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兵
“没有!”梁开单手一张,后头一干徒弟立时拉来两排兵刃,上头整整齐齐地摆了长刀、花枪等长兵器。“拿来——”梁开大喝一声,后头的徒弟纷纷挑出花枪,其中一个将一柄花枪往场子里一抛,梁开单手接了,抖了簇花光,闪电一般地刺向秦孟先胸膛。
“喝——”秦孟先猛地后退,那花枪只穿破了他胸前衣襟,秦孟先脸上微笑,心底打了个突,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要是这梁开再年轻个几岁,腿力健些,这一枪便刺进肉里了。
梁开一枪不中,脚步连连进逼,花枪一记追著一记,再无二招,全是照著秦孟先胸口突刺,这是梁开的家传的梁家枪法当中,最强横毒辣的杀招——雷府并非全无准备,早也经过沙盘推演,在任何时候,若闯天门的前来生事,情势许可便虚以尾蛇,拖延时间;情势紧急时雷府上下便拚死全力一搏;其余状况,几个得利心腹,也会在收到雷南暗号之时,负责执行推演许久的行动。
当下情形,秦孟先虽然无理狂妄,却也并未逼绝,雷南自然也不会下达雷府上下一齐围杀秦孟先和鲁雄这样的指示,那样既会吓跑一干豪杰,也落人口实,等同向闯天门全面宣战。
然秦孟先几句话,大大浇熄雷府威风,高涨了闯天门气焰,眼见这干豪杰都要让闯天门收买去了,雷南必须所行动。
梁开负责的任务便是尽全力使出杀招格杀敌人。
这等任务此时使来,时机再佳不过——武者比武,刀剑不长眼儿,何况是秦孟先提议动兵刃的,两百多个各路好汉都是证人。即便闯天门要计较什么,也是迟早的事。若能一举击杀秦孟先,不但在“理”字上站得住脚,气势上也大大扳回一城,至少还能让这两百来个练家子知道,雷府并非那样子孱弱。
秦孟先连退数步,已退到擂台边缘,梁开丝毫不放松,一枪刺来,秦孟先向后一仰,花枪在离他小腹、胸口、面颊上空三吋处刺过。
秦孟先后仰同时,右手搭著左腰,左手搭著右腰,拔起双勾向上一抵,一左一右地挟住梁开花枪,双勾刃面有铁钩机关,相扣之后便如同一柄大剪。
喀嚓一声,梁开的花枪已给剪去了枪头。
“哗!好厉害的家伙!”卫靖原先瞧那双勾不过便只是两柄很弯的弯刀,不能作突刺,劈砍威力也不如大刀,岂知扣在一起竟能当剪刀用,这可看傻了眼,怎么也没料到世上有这等古怪兵器。
“也没什么,飞刀便挟不住。”贝小路也看得出奇,但口上却不服输。
卫靖一怔,心想也对,这双勾肯定是长柄兵刃的克星,寻常长剑给挟上了,肯定也给剪断,但飞刀如何能挟得住?
只一瞬间,卫靖的心头飞掠过无数想法,只觉得这兵刃之道的繁浩复杂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不仅一物克一物,且跟使用的人本身功夫息息相关,其学问千变万化,绝非造得锋利坚硬便是好。
“我要去问问樊军!”卫靖心头热血上涌,脑袋不停转动,便想去问樊军他那一双拐子打不打得过秦孟先这双勾。
贝小路一把抓住了卫靖后领,低声说著:“别乱跑啊,越来越热闹了,再等一会咱们就可以行动了!”
“你到底要我做啥?”卫靖不耐斥著,此时场子斗争更烈,秦孟先剪断了梁开的长枪,反守为攻,两柄双勾花翻挑动,招招凶烈。
梁开连退数步,身上已开了三条口子,双手紧紧握著断柄,还没缓过气来,秦孟先已经如鬼魅般窜来,一勾将他拿著的断柄一斩为二,另一勾,横著自他双眼划过。
“喝!”卫靖猛然一惊,只感觉这一瞬间四周好汉都屏住了气息,静悄悄地瞧那场子里梁开的双眼射出了血花,沙哑吼叫,疯了似地胡乱抡著两截断柄要和秦孟先拚命。
下一瞬间,四周的呐喊声轰叫开来,汉子们鼓噪叫嚣,有的批秦孟先出手太重,有的讽梁开不自量力,雷府武馆的武师徒弟们一个个额爆青筋,就等雷南一声令下,一拥而上做了秦孟先,但看雷南神色虽既惊且怒,但并无动静,只好抢进场里,将这老师傅拉回内厅医治。
“按照规矩,我也不和大家争斗,你们继续玩!”秦孟先嘻嘻一笑,翻出比斗场子。
雷府大厅里的练家子们谁没见过血腥,拳脚刀刃比斗之下,受伤成残也是难免,为了赚那赏金,又有两三个汉子争著抢上台去,乱斗起来。场子四角木柱给比武汉子们撞得东倒西歪,绳索也撒了一地。
卫靖虽然也经过几次拚斗,但也是第一次亲眼看人给斩瞎眼睛,心情一时还无法平复,正呆怔著,贝小路又揪著他的后领往后头拉。
“好了,现在大家闹成一团,是动手的时候了。”贝小路机灵地看著四周,将卫靖往一处吵嚷却离内厅较近的方向拉去。
卫靖吞咽下几口口水,跟著贝小路挤过人群,往内厅摸去。
贝小路在前头开路,巧妙地避开那些雷府奴仆,有时躲避不及,撞上了自转角冒出的雷家人,便装傻说两人想找茅厕而迷了路,要他们带路,走没两步又故意落后,绕道而去。
“你想干嘛?想偷东西?”卫靖跟在贝小路身后,不安问著。
贝小路也不理睬卫靖,两人绕转一阵,中途穿过中庭一处小花园,经过几间小屋,偷瞧见赤条条的男仆和小丫鬟在房里卿卿我我、调笑嬉闹,贝小路自腰间摸出一只小小的镖,射灭了房里蜡烛。
只听得房里丫鬟和男仆吓得尖叫,贝小路扶在窗边,吐著舌头,摇头晃脑装出奇怪的声音:“噫——噫——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这一来可吓坏了心虚的男仆和小丫鬟,就当是雷家祖宗显灵,教训他们来了。
“你这丧心病狂的贱丫头,你有毛病吗?”卫靖压低声音骂著,拉著贝小路脑袋上那包巾,包巾松开,长发泄下,受了夜空月光,将影子映在纸窗上,随著贝小路摇晃著的脑袋飞扬乱颤,更加吓得里头的男仆和丫鬟尖叫连连。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玩这把戏?”卫靖愕然问著。
“当然不是。”贝小路跃开了窗,转向另一边的小庭院。
小庭院里有栋三层小楼,那是雷府收藏书籍经典的小楼,这儿本有看守的奴仆,但此时大厅骚乱,奴仆们收到通报,全赶往大厅帮忙,就怕闯天门耍蛮。
贝小路推开那小楼木门,领著卫靖进去,却不上楼,而是在通往楼上的楼梯角落摸索半晌,拉著一圈拉环,打开一道暗门。
“你怎么知道这儿地方?你来过吗?”卫靖惊讶问著。
“我没来过,但我偏偏知道,怎么样,你佩服我吧。”贝小路神秘地笑,身子闪入暗门,卫靖也随即跟上。
原来贝小路的爷爷贝绿在世之时,仗著一身天下无双的绝顶轻功,和飞雪山庄独门的飞贼技术,想去哪儿都没有人能拦著他。当时贝绿的兴趣之一,便是潜入大户人家,将庭院设施、暗道密室都摸个一清二楚,绘制成图,带回家里收藏。
直到贝绿去世,飞雪山庄里收藏著超过两百余户、超过千页的宅户地图。贝小路便时常研究那些地图,潜入一些有钱人家中玩耍,瞧见哪个大老爷在折腾下人,便在那大老爷的茶水里放些泻药,或是趁著打扮得漂亮堂皇的千金小姐上茅厕时,将四处觅得的毛虫儿朝里头扔。她时常夜间活动,扮鬼吓人更是一绝,便如同方才吓唬那小男女一般。
这暗道竟然不小,闪著橙黄色的黯淡光芒,墙上悬著小小的夜明珠灯,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下摸去,来到较宽阔的一块地方,前头是一扇门,上头有个大锁。
“卫靖,用你的小刀将锁给割断。”贝小路颐指气使地说。
“我才不做贼,怎么你连锁都不会开?”
“奶奶怕我乱偷贵重东西会惹上麻烦,要我先将武艺和轻功学全,才教我最高明的开锁技术。快将你那柄小刀拿出来,我要将锁割断!”
“看来你从来都不将你奶奶的苦心放在心上。”卫靖哼了一声,取出八手,扳出小刀。
贝小路抢过八手,用力切割那锁,发出喀喀喀的声音。
“哇!你怎能这样用?”卫靖恼怒地抢回八手,趁著夜明珠灯光下一瞧,小刀都给磨得有些钝了,再凑上那锁一看,虽然指头粗的锁头上有些割痕,但离割断仍差太远。
“这锁也是以乌钢造的,小刀怎么割得断?你是笨蛋吗?”卫靖斥责著。
“原来你这小刀这么不堪用,我找错人了。”贝小路捂著额头,不屑地说。
“不是八手不堪用,也不是你找错人,是你太笨!”
“我哪里笨了,你行你来开啊,笨猴子!”
卫靖哼了一声,扳出八手刨刀,却不动那锁,而是去刨那锁周围的木门门板,刨下一片片卷曲木屑片,那刨刀也是乌钢材质,刨起木头像切豆腐一般,不一会儿便将那锁周边给刨空了一大块,锁也渐渐松动。
“这才是人脑和猴脑的差别,你总算知道自己才是猴子了吧。”卫靖调侃著贝小路。
贝小路嘻嘻笑著反击:“狗儿看门、马儿拉车,人都是在后头指挥的,有只猴儿乖乖替我开门,还洋洋得意呢!”
卫靖又刨了几刀,锁头周围的门板已让他刨空,自里头透出了淡淡的光芒,卫靖好奇,大力一推,将门推开。
那是间藏宝室,里头空间不大,三面墙全是多宝格样式的枣红色木柜,每一格中都摆著华美的珍奇宝物、雕像,有些瓷瓶大罐里,也插著一卷卷字画。
“真是莫名其妙,这些漂亮东西摆在大厅里当装饰不是挺好?藏在这阴暗暗的方给鬼看吗?”卫靖搔搔头,不解地问。
贝小路噗嗤一笑说:“许多有钱人家里都有一两间藏宝室,藏著一些名贵东西,不定时拿出几样炫耀展示便满足了,岂会全端上桌,摆得到处都是,别说遇上大盗小偷,便是家中出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仆,趁夜摸去,再不然是让愚笨小仆摔破了,岂不是亏大了。嗯,你家里只有些破铜烂铁,不明白这道理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些玩意儿漂亮是漂亮,除了看还能做啥?我家里多的是宝贵的刀剑,谁希罕这个。”卫靖见到一只木台上有个用紫金丝布盖著的玩意儿,掀开一看,是一尊翠玉菩萨。卫靖端起,拿在手上左翻右翻,向贝小路翻个白眼说:“不过就是个神像,有什么稀奇。”
“你没见识,这尊菩萨雕得美极了,是好有名的宝物。你拿稳点,别给我打破了,你这条贫贱小命死一千次都赔不起。”贝小路叉著腰说,一边转头四顾这藏宝室,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哼!你生得不难看,怎地一张嘴巴恶毒成这样呐?”卫靖将那尊菩萨高高举起,做个要往地下砸的姿势,看著贝小路:“信不信我将它给砸了?”
贝小路见卫靖拿著那尊菩萨摇摇晃晃,气得俏脸胀红,指著卫靖说:“你敢砸我的东西,我就取你狗命。”
“这菩萨明明就是雷府的东西,怎地又变成你的东西了?”卫靖哼了一声。
“何止这菩萨,这整间藏宝室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贝小路神情自傲地答。
卫靖冷笑,将菩萨放回桌上,盖回紫金布,说:“我不像你,我至少知道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这玩意儿如果是你的,我拚一条命也砸了它,但这是雷南的,我跟他无冤无仇,顶多弄坏他一扇门,可不像有些贼一样,尽拿些别人的东西,当作是自己的。”
“谁说我要拿了?都说这藏宝室是我的了。不只雷南家这间,海来市上下的有钱人家里的藏宝室,全都是我的。我兴致来时便来瞧瞧,摸它两把,谁会在自己家里偷自己的东西?”贝小路这样说时,一面指著三面墙上的多宝格,身子转了一圈,一双水灵眼瞳子净是充满自信的神气,又咯咯一笑,补了一句:“我爷爷以前都是这么说的。”
卫靖一愣,不知怎地突然有些惭愧,觉得自己一下子让贝小路豪气的一席话给比了下去,偷偷幻想著当年贼王贝绿畅述此言之时,是如何一番动人傲气。
“咱飞雪山庄绝不取不义之财。没做亏心事的家伙,绝不怕咱们偷他东西,贪官污吏、江洋大盗什么的,便最怕咱们飞雪山庄,怕咱们偷了他家珍藏宝贝,更怕咱们偷去它脑袋瓜子,嘻嘻!”贝小路手叉著腰说。
“听你在这儿自吹自擂,怎地闯天门不怕你们?他们那样蛮横,你怎不去窃他们脑袋?他们现在便在外头啊!”卫靖质问。
贝小路头一仰,说:“闯天门富可敌国,狗爪子全加起来,比许多小国家的军队还要多,便是海来市政府、整个大棠国,都要瞧他脸色。飞雪山庄势力不比当年,我爷爷去世得早,我奶奶不爱出风头,继承人便只我一个,庄中高手也日渐老去。你这没出息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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