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兵
,便是青眼儿,青眼儿的模样一点也没变,便像个少年似地,三年之前他模样看来比卫靖大些,此时模样却像是卫靖的弟弟一般了。
“你别瞧人家模样年少,他比你大了十岁。”卫文悄声对卫靖说。卫靖吐吐舌头,偷偷又瞧了青眼儿几眼,脑子里思绪翻腾。
李靡的模样也没太大变化,便仍是那副嚣张傻样,他将双腿放在桌上,把玩著卫文造给他的腰间配刀,直嚷著:“好顺手,好漂亮!”
“唉呀!唉呀唉呀!”卫靖突然嚷嚷了起来,他叫著说:“猴壹,这儿你不能进来,快快出去!”
这隔间小房不甚大,李靡、卫靖父子,再加上八长老、青眼儿,以及送菜的佣仆们,已显得有些拥挤,卫靖这么一喊,立时打断了所有人的交谈与用餐。
“李帮主真对不起,我这顽劣猴儿嘴巴最馋,它见我吃东西便跑进来了,我将它赶出去,要它举著水杯罚站。”卫靖连连哈腰鞠躬,拿了一个八分满的茶杯,低声叱著那暂时化名为“猴壹”的猴樊军。
猴壹此时还穿著孩童衣服,它让卫靖叱骂两句,竟呜呜地哭了,伸手拭泪,自卫靖手中接过茶杯,退到了小房门边,低垂著头,将水杯高举过顶。
卫靖朝它挥著手说:“再退一点,再退一点!”
猴壹便也缓缓地向后移动,眼睛却咕碌碌地转动,向每一个席上宾客眨起了汪汪泪眼。
“咦──卫公子,你还养猴子啊!”李靡见那猴壹古怪滑稽,忍不住大笑著问。
“是啊,李帮主,我长居山中,养了一百多只猴儿,闲来无事,便训练它们翻筋斗、耍杂技,这些猴儿机灵聪明,一教就会。”卫靖恭敬地说。
“还会耍杂技?你让它耍两招瞧瞧。”李靡见到猴壹举著水杯朝他眨眼睛,十分好奇,向那猴儿招了招手。
“帮主要你翻几个筋斗,你放下杯子,翻翻看。”卫靖一面说,一面对著猴壹比划圈圈。
猴壹点点头,将杯中茶水喝了,将杯放下,一连翻跳十几个筋斗,还藉著门缘壁面反弹,翻了几个连环筋斗。
“猴壹,你喝的不是茶,你喝的是酒,是酒,你醉了,你醉得快昏了。”卫靖比手划脚地对猴壹这么说,猴壹便不再翻筋斗,而是东倒西歪地走起路来,一手比著莲花指,一手拍著肚子,模样好似人类打嗝,一副晕醉模样。
“哇哈哈……”李靡瞧得乐不可支,指著猴壹大笑。
卫靖继续说:“你喝的不是酒,是毒药,你中毒了,是瞎眼药,你看不见,你看不见……”
猴壹突然定住身子,伸出双手,翻白眼睛,眼皮还颤呀颤地,原地摸索,走了几步踩著茶杯,重重绊了一下却没跌倒,而是腾空翻了个筋斗,他继续摸索,不停踩著茶杯,不停翻筋斗。
“好好玩,好好玩,哪有这种事,这哪里是猴子,是人假扮的吧。”李靡大声嚷嚷著。
卫靖指著猴壹说:“帮主好眼力,识破了你,你这假猴子,别装了,还不乖乖地当人。”
猴壹便不再装瞎,却是恭恭敬敬地将瓜皮帽子摘下,向李靡鞠了个躬,再戴上帽子,举著空杯向每个人做出敬酒动作,然后对著空杯子空饮,摇头晃脑便像是个傻子在自言自语。
李靡笑著说:“卫公子,你那百来只猴儿都和这猴儿一样有趣吗?”
“帮主,不是我吹嘘,这等杂耍伎俩一点也不稀奇,这猴儿还会拳脚功夫、舞枪弄棍什么的。”卫靖一面解说,一面对猴壹做了个手势说:“露两手让大家瞧瞧。”
猴壹立刻扎了个马步,杀杀打出两记正拳,左踢一脚,右刺一肘,还会配合出招喊叫几声。
“光出拳有何稀奇,剑王的猴儿当然要会使剑,你使两下剑招让大家瞧瞧。”卫靖朝著猴壹轻抛出一根筷子,猴壹接在手上,突然动作飙快,左突右刺,胡挥乱扫,模样滑稽,逗得李靡哈哈大笑,正要拍掌,那猴壹突然颤了一下,手上的筷子落下,浑身发抖,捂著胸口哎哎两声,倒了。
“啊呀──”李靡怔了怔,直嚷著:“它怎么了?”
“它中剑了。”卫靖解释:“它虽然唱著独脚戏,可也十分认真,连中剑也照样要倒地。”
卫靖说明至此,向猴壹唤了几声:“行了、行了,别死了,起来吧。”
那猴壹却仍然一动也不动,卫靖搔了搔头,对李靡说:“帮主,这猴儿大概剑伤得重,我喊不醒它,或许帮主呼喊几声,能救得活它。”
“哈!”李靡跳上了椅子,弯著手凑在嘴边,喊著:“猴子──起来!”
猴壹立时蹦了起来,向李靡深深地打了个揖。
“好玩──好玩──”李靡见这猴儿便和人一样,乐得哈哈大笑,挥著手划圈圈,不停喊著:“跳!跳!挥剑!挥剑!”猴壹十分听话,翻了两个筋斗后又拿起筷子作剑劈斩;李靡喊:“装瞎子、装瞎子!”猴壹登时翻起白眼,手上的剑变成了手杖在地上点呀点地;李靡连声喊:“翻筋斗、打拳、耍剑、瞎子、打拳、瞎子、中剑、活起来……”猴壹便一下子翻筋斗、一下子装瞎子、一下子中剑倒地再跳起来装瞎子,将李靡逗得捧腹大笑,撑膝喘气。
其他人等虽觉得不妥,但见李靡乐成这样,也不好插口,八长老对李靡与猴儿间的玩耍一点反应也无,只是静静地吃些菜,喝几口酒。
卫文倒是有些尴尬,他见李靡不但不责怪卫靖当年胡作非为,此时反而乐不可支,心中悬著的那大石也落了下来,但又觉得卫靖耍弄过了头,隐隐不安。
“帮主,它累瘫了,这也怪不得它,平时都是一群猴儿合著耍戏,弄剑的弄剑、舞刀的舞刀、打拳的打拳,看是要群斗围殴或是比武大会都行;除了武戏,它们还演文戏,几只猴子分饰花旦小生,猴姑娘漫步在通天河畔,猴先生便上前搭讪,勾搭调戏、搂搂抱抱……”卫靖一面解说,猴壹也手忙脚乱,一猴分饰数角,一会儿演猴先生无赖搭讪,一会儿演猴姑娘娇羞推就,演到“搂搂抱抱”时,便背过身去,双手反构后背,扭呀扭地,看上去便好与另一只猴儿拥抱一般。
“我要瞧猴子群殴乱斗,我要瞧猴子搂搂抱抱,快演给我瞧,快演!”李靡大声叫著。
“帮主,我那百来只猴儿还在路程之上,还得迟几天才到,我身边便只有四只猴儿,若是帮主不嫌弃,这些天我便编排几出戏让帮主开开心,等我那群猴儿齐了,便排一出大戏,在英雄会上演给天下英雄观看,若是帮主想到了什么好段子,也可以让那些猴儿演进戏里。”
李靡可高兴了,连连点头赞许,直嚷著要巨楼之中空出一间房,作为猴儿排戏之用。
于是乎,翌日开始,卫靖便领著四只猴儿进驻巨楼第七层某一间大房中,房中角落摆著四张小床,还有成堆的昂贵水果,和各式各样的戏耍道具。卫靖每日便在房中训练四只猴子排戏,到了晚上,便领著四只猴儿上楼,通过十楼长老厅、通过十一楼神武厅,通过十二楼装修中的虎踞厅,来到十三楼的龙蟠厅。
龙蟠厅此时的装潢是西域大漠的异族风格,数十个女侍脸上披著面纱、带著覆头包巾,或持著大扇扇风,或端著果盘喂食在瘫躺在那张大椅上的李靡,李靡光溜溜的身子披著一条毛皮,下身只穿著一件绣著一条青龙的短裤。
而立于李靡身后那瘦小男子,一头金发,青蓝眼睛,便是神武堂副堂主之一的青眼儿,卫靖见他目光放远,像是对周遭一切全无反应一般。
“别吵啦,来瞧猴子戏!”李靡吆喝一声,本来三三两两嘤声燕语著的女侍们,全乖乖地围在李靡左右,或是或趴或坐地聚在李靡大椅前。
“帮主、神武堂副堂主、各位貌美如花的姑娘们,今晚这出戏是讲三个猴姑娘争夺一个猴公子的故事。”卫靖清了清喉咙,摇了摇手上折扇,左挥右指,朗朗诵念起准备好的旁白,四只猴儿也活泼表演了起来,按照卫靖的指示,时而捂著眼睛啜泣、时而龇牙咧嘴地跳骂、时而搭肩跳起了舞,三个猴姑娘你争我夺、明争暗斗,抢著去讨好那猴公子。
李靡起初看得呵呵地笑,跟著他对卫靖编排的戏码大有意见,他跳上椅子,指挥起猴子该哭该笑,他不同意卫靖安排三个猴姑娘连续得了疟疾病躺进小棺木里,便嚷嚷著:“岂有此理,起来!起来!”
卫靖也从善如流地指挥:“帮主一声号令胜过生死有命,猴姑娘们又活过来了,和猴公子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一个怎么够,三个、三个!”李靡笑得合不拢嘴,只著一条短裤蹦蹦跳跳地叫:“左拥右抱,亲嘴!亲嘴!”
在卫靖指示下,几只猴儿便拥成一团,胡乱亲起了嘴。
“哈哈──”李靡也乐得搂著每一个女侍,在她们嘴上亲著。
隔日,猴儿表演耍杂技、扔瓶子、叠罗汉;再隔日,猴儿斗剑、耍擒拿手;又隔日,四只猴儿们演了一出官匪追逐戏……
再隔日的清晨,闯天门新增了个李靡直属的小堂口──猴堂,卫靖谦虚地在帮中朝会时接下了李靡亲颁的堂主令牌,八长老们神色漠然,只是淡淡地说:“现下剑王外孙也成了闯天门中人,还高任堂主,不妨便劝说杨老先生也来总坛长居吧。”
“一定一定!”卫靖呵呵地笑说:“我会和他说的。”
这天正午,卫靖在午宴上,以猴堂堂主的身份,率领四个猴堂副堂主──猴樊军、猴贝小路、猴公孙遥、猴阿喜卯足全力地杂耍演戏,仍将李靡逗得乐不可支。
“牛大哥,今晚我想吃牛肉面。”卫靖双手按著厨房那白桌,向正在宰切牛肉的牛大喊。
牛大闷不作声,自顾自地将一条猪切成了数块。卫靖唤了数声,都不见牛大回应,感到有些自讨没趣,他哼哼两声,看看四周的厨子都忙著,他便轻叹一声说:“唉唉,昔日铁角堂的牛堂主现下成了个哑巴大厨,一生都要给关在厨房里替李帮主烧菜煮饭啦,可真埋没了英雄。”
牛大瞪了卫靖一眼,喷出一鼻子怒气,却仍没答理他,只是重重将菜刀砍在砧板上,将牛肉清洗、调理。
卫靖见牛大还是不理他,便追著问:“牛大哥,怎地你好像在生我的气啊?”
牛大仍不理睬卫靖,提著几只鸡走来的牛贰倒是插口说:“小卫新任堂主,咱们高兴都来不及啦,怎地会生你气?”
“是啊,我全凭一身驯猴本事,夺得堂主之位,是该好好庆祝庆祝,所以今晚我想吃牛肉面。”卫靖得意地说。
“哼!”牛大瞪了卫靖一眼,又从鼻子发出两怒气。卫靖指著牛大,向牛贰问:“你瞧,他这不就是在生我的气吗?”
牛贰摇了摇头,苦笑说:“大哥,你这又何必,胡先生不也是如此?咱们不也是如此?小卫的爹爹不也是如此?人人各有苦衷,在这时候,很多事都是凑合凑合便算了。”
牛贰见牛大没有回应,便转头和卫靖说:“小卫呀,我这老哥哥也是个倔梆子,他见你对咱们那第三代帮主阿谀谄媚,瞧得有些不顺眼……”
牛大这时突然开了口:“卫靖,你要在闯天门图个高位我没意见,但可别一天到晚将剑王挂在嘴边,污了老人家一世英名。”
“我外公确然是英名一世,哈哈。”卫靖也不以为意,拨弄著离他较近的一块牛肉,抓在手上抛呀抛地说:“他便曾和我提起牛家三兄弟的事,土匪横行那年,牛大哥只是个小童,便和牛老爸加入抗匪,跟著大伙儿出生入死,此后成立了铁角堂,可一直是闯天门一支剽悍堂口,是非分明,济弱锄强,我外公脾气古怪,可是倒挺喜欢你们,尤其是牛大哥这臭脾气,他说和他十分相像。哼哼,便是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牛大听卫靖“可惜”个没完,又见他不停抛著手上那块生牛肉,脸色便更臭了。
牛贰笑著说:“可惜什么?”
“可惜那威风八面的铁角堂,如今沦落成小厨子,切切剁剁懒懒散散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便连心中对我这小子有意见,也不敢直说,空有一身武功,也只能对著死牛肉发泄。”卫靖哈哈笑著,将手上的牛肉抛得更高更快了。
“小卫。”牛贰哼哼一笑,忽地出手抓握住了卫靖抛接牛肉那手,说:“牛肉是拿来吃的,不是拿来玩的。”
“你怎么知道我玩过了不吃?”卫靖手一弹,将那牛肉自左手弹到了右手,继续抛,同时他让牛贰握住的左手,轻甩摇晃,便震开了牛贰的抓握。
“你这手劲倒是不错。”牛贰有些诧异,又出手抓握卫靖手腕,要去抢那牛肉,牛贰的功夫也偏擒拿路子,他出手快绝,但卫靖闪呀闪地便是不让牛贰将牛肉抢走,牛贰不停扣住他手腕,又不停地让他以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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