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兵
“唉,我当然知道这不容易,但这比独身杀入闯天门总坛容易多了,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公孙遥摊了摊手说,突然咬牙切齿地抓著卫靖肩头,说:“卫兄弟,你千万不可以将这事说出去,不然我只得……只得杀了你!”
卫靖让公孙遥的模样吓著,急急低声说著:“我都说了不会讲的,对了,你认不认识武裕夫武大哥?王老爷的义子之一!”
“武大哥?他怎么了?”公孙遥怔了怔问。
“他和你一样,也要杀李靡。”卫靖扳开了公孙遥的手,也将武裕夫逃脱刑堂,逃至他家,为了要他爹爹打造一柄好剑,前往刺杀李靡的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公孙遥确定了卫靖和他站在一边,这才有些心安。
远远地听了卫芷芊的呼喊,卫靖这才拉著公孙遥走出这僻静角落,此时天色已晚,卫家摆出盛宴,说是要欢迎新同学,卫家剑庄上下连奴仆一百余人,吃喝得好不热闹。
卫长青的妻子何氏,对卫靖也疼爱有加,不时挟菜给他,瞧得其他学生心生妒忌,充满敌意地瞧著卫靖,都不晓得这乡下来的新学生,怎会如此得宠。
入夜,卫芷芊领著新同学们上寝室,还多嘴说著:“我跟你们讲,你们同学之中,有个叫郎仲齐的,十分讨厌,最喜欢吹嘘自个家中有钱,动不动便要发钱要人捧他,又一天到晚像只苍蝇似地缠著我和我姊姊,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们,便和我说,我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
“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罢了,希罕吗!咱们凭自个一双手,也能打出一片天!”新同学当中一个三十出头的高瘦男子,当先附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都说起那郎仲齐的不是。公孙遥却颇为尴尬,他公孙家在信县是第一大户,比起郎家也是富有许多,论起公子哥儿的等级,可比郎仲齐还要高上一截,此时穿著简单的衣服,混杂在一群穷人家当中,一同数落著有钱人家的不是,卫靖瞧他发窘,只觉得好笑,故意逗他,要他也骂几句来听听,闹了好半晌,一群初次见面的新同学,这才熟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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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这有钱少爷连打水都不会!”十数日后的清晨,卫靖和公孙遥被吩咐至院后几座深井旁打水,卫靖见公孙遥拿著桶子朝水井发楞,便取笑他。公孙遥神情茫然,怔了好半晌才说:“小卫,今儿个晚上卫中芸姑娘要口试咱们七个,你那本冶铸基础背得如何了?”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楞?”卫靖耸耸肩,将水桶自井里拉起,将水倒入大桶,说:“那本东西我小时候就会背了。你平时不是挺认真吗?怎么,还是你像那些少爷一样,平时便只想著我那两个堂姊姊,读了什么全忘光了?”
公孙遥哼了哼说:“当然不是,这十几日我每日苦读。但一到夜里,梦见王老爷身受酷刑,恨意一来,早上起床,便什么也忘了,大恩未报、大仇未报,怎会将心思放在女子身上?”
“老兄,你真夸张。”卫靖哈哈一笑,吐出一口雾气,此时已经近冬,一日冷过一日。他虽然也对闯天门那李靡深恶痛绝,但仍觉得公孙遥认真地过了头。
“我本是这样的人。我爷爷得知王老爷死于闯天门刑堂之中,每日叹气流泪,我能不认真吗?”公孙遥叹著气说。
“公孙遥,你都没有喜欢的姑娘吗?”
“没呐,你有吗?”
“我只爱于雪姊姊一个,可是她却无故来了海来市,不知在哪儿……唉这十几天我总睡不好,就怕她出了事,越想越是担心……可是又找不著机会出去!”卫靖也沾染上了公孙遥的感伤气息,连连叹气,夸张地描述于雪姊姊是如何地温柔美丽,还补充著:“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孩,和仙女一样,不像我之前碰上一个家伙,对了,我还没跟你讲这事儿,你知道飞雪山庄吗?”
“听过,在醉生岛上,那是大盗贝绿的地盘,怎么了?”公孙遥问。
“喂!小原村来的那个,还有信县那个。”郎仲齐领著几个同学,远远地喊著,大步奔跑而来,打断两人交谈,满脸嫌恶地瞪著卫靖半晌,这才说:“芷芊妹子要我叫你俩去她房里替她搬床,她养的小鼠儿钻入床底下不出来了。”
卫靖点点头说:“好,等我俩打完水,便去搬床。”
“不了……芷芊妹子要我们替你们打水……”郎仲齐这么说时,更是一脸忿忿不平。卫靖和公孙遥相视一眼,便将水桶递给郎仲齐等,郎仲齐接水桶时,硬是以肩头顶了公孙遥一下。
原来这十几日上课下来,大伙都见卫长青、卫夫人对卫靖宠爱有加,卫中芸、卫芷芊也时常主动和他说话。瞧得一干成日围著卫家姊妹的公子哥们,欣羡到了极点,他们平时有时会仗著家世好,欺压些没有背景的同学,但见卫靖得宠,心中狐疑,却也不敢给卫靖什么脸色瞧,只能背地里讲些坏话。
“卫靖!你和芷芊、中芸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找你帮忙?”郎仲齐身旁一个叫作沉河的喽啰开口问著,这姓沈的家世其实也不小,但天生一副狗腿性子,来到这儿学艺两年,知道郎仲齐家里比他还要富有,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头号喽啰,他吞了口口水说:“咱们都来好几年了,芷芊从没给咱们好脸色瞧过,为什么你才来几日,便和她们这么熟络?”
“她们是我堂姊,我去姊姊房里,有何不可?”卫靖耸耸肩说。
“我就知道,平白无辜来了个姓卫的小子,原来是自家亲戚,难怪得天独厚!”郎仲齐插嘴问:“那张遥呢?他也是她们的堂兄弟?”
“他是我好朋友,跟我一起去,有何不可?”卫靖挥了挥手,领著公孙遥离去,留下这票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家伙干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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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快点!天气这么冷,小皮躲在床底下要冻死了!”卫芷芊红了眼眶,在门外喊著,将卫靖和公孙遥拉进了房里,指著自己那张竹床。
卫靖俯在地上朝床底看,公孙遥却红了脸伫在门外,他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女孩闺房。卫靖在乡下长大,乡下孩子倒没这些顾忌,甚至也少有自个儿的房间,大都和兄弟姊妹一同玩、一同睡。卫靖便时常往温老医生家里跑,去温于雪房里找她说话。
“我没看见小皮啊?”卫靖俯著看了半晌,没有见到平日卫芷芊捧在手上的小鼠,那小鼠也和他在乡下时常见过那黑黝黝的大老鼠不同,体型小了不少,温驯可爱得多,平时便养在小笼子里,但不知怎地溜了出来,跑不见了。
“你们来帮忙呐,我一个人怎抬得动这大床铺!”卫靖嚷嚷著,卫芷芊便也帮忙抓了一角,却仍难以将这张大竹床抬起,他俩出力虽能推动床铺,但又怕将鼠儿碾了,非得将床直直抬起不可。
卫芷芊也出声催促:“快呀,张遥,帮忙抬床!”
“是,是!”公孙遥这才过来,抬了另一端,三人合力,总算将床抬起,卫芷芊俯下身去看,但见床底下空空如也,沮丧地说:“小皮逃不见了,它会给冷死的!”她瞧瞧房里还有大衣柜和好几只大书柜,底下都有空隙,但要搬动可不容易。
“小堂姊,我和你打个商量,我替你找回小鼠,以后的外差都让我去好吗?”卫靖将竹床放下后,摸著鼻子问。
“你有办法能替我找回小皮?你为什么要出外差?那是下人做的事,你在这儿过得厌了,想出去透透气吗?”卫芷芊问。卫家剑庄每日会将差遣家中仆人,将铸好的刀剑,送至海来市的卫家店铺里,或是一些订货的大户手中,有时该日要送的东西多了,便也会找些学生帮忙。
“其实我这次来城里,还得替街坊找个人,她来到城里便没回家,她妈妈著急得很。且课本上的东西我当真都会了,也不会碍了进度,我没付学费,在这儿白吃白喝,心中过意不去,替剑庄跑跑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卫靖说得诚恳。卫芷芊听来也觉得有理,加上心急小鼠安危,便答应了。
“我教你,你找个光滑桶子,在里头摆块蕃薯,桶子外头摆个小梯子,每隔几阶放粒瓜子,你的小鼠夜里出来找东西吃,闻到了瓜子香味,边吃边往上爬,最后为了吃蕃薯,便跌入桶子里啦,桶子内面光滑,它下去便出不来了,你在桶子里放些棉花供它取暖,早上起床将它抓回笼子里便行了。”卫靖说明著,他在小原村时,有时会以这种方法活捉些大老鼠,去捉弄和他吵架的街坊丫头。
“这方法行吗?”卫芷芊问。卫靖连连点头,说:“行!一定行。只盼到时候小堂姊你要说话算话,放我出去外差,我要公……张遥陪我同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若捉不著,你自个儿去,也不给你工钱!”卫芷芊瞪了卫靖一眼,外差虽然辛苦,剑庄却也会给些小钱,供学生在外头吃点东西。在某些人眼中,算是受欢迎的差事,郎仲齐这些公子哥儿们通常会找几个伙伴同去,却让别人送货,自个玩上一天。
卫靖和公孙遥出了卫芷芊房门,上了学堂,又开始一天的课程,下了课,却发现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卫哥,这是我爹爹给我补身的老参茶,你尝尝。”沉河捧了一杯茶,递给卫靖。四周还有几个资深同学,都围了上来,有些还是平日跋扈惯了的公子哥,都对他好声好气,“卫哥”前“卫哥”后地叫个不停。卫靖有些受宠若惊,接过参茶来喝了两口,皱了皱眉说:“苦苦的,不是很好喝……”
“这是好参,可不便宜。”沉河笑呵呵地问:“卫哥,大伙儿知道你是中芸、芷芊的堂弟,可羡慕得很,都想知道,千金闺房,生得什么样子。”
卫靖有些不解地说:“女孩房间,还能长怎样?不过是挺漂亮的,床铺和衣柜、书柜,都是青竹材料,还有一些鹅黄色、淡红色的布缦、蚊幛什么的。”
“那芷芊闺房香不香呢?”一干公子哥儿们兴奋问著,郎仲齐站得远远的,竖著耳朵听,却又碍著面子不愿来凑热闹,他见到平时专拍他马屁的沉河转向去捧起卫靖,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很香,香得我鼻子都痒了。”卫靖摊摊手回答。一群人都深深吸了口气,竭尽所能地发挥自己的想像力,沉河陪笑说:“卫哥,下次在两个堂姊面前,替我说些好话,小弟我可对你服服贴贴,有什么吩咐,赴汤蹈火!若还有今儿个这等差事,便找我吧,要我搬床、搬柜子的什么都可以。”
“这么勤劳呐,那尿壶什么的你搬不搬呐?”卫靖开玩笑地说。
“小弟我在所不辞!”沉河大声应著,脸颊发红,眼睛都发出了光亮。
“找我!找我!”其他男孩子们都起了哄,指著自己。
“你们先自个决定吧,总不能一次一大票去,我堂姊会生气的。”卫靖苦笑地说,和公孙遥出了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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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卫靖给小童仆领进了卫长青的书房,只见卫长青端坐书房桌前,正写著字。卫靖怔了怔,还以为今日和一干男孩说些歪话,走漏了消息,让芷芊听见了,向大伯告状,正在想如何解释,便见到卫芷芊笑嘻嘻地捧著小鼠在门边探头说:“卫靖,你的方法当真有效,小皮它肚子饿得很,等不到晚上,便跌入桶子里了!真要谢谢你。”
“芷芊,你爹爹有正经事要和阿靖说,你快去睡吧。”伯母端著碗鸡汤入房,支开卫芷芊,掩上房门,将鸡汤递给卫靖,说:“这几天冷了,你喝碗鸡汤,补补身子。”
卫靖见芷芊笑吟吟地不像恼火的样子,伯母也和蔼可亲,心中大石落了一半。大口喝起鸡汤。
伯母问:“卫靖呐,你爹爹身子如何?”
“前些日子生了病,但现在好了。”
伯母笑吟吟地问:“那你外公呢?他老人家身子如何?”
“我外公?”卫靖摇摇头说:“我从来没见过他。”
卫长青叹了口气说:“阿靖,我还是见了你爹爹写的书信,才知道你母亲在你小时后便去世了。这么些年,没去乡下见你们一面,是我太固执了。我对不起你爹爹,也对不起你妈妈。”
卫靖答不上话,只能静静听著。
卫长青又问:“阿靖,你爹爹可曾和你说过你外祖父的事?”
“好像有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唉,都是我那二弟不好,你可也别怪他,他那性子没人受得了。”卫长青叹了一声,将杨瑛和他父亲结识的经过,简单讲述一遍。这事儿卫靖在出发前便听卫文说过,记忆犹新。大伯一番叙述,和卫靖所知也相去不远,但唯一不同的是,在大伯口中,当时对母亲责难、对杨仇飞挑衅的,便只有二伯卫开来一人,大伯反倒是站在处处维护杨瑛的立场上了。
“阿靖,你说你从未见过杨老英雄,可是千真万确?还是说他曾去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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