然睁得圆无可圆。明明看着江乘风劈往空处,不知怎的眼前一花,江乘风竟奇迹般到了天鹤面前,红刀竟成了照着天鹤当头劈下。
天鹤笑道:“施主的刀法奇诡难测,老衲自愧不如。”无刃刀闪电般挑起,正中红刀刀尖。
红刀像早已预知这个结果,毫不停留地绕了个诡异的弧线,竟弯击对方后脑。
天鹤不闪不避,挺刀直刺。
众和尚险些惊呼起来,照这样下去,必是同归于尽之局。
江乘风哈哈大笑,道:“老和尚,真有你的!”明明已经绕到对方脑后的刀,不知怎地忽然回到胸前,将无刃戒刀挡个正着。
天鹤暗捏一把冷汗。江乘风刚才那一刀,诡异无伦,大出意料。自己若是低头闪避,气势顿失,恐怕三数刀就要丧身在对方鬼魅般的刀法之下;若是回刀后挡,则前门大露,拳脚功夫实非自己长项,能否挡住对方紧接而来的左掌实属难料。唯一的办法就是挺刀出击,舍弃这副皮囊,将这个可怕的魔头彻底铲除。
江乘风的嘴角又牵出那诡异的笑,淡淡道:“老和尚,还要打下去吗?”
天鹤想也不想,答道:“施主的刀法,已达鬼神莫测的至境,老衲实是略逊一筹。但施主若想安然无恙地杀了老衲,再突围而去,恐怕没有可能。”
江乘风大笑道:“那就再接江某一刀!”
红芒再起,草木皆惊。众和尚胆战心惊地望着这个魔头举着阎王赐与的魔刀,带着那一如既往的邪异笑容,在天鹤的周围不停挥舞,脆响如爆竹般接连爆起,转瞬间已过了数十招。天鹤神色安详,似乎已经打定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主意。众和尚不知不觉地围上前去,布下了小伏魔阵。
江乘风眼见众和尚布阵而来,微微一笑,忽然后撤,一刀向一个拿棍的中年和尚疾劈而出。数根木棍同时向他的面门捣来,江乘风忽然一个回旋,轻点在棍阵上,箭一般回射向天鹤。
天鹤神色不变,似是早已预料到江乘风的动作。无刃刀疾掠而至,意图就此将这魔头困死在金刚伏魔阵中。
江乘风眼里红芒又闪,红刀狠狠地劈在无刃刀上,借力腾飞而起,居然轻轻松松地越过棍阵,落在数丈开外。
江乘风毫不停留,飞速遁去,哈哈大笑道:“老和尚想得太多,江某何时说过要杀了你才肯溜?老和尚此刀倾力相送,江某铭感五内!哈哈哈!”
一干和尚脸如死灰,这人不仅武功智计均高明之极,而且那不计成败的翩然风度,更是令人心折。
天鹤沉吟片刻,道:“火速通知各大门派,重阳教残杀各派子弟,手段令人发指。江乘风刀法已直追当年独孤残,其余各魔亦必然比当年更为难缠。此帮邪魔不除,武林永不得安。愿天下英雄群起共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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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阳宝刀像变戏法般忽然到了李闲手中,看也不看,一个回斩。在李闲手臂发麻中,陈仲黑着脸提刀立在身后。
“陈兄又抗命而行了。”李闲摇头叹道,“像陈兄这样的部下,必然不讨贵谷主喜欢。”
陈仲脸上的肌肉忽然抽搐了一下,厉声道:“陈某与谷主相知于心,你懂什么!”
李闲没想到随口一句戏言,竟让陈仲反应这么剧烈,心中暗喜。因为他隐约把握到了陈仲的破绽。
高手相争,心神只要略有破绽,与败字也就相距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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