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
“小二,结账!”江乘风放下酒杯,起身道。在这种时候,实没有比徐弈更好的商议对象了。商议之后,应当火速前往霹雳堂和太湖水寨。
“妈的,事情真多。这几年卖米卖得太过舒坦了。”小二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江乘风暗叹一口气,伸手探向钱袋。
岂知这一探,江乘风满脑子都成了浆糊,钱袋里竟然只剩下几枚铜板,还不够付一壶酒钱。满脸堆笑的小二见到这副场景,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扬州府乃天下烟花宝地,每日进出的客人川流不息。这牡丹阁正对着扬州第一大帮龙腾山庄,生意也兴隆无比,年来见识过的客人数以万计。这小二自然也练就了一身观人的本领。眼前此人气质绝佳,文质彬彬,偏偏又让人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寒意,小二自第一眼见到他,就断定此人非富即贵,谁知居然也是来吃白食的!
见到小二的表情越来越古怪,江乘风欲哭无泪。出道数十年来,从未像今天这么丢脸过。正在此时,一名衣饰华贵的公子走上楼来,看见江乘风和小二神色古怪地面面相觑,不由得停下脚步。
小二见有新客人上来,终于忍不住了,正欲开口,江乘风心里一突,急忙抢先道:“等等,在下忘了还要等一个朋友,这账……一会再结!”
阅尽百客的小二哪那么容易被他一句话骗倒,斜着眼道:“不瞒这位老爷,小店在扬州颇有点办法,老爷的朋友或许忘了老爷的约会,不知他高姓大名?小的或许可以叫人把他请来。”
江乘风暗自苦笑,没想到这小二倒厉害得很,几句话下来,既得体地堵了江乘风的嘴,同时暗示他们牡丹阁在扬州势力不小,而这势力很可能来自对面的龙腾山庄。江乘风的一句“我等的人就是徐弈”刚到咽喉又吞了下去。如果为了面子而暴露自己与徐弈的关系,那是愚蠢之至的行为。
正没奈何时,那贵公子忽然满脸笑容地抢了过来,高声道:“张大哥,小弟来迟了,恕罪恕罪!”
江乘风和小二同时愣了一愣,江乘风四下看了看,确定这人在叫自己,他也是成了精的人物,马上故意怨道:“李老弟怎么来得这么迟?再不来我可要走了!”
那贵公子歉然道:“路上碰到点麻烦事,耽搁了一会,大哥莫怪。”两人一唱一和,仿佛当真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般,那店小二看呆了眼,适才这公子哥明明站在一边看戏,显然和这书生素不相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老友?
那贵公子看了看小二,随手抛出一块大银,道:“再去给我大哥打几壶上等的女儿红,再上几个好菜!”
有钱可拿,小二哪还管他们熟也不熟?拿着银子乐呵呵地去了。
看着小二去远,江乘风怨气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微笑道:“在下姓江,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那公子睁大了眼,问道:“姜头的姜?”
江乘风心里暗自嘀咕,这公子适才还一副修养良好的模样,谁知一转眼就变了个样。哪有这样问人姓名的?这像是……对,像个孩子。
江乘风微笑道:“公子看在下长得像块姜头吗?在下的江,是江水的江。”一边说话,一边细细地打量这人。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富家公子,秀气得没有一丝江湖气,细细的眉、大大的眼睛、吹弹可破的肌肤、小巧的嘴,好象从小就在女人堆里打滚出来的,有着极其浓重的脂粉气。但是从他身上散发着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内家气劲却逃不过江乘风敏锐的触觉。江乘风在将所知的江湖新秀一一滤过,却没有一人的模样和这人吻合。
看见江乘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贵公子脸上竟微微有些红晕,顿了顿,道:“我看你像是个有学问的先生,怎么也如此无礼?”
江乘风怔了怔,若是对一般人、尤其是对读书人而言,这么盯着人看确实有些无礼。但在这草莽江湖上,有人盯着自己打量是再正常不过,应当丝毫不让地对视,在对方看破自己深浅之前抢先把握对方的底细才是正理。江乘风有十足的把握,当自己刻意隐藏时,没有几个人能看出他身怀绝技,但这人却显然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按照这人帮助自己应付店小二的情形看,他应当是跑惯码头的老江湖了,而且帮助自己显然怀有某种目的。可是这时看来却偏偏像个刚出道的雏儿。
江乘风想到这里,决定再试探一下,微笑道:“请恕在下失礼,公子长得俊美不凡,在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公子脸更红了,但却掩不住喜色,笑道:“是真的吗?先生过奖了。在下姓彭,单名一个林字。”
江乘风心中恍然,终于明白了这人的身份。徐弈早前曾拒绝了青州彭门五小姐的婚事,特意赶到开封去凑热闹,引起了一串问题。对儿子的婚事,江乘风再留心不过的了,青州彭门以镖局起家,以一套五虎断门刀法在江湖上争得了一席之地,在青州一带势力颇盛。徐不疑若是成功与彭门联姻,银龙堡的势力将不费吹灰之力向江北拓展。
彭五小姐闺名是一个“翎”字,江乘风依稀记得当时徐弈告诉他这个女人的名字时,那副厌恶的表情。眼前这个公子自称彭林,又是浑身上下的脂粉气,若说不是彭五小姐找徐弈算账来了,打死江乘风也不相信。只有从小养在深闺里的世家小姐,才会既有着不俗的武功,又一派不谙世事的模样。
如果她真是彭五小姐彭翎,那么刚才帮助自己恐怕纯粹是因为好玩而已。只是她虽作男装打扮,却怎也不像徐弈所说的奇丑无比,相反还是少见的绝色美人,这一点江乘风怎也想不明白,难道当时徐弈的眼睛被屎糊上了吗?
没想到江南看似平静,实则比北方有趣得多了。江乘风又想起李闲,这家伙没能及时摆脱迷踪谷赶到江南来,将会是他浪子生涯的一大遗憾。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最后一招
“不知诸位前辈到此,慕容霜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议事厅里,慕容霜一边说着恭敬的言语,一边目光灼灼地打量众人,暗自将众人的来意盘算了十来遍。少林武当的人物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而杨破天和何玉峰的神情都相当古怪,带着很明显的敌意。
“实不相瞒,我等今日冒昧打扰谷主,是为了重阳教一事。”紫虚道长当先开口,以他的阅历和修为,一眼就看出慕容霜身边那个年轻人相当不好惹,分立两列的十个人形象各异、真气内蕴,显然也是出类拔萃的高手,而慕容霜本人虽然客气有礼,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支搭在弦上的箭,随时都有致命的破坏力。何况迷踪谷内人多势众,自己这些人虽然不惧,却也知讨不了好,在这种情形下,先礼后兵是最明智的选择。
早前各人都已分别派人去搬援兵了,等援兵一至,无论凶手是迷踪谷还是重阳教,都必须彻底铲除。
“重阳教甫出江湖,就残杀各派年轻俊彦,所作所为令人齿冷。迷踪谷虽然势力单薄,也誓与重阳教周旋到底!”慕容霜身上清楚地散发出杀气,陈仲悄悄看了她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何玉峰捂着手臂的剑伤,忍不住开口道:“据说慕容谷主与李闲的关系非同一般?”
陈仲更忍不住了,冷哼道:“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霜瞪了陈仲一眼,接口道:“敝属心直口快,前辈莫要跟他一般见识。诸位应当都知道,数年前李闲伙同厉天灭了我慕容世家满门,其时家父正好将我送往迷踪谷学艺。慕容霜有幸得恩师青睐,授以衣钵,艺成之日,李闲这欺姐灭门之仇,如何不报?”
杨破天冷冷地道:“江湖上有一个说法,不知谷主可曾听闻?”
慕容霜淡淡道:“我等隐匿于深谷之中,于江湖上的传言所知不多。杨掌门请赐教。”
“江湖上都说,厉天与李闲共灭慕容世家,而厉天手中的血腥比李闲多得多了,为何迷踪谷似乎只盯着李闲算账,却对厉天不加理睬?”这个说法是杨破天临时编出来的,却相当合乎“江湖传言”这样的背景,隐隐指出慕容霜的报复另有内情。
陈仲肺都气炸了,正要发作,转眼见到慕容霜如刀般的眼神,狠狠吞了口唾沫,硬是按捺下去。
慕容霜语气转寒,道:“这里面是否有内情,恐怕敝谷没有公布的必要。总而言之,敝谷的目的与诸位一致,都是希望摧毁重阳。诸位若是有心与我等合作,内情大可不究;若是诸位认为于我们这种邪门歪道合作大失颜面,我们也可各自为战。”
一直没有出声的天象终于开口道:“谷主此言差矣。此事的内情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了我们合作的方式。”
何玉峰手臂被厉天刺伤,心情一直很不好,又看陈仲着实不顺眼,闻言接口道:“如果是夫妻吵架,我等掺合其中实在冤枉。”
“呛!”陈仲再也无法忍耐,宝刀猛然出鞘,整个大厅顿时被惊人的寒意充盈着,慕容霜身边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一道惊虹转瞬间划至何玉峰面门。
慕容霜与天干十杀来不及拦截,眼睁睁地看着陈仲如发怒的猛虎,不饮敌血誓不罢休。何玉峰连拔剑的时间都没有,匆忙中往后一仰,连着椅子滚倒在地。陈仲正要补上一刀,两道浑厚的真气从左右分别袭来,天鹤的无刃戒刀连着油布直劈他的咽喉,紫虚的真武剑斜挑而至,指向他的手腕。
“铛!铛!”陈仲左右挡下,心中暗懔。无怪乎以重阳教如此雄厚的力量,仍不敢与这些武林正道起正面冲突,这一刀一剑,大巧若拙、劲道雄浑,实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自己若要战胜其中任何一人,都必须经过一番苦战。
不过在这迷踪谷里,这些人只有败。陈仲深吸一口气,身形又动,竟不依不饶地再取何玉峰。
“住手!”陈仲如遭雷噬,乖乖地停下手来。慕容霜铁青着脸,道:“诸位此番进谷,究竟是什么目的,还请明示。”
天象正欲回答,门外冲进一人,颤声道:“启禀谷主,谷外来了少林、武当、关中、崆峒各派弟子共数百名,将谷口围得水泄不通,领头的是关中剑派的戚重,扬言道还他儿子命来!”
慕容霜冷笑一声,道:“可笑之极,戚重的儿子死在开封城外,天下皆知是重阳教所为,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找我们赔命,是何道理?”
天象沉声道:“贵谷之中,有人坦言,人是贵谷所杀。还望谷主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慕容霜沉默半晌,忽然喝道:“楚梦何在?”
四周一片沉寂,过了良久,天干之杀中有人回答道:“今天一早就没人见过楚梦。”
陈仲看了看慕容霜苍白如死的脸色,一句“我猜得没错吧”刚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忽然门外传来尖声尖气的叫声:“谷主有令,各大门派对我谷图谋不轨,众弟子随谷主拼死反抗!进攻!”
陈仲恨声道:“李闲!你给我站住!”旋风般冲出厅去,只见李闲和司徒贝贝的背影一闪,没入一片密林里。四周尽是喊杀之声,迷踪谷的弟子结成各种阵型,正与冲进谷来的各派弟子斗得热火朝天。陈仲咬了咬牙,追进林去。
慕容霜听着门外的喊杀声,像是瞬间失去了生命力,缓缓坐回椅子上,叹道:“人是我们杀的,动手吧。”
天象、天鹤、紫虚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她这副样子,竟无论如何也兴不起杀她的念头。杨破天冷喝一声,道:“妖女你既然承认了,就休怪杨某剑下无情!”
天象等人怔怔地站着,看着杨破天人剑合一,朝慕容霜电射而去,心中竟都有些不忍。这毕竟只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女子。
“叮!”一柄长剑从慕容霜身边的十人之间幽灵般钻了出来,轻松地挡下杨破天这自以为必杀的一剑。杨破天勃然大怒,剑锋一转,分取那人浑身要穴。
这是一个脸容黝黑、朴实无华的青年人,乍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农民,岂料手底下居然硬得惊人。见杨破天剑光如雨,封死了他所有规避的线路,将他全身要穴全置于攻击范围内,这人竟然没有一丝表情,剑尖一抖,爆出一团绚烂的剑花,将杨破天的剑路封得严严实实。其余九人连看都不看他俩一眼,全都警惕地盯着厅上的天象等人。
众人心中骇然,虽然早知这十个人尽是一流高手,但没想到随便站一个出来竟可以和享誉江湖数十载的杨破天斗得旗鼓相当。众人记起了一个江湖传言,传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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