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兵
“这家伙?破铜烂铁,不必修了,哈哈!”杨仇飞朗朗一笑,转身向戚师父要回剑鞘,又将那深深嵌入台上的半截剑头拔出,放入剑鞘,再将断剑入鞘,系回腰上。
毕竟气氛略为尴尬,这晚宴也草草结束,大伙儿各自离席,喝不够的便相约在庭院流水宴席挑战。
“外公,你在干嘛?”卫靖推开客房木门,见到杨仇飞坐在桌前,双手交叉,歪斜著头微微出神,桌上摆著那断成两截的兵九十九。
卫靖搔了搔头,扬扬手上那柄天然月儿铁剑说:“明天我拿兵九十八去向大伯二伯挑战,我便不信这天然月儿铁会输给什么陨铁!”
“蠢材,月儿铁不就是陨铁,你瞧不出来吗?”杨仇飞睨了卫靖一眼。
卫靖动了动口,没说什么,观战之时,他一见到卫长青重剑,听兵刃对格声响,也觉得和月儿铁无异,知道既然杨仇飞能在入云山上发现这天上落下来的钢铁,其他人也自然也能,杨仇飞能研发人工月儿铁,其他人自然也能。
但他就是不甘外公花耗数十年岁月,踏遍五湖四海、万谷群山,搜集各式材料,实验精研无数次才研究出的人工月儿铁,却让别人在数年之内赶上了。他越想越是气恼,哼的一声将天然月儿铁剑拔出木鞘,随手空斩几下,尚不过瘾,左瞧右瞧,便想找点东西来斩。
“干嘛?百兵不再独步天下,你失望啦?”杨仇飞见卫靖像只给偷了苹果的猴儿一般暴躁,便冷冷地说:“你可别像你爷爷一样死脑筋。”
“干嘛突然骂我爷爷?”卫靖哼哼地问。
“七十年前,世上最好的铸剑材料,不是月儿铁,也不是乌钢,是一种叫作青钢的玩意儿,当时青钢可不便宜,一柄上好青钢剑,可比现下三把顶级乌钢剑还来得贵。当年我初到海来,身无分文,千方百计想弄把好剑,这才结识了你爷爷。那时你爷爷是个憨傻呆子,比公孙遥还呆,除了打剑什么也不会,家里又穷,抱著一块祖传青钢当作传家宝,他舍不得用那块青钢,说什么也不肯造把青钢剑给我。”杨仇飞悠悠地说,卫靖见外公突然说起了过往故事,且还是以前没说过的,便坐下细听。
“我在海来鬼混了一段日子,和你爷爷交情深了,当我在海来玩腻了,想去别的地方闯闯时,他这才答应要造把青钢剑给我。”杨仇飞闭起眼睛,回想从前,缓缓说来:“之后我又去了许多地方,认识了许多人,其中两个,一个是王八蛋,另一个是大英雄。”
卫靖插嘴:“王八蛋的孙女是小王八蛋,大英雄的孙子是个蠢王八蛋。我说外公呀,当年你与他们齐名,但论及后人子孙,你的确胜过他们许多。”
“哼哼,我可不敢当,你这小王八蛋堂主也好不到哪去。”杨仇飞斜了卫靖一眼,继续说:“后来,我又回到了海来,当年海来不若现在热闹,我在其他更繁华的城里见过好刀好剑,他们早不用青钢炼剑,而是以青钢改良出的黑钢打剑。”
“我找到了你爷爷,他可真够义气,穷得连裤子都快没了,一把青钢剑倒是每日保藏得光光亮亮,等著送给我,一见到我,便要我耍剑给他瞧,说要瞧瞧天下第一剑客来使这天下第一的宝剑。”杨仇飞哈哈笑著,跟著又叹了口气说:“当时我一听便取笑他没见识,说这青钢已非铸剑良材,黑钢才是,你爷爷当时可没听过什么黑钢,他许多年巴著一块宝贝青钢不放,说这是祖先宝物,是天底下最好的钢铁,我俩为此大吵一架,唉……那时我个性别扭、嘴巴坏,现在想来,倒有些后悔……”
卫靖又打岔:“外公,即便是现在,你个性还是别扭,嘴巴还是坏……”
杨仇飞也不理卫靖,继续说:“我花了数天,赶到外地杀了个贪官,抢了一把黑钢剑回来,在他的面前将他打给我的青钢剑斩成两段,本来只想让他瞧瞧是他对还是我对,结果他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一整个月连话都说不清楚,像是给鬼差拘了魂一般,我花费好大功夫才让他回魂,唉,都过去啰。”
杨仇飞起身来到窗边,看著窗外夜色,淡淡地说:“黑钢之后,世人又精炼出便宜质精的纯钢、软而韧的绿铁、美丽的花铜,和绝顶钢材──乌钢。乌钢之后是陨铁,我打剑本便为了好玩,谁的钢铁炼得好,又如何?”
“是月儿铁!”卫靖默然听著,忽然听杨仇飞也将这“天上落下来的钢铁”称作“陨铁”,忍不住纠正,说:“这玩意儿是剑神你老人家发现的,也是你精研而出的东西,干嘛附和人家。”
“那又如何?现下谁又记得花铜是谁发现、乌钢由谁炼出?大风一刮,将前人旧事卷得一干二净,世事本该如此……”杨仇飞微微一笑,神情淡然,与以往高傲模样大不相同,他看向远方,说:“话说回来,若是三年前的剑王,可能当真要呕出血来也说不定,剑神的境界终究不同,哈哈。”
翌日近午,卫靖只觉得全身提不起劲,懒洋洋地在听风轩中游荡,远远瞧见了卫芷芊,想起还没将卫芷芊的话传给公孙遥,这些日子公孙遥在他处照料李岳,已有数日未赴大扬府,卫靖想起此事,便要向杨仇飞询问公孙遥的藏身处,想要去探探他。
卫靖才来到杨仇飞卧房外敲门,茶老板便远远地奔来,大叫大嚷著:“小剑王、老先生!外头出了些事,飞雪山庄的庄主来啦。”
“什么!”卫靖愕然嚷著,打开门的杨仇飞也有些讶异,三人匆匆赶往大扬府主厅。
偌大主厅挤满了人,围成一个大圈圈,圈圈内侧是月临堂的人马,圈圈外侧是拥来围观的各路宾客,被围在圈圈中的则有三人,二男一女,都穿黑衣,以黑布覆口。
“你便是飞雪山庄庄主?”曲子燕持剑指著那三人,大声质问。
三人中,一个是娄牧,他环视众人,高声大笑,说:“各位朋友,英雄会广邀各地群豪,共图抗匪大计,怎地这么紧张兮兮的,咱们不过来吃你们一顿饭,喝几口酒罢了。”
另一个男人是乐建,他立时搭腔:“放心,咱们会将手管好,绝不拿诸位身上任何一样东西。”
曲子燕怒斥:“你们三个大难临头还要耍嘴皮子,你将咱们帮主怎么了!”
娄牧呵呵一笑,说:“贝爷生前和闯天爷是生死之交,咱小庄主念旧,邀闯天爷后人上飞雪山庄叙叙,游览一番,现下开心得很,流连忘返呢。”
收到通报匆匆赶来的曲文瑛,高声说:“贝庄主,既然你念著先人旧情,那便速速将李帮主还给我们,这事可大可小,大有多大,你心里有数;我向你担保,若你愿归还本帮帮主,我曲文瑛以性命保你飞雪山庄。”
“借过借过!”卫靖、杨仇飞等此时赶到,众人立时向两边让开,卫靖见那三人,先是认出了娄牧,只见娄牧朝他嘟了嘟嘴,跟著便听那居中女子开了口。
“曲堂主,我这次来正是想和各位商情这事儿,我即便再贪玩,也知道事情轻重,我知道和闯天门有些误会,想说分明,这一口气便是咽不下,只想当年我爷爷和贵帮帮主爷爷平起平坐,如今要谈,也要如此,这才带了他去,可没想到后果。这些天来咱们庄中上上下下,可是待李帮主极好,将他奉为上宾,李帮主也开了金口,应允先前那些纷争一笔勾消,但咱们便是担心,贵帮如此之大,难免有些血性汉子想要报复咱们,我这次来,便是要亲自说个分明,我是来和谈的。”那女子声调清柔婉约,一双眼睛晶澈水灵。
“呃?”卫靖却瞧得茫然,那女子明明不是贝小路,她比贝小路高了半个头,声音也不大一样,只见那女子说完,环视众人,朗声说著:“各位英雄别怪咱心胸狭窄,咱们既要和谈,终须找些够份量的人做个见证,飞雪山庄绝不和闯天门作对,也希望闯天门不和飞雪山庄为难,不论是贝爷后人还是闯天爷后人,自当齐心协力,一同抗匪。”
“这才像话啊!”“贝绿生前是古怪得很,但可是个大英雄啊。”“贝庄主,你可漏了剑王啊。”“要够份量的人,这儿除了剑王,谁还敢当?”众宾客们纷纷鼓噪,都望向杨仇飞,都看他怎么说。
这些天豹子堂唐家兄弟、无双堂马天敬等,见杨仇飞让这英雄会上重宾客奉为共主,卫靖威风得意,心中可不是滋味,平时大都不参加午、晚宴,而是自个儿四处找乐子,这时自也身在他处喝酒,此时厅堂上能作主的,也只有曲文瑛和杨仇飞了。
杨仇飞先是顿了顿,望向那女子,说:“你便是贝绿的孙女儿?”
那女子揭下了覆口黑布,微微一笑说:“杨老先生,我盼见你很久了,爷爷生前,最敬佩就是你。”
卫靖更加愕然,那女子名叫华风,前些天在飞雪山庄也见过她,算是贝小路的得力手下,此时却以贝小路的身份,和娄牧、乐建一同来大扬府和谈。卫靖知道这大扬府上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见过贝小路的真实面貌,但华风明明见著了站在杨仇飞身旁的他,却这样大大方方地说谎,是啥意思?
杨仇飞清了清嗓子,说:“若能得飞雪山庄之力,当然最好,就不知闯天门现在主事的同不同意。”
华风笑著说:“为表心意,飞雪山庄今晚大方楼上设有宴席,要向八长老亲自赔罪,希望杨老先生也来,李帮主自然也会在场,咱们把酒言欢,将过去那些误会一笔勾消,不知杨老先生意下如何?”
“我当然可以,倒是不知道八长老愿不愿去。”杨仇飞答。
“八长老对闯天门鞠躬尽瘁、忠心耿耿,海来人尽皆知,为顾帮主安危,当然不会不去,飞雪山庄即便胆大妄为,也不敢在神武堂好手面前玩花样,八长老大可放心。”华风高声说:“若是八长老担心咱们会在酒菜中动手脚,自备菜肴亦可,李帮主这些天来,也有些想念八长老,想和他们说几句话。”
华风这话中倒隐隐有三分威胁,好似在说八长老若不赴宴,李靡便别想回来。
华风将话说完,向杨仇飞行了个礼,领著娄牧和乐建要走。
曲文瑛横剑拦阻,向杨仇飞苦笑了笑说:“杨老先生,这事恐怕我得自作主张。”她看向华风,说:“贝庄主,这事咱们做不了主,总得等候八长老指示,便请贝庄主在这大扬府上,歇息半晌,游览一番。”
华风微微一笑,说:“这可不行,我出来时在几处零食摊子逗留久了,已经耽搁不少时间,我再不回去,李帮主恐怕就要去见闯天爷了。”
华风此话一出,厅堂上众人喧哗,知道她这么说,自然是和负责押解李靡的手下约定,限时之内未返,便杀李靡。众人喧哗归喧哗,当然能够理解,飞雪山庄三人亲临大扬府,自会做些保身准备,否则便和羊入虎口无异。
“各位都是在江湖上东奔西走的英雄好汉,应当能体谅飞雪山庄这自保手段,时间急迫,我也无须多做解释,杨老先生,明晚见。”华风向众宾客众拱了拱手,领著娄牧、乐建大步离去。
曲文瑛知道总坛离大扬府可有一段距离,这号令往返之间,李靡恐怕就要人头落地了,只好放他们离去,同时担心其他堂口的人与他们为难,还差了一批月临堂的人护送他们离开,同时火速差遣人马,通知八长老。
□
返回了听风轩,杨仇飞与卫靖独处房内,外头是茶老板等传话人把守。
“猴堂主,你怎么看?”杨仇飞闭目,端杯沾了沾唇。
“我是猴堂卫堂主,不是猴堂主……”卫靖纠正,歪斜著头说:“外公,方才那自称飞雪山庄庄主的家伙不是贝小路,她是贝小路的手下。”
“是吗?你认得她,她也认得你吗?”杨仇飞一愣,睁开眼睛问。
“是啊,他们没理由不知道我在大扬府,且贝小路那手下也见著我了,她不怕我说破吗?”卫靖茫然不解,摊摊手说:“难道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这是暗号!”杨仇飞嘿嘿笑著,眼睛露出锐光,说:“小庄主在邀请咱们,一同去杀老不死,哈哈!”
“暗号?我完全看不出来!”卫靖狐疑地说。
杨仇飞笑著说:“你当然看不出来了,很多年前,贝绿曾冒我之名四处捣蛋,调戏那些江湖老大的爱妾,嫁祸给我;我便以牙还牙,冒贝绿之名,一连数夜潜入那些凶神帮派府中放火烧屋,引诱追兵包围贝绿的藏身处,将正在拉屎的贝绿吓得光著屁股抱头鼠窜。小庄主定是听她奶奶说过此事,今日有样学样,遣手下扮她进大扬府,表面和谈,实则暗示你,要联咱们之力,一举击杀八个老不死。”
“若是我当场说破,这计画便不成了。”卫靖哼哼地说。
“你会当场说破吗?”杨仇飞问。
卫靖抿著嘴,思索半晌,点点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