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兵
卫靖楞在门外,百思不得其解,等了半晌也不见父亲出来,便自己一个人上了院子陪阿喜玩。
直至天色晚了,卫文神色肃然地出来,热了鸡汤饭菜,端了一盘进房供武裕夫食用。重出房门,招呼卫靖到了桌边坐下,倒了碗汤给他,眉心纠结,总算将话说出口:“阿靖,爹爹很少和你提及你妈妈的事……”
卫靖觉得父亲声音苦涩,神情也十分不自在,觉得奇怪,便问:“老爹,你怎么了。”
“先说正经的吧,阿靖,这两日你便好好在家里休息,过几天后,回到海来市去,投靠你大伯,向他拜师学艺,我会写一封信让你带去,要他收你为义子……从此而后,你我不再以父子相称……”卫文笑容苦涩地说。
“什么!”卫靖陡然站起,他本来听到父亲要他重回海来,心中高兴了那么一瞬间,但待听得后续几句话,惊愕地大叫:“爹爹,你让先前一场病,搞得神智不清了吗?”
“坐下!”卫文重重拍了桌子,见卫靖瞠目结舌的样子,自个也觉得这话说得过头了些,便又缓了语气,说:“你想不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妈妈……”卫靖怔了怔,他本有一肚子话要问,但听了父亲这么一言,便又乖乖坐下。
黑夜流云滚滚,阿喜攀在门栏上吐著舌头,瞧见卫靖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便凑了上去,蹭了蹭卫靖的腿。
第三集 第十三章 英雄会
在李闯天辞世的二十多年后,闯天门在通天河畔的大扬府上,举办了一场惊动四海的英雄大会,为的是征讨卷土重来、日渐嚣张的土匪势力。
十数日的英雄大会当中,白日便讨论剿匪事宜,到了晚上,便是盛大的宴席,席间进行著各式各样的武斗过招、兵器鉴赏之类的余兴节目。
大铸剑师卫云五名满天下,领著三个学艺有成的儿子,和百余名学生,一同赴会。是那年英雄大会上最耀眼的人物之一,卫家剑在十数日间的兵器比斗场子里,每战皆捷,无一兵器是其对手。
其时卫文年仅十八,握著一柄金亮长剑,宝剑名号“无二”,刃长四尺,剑刃两面各自上了一层明耀闪亮的金银漆,是他花了一年时光打造而成的宝剑。
无二剑身上也有些缺口,但卫文脚下却是一圈断刃,共是七柄乌钢好剑的断骸,多半是在三招之内让无二斩断的。
卫文学艺十年,初展锋芒,对自己的铸剑技艺十分自负,加上席间喝了些酒,此时双颊红通通地霸著场子不愿下。
此时周遭的好汉们早已见识了卫家剑的厉害,一边饮酒,一边猜测著卫文手上这名号“无二”的乌钢剑,还能够击断多少名家好剑。
“真是浪费!咱们千里迢迢赶来赴会,便是瞧这卫家糟蹋兵刃吗?打了数个晚上了,谁不知道卫家剑已无对手?好好一些宝剑打成这副模样,也不心疼?过些日子拿来杀土匪不好吗?”有些人士看不过眼,瞧了瞧卫文脚下那堆剑尸,连连摇头。
“你先别叹气,闯天门里早准备好了顶级的打铁工房,有大铸剑师卫云五在闯天门坐镇监工,这一干破铜烂铁、断剑残骸等送入工房重修铸造,投胎成了宝剑,怎会可惜呢?”有人则这么说。
其他铸剑名家们听了,脸上都是一阵青,却也不敢反驳些什么,他们带来与会的十余柄心血兵刃,大都断在卫家剑上,但闯天门头头之一的李晟倒是看得兴致高昂,不住敬酒鼓噪,嚷著哪家名师“换你上去如何”,大伙儿也不好推辞,只能眼睁睁地招呼门下弟子,提著自家兵器上去送死,再给送入工房“投胎轮回”,还得听其余看热闹的铸剑师父、各路汉子们冷嘲热讽,尽是些“这柄东西不济事儿”、“材料不好”、“铸工简直不像样子”、“那家伙徒有虚名”之类的话语。
“自大狂,爹爹说你可以滚下去了。”一个娇声自卫文背后扬起,一干看热闹的人士们正交头接耳猜测卫文手上这柄“无二”能够打断几柄剑,台子上已多了个黄衣女子,年纪和卫文相仿,握著柄三尺薄剑,比“无二”短上一大截。
“唔?”卫文打了个嗝,他酒力不行,只饮了三杯酒,说起话来便不甚清楚了。
“报上名号来。你这是第七……不,是第八柄剑了。”卫文不屑地扬了扬手中无二,只想快点超过二哥卫开来那柄“秋枫剑”击断十一柄好剑的纪录。
“大言不惭,滚下去吧。”那黄衣女子一声娇叱,一步上前,出手快如闪电,三尺软剑削在无二的护手处,削去了那黑檀木包著白银的护手一角。
卫文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黄衣女子另一手揪住了他领口,略一使力,自个儿身子便天旋地转起来,跟著便是剧烈撞击,摔得结结实实,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似地。
“啊呀!这娃儿有没有搞错,这是比拚兵器,得照著剑招套路来玩,怎地胡乱摔人呐!”底下的好汉们大声嚷著。却也有不少早瞧卫家不顺眼的,见了卫文摔跤,又见那黄衣女子年轻美貌,纷纷鼓噪,喊著:“这么些天来都这样比,早瞧得厌了,换换花样也好呐!”
“要打架去另一边比斗场子和小霸王李岳比去,在这里搅和干啥?”、“啰唆,要你多话!”众汉子们酒酣耳热,意见不合的便互相拍桌子叫嚣。
卫文挣扎起身,见自己差一点便摔到那堆断剑上,吓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这才瞧清楚眼前这黄衣女子,模样秀丽。
本来这比剑两方使的应当都是同一套路,让双剑互击以分出好坏。但黄衣女子不按规矩出剑,出手快如闪电,剑剑都削向卫文那柄无二剑的护手处。卫文剑术平平,只懂得当时几套最寻常的剑术套路,只得狼狈地胡乱举剑格挡。
不出一会儿,卫文这柄无二剑上的护手处几乎给削没了,握柄和剑身间空出了一截,十分滑稽。
“你没胆子和我比剑!就只会这些卑鄙招数?”卫文心中恼怒,但剑术完全不是黄衣女子的敌手,已经退到了场子边,退无可退,手背让黄衣女子的软剑点中,手背一麻,无二剑飞脱出手。
黄衣女子连刺数剑,将荡在空中的无二剑挑呀挑地,便是不让它落地,还嘻嘻笑著说:“哟,原来这剑一面金色,一面银色,可真俗气得让人瞧了火大。”
底下的铸剑师父、豪杰汉子们爆出喝采,却也有许多不服气的,骂著:“现在便是如何?耍起猴戏来了?”、“哪家的野丫头?滚下场去!”
无二剑在空中打了个转后落下,黄衣女子挺剑顺势一压,将无二剑插在地板上。
“现在你便如何?”卫文吸了口气,强忍心头怒气,双手交叉胸前,瞪视著黄衣女子,说:“我的剑还是好端端的,你不将它击断,便不算赢。”
黄衣女子哈哈笑了两声,笑声未歇已然出手,几剑将无二剑那漂亮的的木质握柄也给打碎,说:“这样的剑还不算输吗?你睁大眼睛瞧瞧。”
黄衣女子这么说的同时,一剑斩在竖立场子上的无二剑身上,发出了当的一声。
黄衣女子使的软剑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卷口,无二剑身上也出现一个明显的缺口。
“你这剑也不错……”卫文一愣,心知软剑通常刃薄,大都作刺击之用,最顶级的软剑虽亦能斩手断足,但体肤血肉的硬度自不能与乌钢相比。这黄衣女子手上那柄软剑的斩击威力,竟不比厚剑逊色,在无二剑身上,斩出了个明显的口子来。
“你别得意,软剑较韧,不易断,但威力自然比不上厚剑,你看是你的剑受损大,还是我的剑受损大?”卫文不服输地说,黄衣女子软剑上头的卷口的确较大。
“是吗?”黄衣女子娇笑几声,身形缓缓挪动,握剑那手翻腾挥舞,电光石火,连环十数剑斩在无二剑上,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你再看看。”黄衣女子停下动作,指著无二剑,似笑非笑地看著卫文说。
卫文咦了一声,连同场下桌边的大哥卫长青、二哥卫开来都有些惊愕。
那无二剑身上有著一个明显的大缺口,周边还隐隐有些裂痕,而黄衣女子的软剑身上,却是十数个卷口,原来黄衣女子每一剑都斩在无二剑上同样的缺口上,以软剑十数个卷口,换取一个无二剑上一个大口。
“你打了这么久,只在我的剑上打出一口,你的剑快烂了,认输了吗?”卫文自是不服气,知道这般打法,全凭剑术高绝,却和铸剑功夫本身无关了。
“哈哈!”黄衣女子身形飘动,一剑刺向卫文腰间,割断了卫文腰间的剑鞘绳子,软剑一挑,将无二剑鞘给夺了过来,反手持著剑鞘,盖在无二剑柄上。
无二木质剑柄已没了,只剩下一截薄薄的乌钢片,顺势插入剑鞘当中。
卫文一凛,知道黄衣女子的企图,连忙要去抢剑,但他武艺平凡,让黄衣女子一脚绊倒在地,鼻血都给摔出来了。
只见到黄衣女子双手扳动套在无二剑柄上的长剑鞘,一脚抵在无二剑身上那大裂口处,猛一使力,便将无二剑给折断了。
哗的一声,场子下的群豪们都大声惊呼,这是英雄会上,卫家剑第一次断裂。
“你怎能这样打!”卫文指著黄衣女子,恨恨骂著:“你用这等方法扳断我的无二剑,那和铸剑功夫有何干系?倘若是一流的武术高手上场,将对方打倒,夺剑入手再折断,那便如何?那是武艺高低,不是兵器本身好坏使然!”他本来性情温吞,但此时有些酒意,觉得这黄衣女子胜之不武,发起脾气来。
“你输了不服气吗?拳脚也可以视为兵刃,一双肉掌便打得你趴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兵刃是给人使用,不是耐打耐撞的便好,否则我说那通天河是第一神兵,你卫家哪把剑能斩得断通天河?”黄衣女子叉著腰说。
“这是什么歪理?哼……我瞧你的剑也不错,但为人可蛮横多了,你倒说说,你师传门下可有能够斩得断通天河的宝剑?”卫文反驳。
“通天河这第一神兵是对你们这般凡夫俗子而言,我杨家可不放在眼里,何必出动杨家兵器?找把寻常的铁铲子来,一铲一铲将沙土掘了拦住支流,不就将河斩断了吗?”黄衣女子歪著头说。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卫文本便不擅口辩,虽然听那黄衣女子一席话说得十分牵强,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辩驳的话。
“那丫头是剑王杨仇飞的宝贝女儿!”、“杨大侠也来啦!”一时之间,大扬府上大厅堂,一下子轰闹了不只十倍。
人称“剑王”的杨仇飞五十出头,混杂在人桌阵中喝酒吃肉,他戴了顶大大的兽皮帽子,蓄了长胡须,在这阵骚动之中,让几个眼尖的旧识发觉,便也不以为意地摘下帽子,和大伙敬了杯酒。
主桌上正和卫云五交谈的李晟,听了大伙儿骚动,又惊又喜地起身,恭敬地来到杨仇飞身旁向他敬酒。
剑王杨仇飞在抗匪之时,和李闯天有著过命的交情,当时人称“天下第二”,意思是除了李闯天之外,再没有人能胜得了他。
“连杨大侠也来了,这次剿匪可多了个大大的助力了!”李晟眉开眼笑地说,又指著自己那桌的卫云五,向杨仇飞说:“杨叔叔,我带你过去,和你介绍那海来……不,大棠国的第一铸剑师卫先生。”
“哈!免了,我和他认识。”杨仇飞哈哈一笑,向远处的卫云五举了举杯,卫云五也向他点了点头。
“大棠国第一铸剑师,碰上了百国四方的第一铸剑师,应当是他来向我打声招呼,怎么要我去向他打招呼呢?”杨仇飞斜眼睨视著卫云五,又瞧瞧李晟,李晟嗯了几声,神情尴尬,一向机敏多智的他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干笑数声,含糊说著:“两位都是最顶级的铸剑师。这次剿匪大计,能得两位前辈相助,可真是大伙的荣幸!”
杨仇飞仍不满意,大声说:“最顶级也有高下之分,我不在大棠,姓卫的方可称第一;有我在,他便是第二。其实第二也不简单了,我服他是天下第二。”
这大厅堂上的群豪们听了杨仇飞说话,大都面露惊愕,不知该说些什么,大伙都知道这“剑王”称号,指的是他剑术精绝,却没几个人知道杨仇飞还会铸剑,只当他一向狂妄,酒喝多了,发起狂性来。
杨仇飞尽管辈份崇高,但在抗匪之后,便隐身匿迹,甚少在江湖上露面,一年当中只有些流言斐语,传闻他与大盗贝绿在湖畔饮酒,或是在某座山上刺死了一群杀人狒狒,自然而然的,和他交好的江湖人士便也不多,论起名声辈份,卫云五却也不比杨仇飞来得低,在抗匪之时曾和王宝胜,在战线后方提供大量兵刃供前线的弟兄们使用。此时在海来市也有数家大店,打造最顶级的刀剑兵刃,是公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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