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容若巧妙地隐藏起他晕血失去知觉的真相,悠然一笑:‘我将计就计,倒地装出半死不活的样子,你的主子很得意吧!他恼恨我至极,又不便让我明着死,就算我不明不白死了,别人也一定会怀疑和我刚刚结仇的他,如今我要能死在柳非烟手中,怎么也牵涉不到他,他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肖莺儿纵然还想抵赖,但所有的细节,容若都说得这么清楚,她只得苦笑一声:‘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果然不再说话,只是猛一咬牙,然后拚命把嘴张到最大,一阵干呕。
容若悠悠笑道:‘不好意思,根据我的经验,十个知情人,被捉住逼供时,有五个会被杀人灭口,另外四个会自杀,所以我让人关好门窗,守住四方,绝不会有人能进来杀你。然后我把你全身上下,可以用来自残的东西全搜光,再用针制了你的经脉,让你无法自断心脉,然后把你嘴里的毒药,换成了黄莲丸。不要怕苦,吃得苦中苦,不还能当人上人吗?’
容若搓搓手,眯起眼睛:‘总之,你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切都由我处置,你愿不愿意说几句我想听的话?’
肖莺儿脸色一点一点白下来,最后慢慢闭上了眼,不说话。
容若坐下来,沉声问:‘我的妻子是不是在你的主人手中?’
肖莺儿不语。
容若徐徐道:‘你知道吗?人的皮是非常漂亮,用处很多的。只是要剥一张完整的人皮不太容易,必须把人整个埋在地里,只露出头颅,然后在头顶划开一个口子,慢慢把水银灌进去,人就会因为受不了痛苦,而猛得往上窜,血糊糊跳出来,只留一张完整的皮,美人皮,应该是很珍贵的收藏品啊!’
肖莺儿的身子微微颤动起来。
容若慢悠悠讲完剥皮刑,又道:‘你喜不喜欢吃鸭掌?有人让鸭子在烧红的铁条上走来走去,鸭子必须不停地走动,可即使如此,脚掌还是一点点被烤熟。不知道烤人掌会是什么样子的?’
肖莺儿咬着唇,因为太用力,有血丝悄悄溢出来。
容若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肖莺儿面前,弯腰凝视她:‘你喜欢鞭子、绳子,还是蜡烛?在我的故乡,很流行虐待呢!很多人认为,把一个完美的身体打出一条条鞭痕,会非常有美感,如果把这一道道流血的鞭痕,全都洒上盐和糖,然后扔到蚂蚁堆里,你看……’
肖莺儿惨然一笑,再次咬牙。
容若发觉不对,大叫一声:‘不要。’情急间找不到别的东西,一伸手,把自己的手指塞到肖莺儿嘴里。
肖莺儿本是要咬舌自尽的,没想到容若的手指塞进嘴里,想也不想,用力咬下去。
容若痛得连声惨叫,右手用力一挥,一道银色的光辉掠起。
肖莺儿闭目待死,没料到全身一松,容若竟是把她身上的绳索给割开了。
乘着肖莺儿这一愣之间,容若飞快把手收回来,看到右手的三个指头,已是血肉模糊,他更是痛得龇牙咧嘴,愤愤然望着还在发呆的肖莺儿:‘我和你有什么冤仇,你杀我不成,还要咬我,早知道应该把你的牙齿也敲掉,看你还怎么自杀。’
话音未落,他抱着手,又哀哀叫了起来。叫了半日,见肖莺儿仍坐着发呆,不免瞪她一眼:‘干什么?没见过比你更呆的杀手。你还不走,坐着干什么?’
肖莺儿呆呆望着他。
‘你耳朵不方便吗?’
肖莺儿至此才清醒过来:‘你放我走?’
‘不放你走又干什么?我对杀人没兴趣,用刑你不怕,动不动还要寻死觅活。你的主子是谁,我不用脑子都可以猜得出来,你们组织的内情,我没有兴趣,你们组织有无抓我的妻子,你不知道,我留着你做什么,浪费白米饭吗?还是再让你咬伤我的另一只手?’容若捧着自己的手,咬牙切齿,满脸愤愤然。
‘可,可是……’
‘你不想走?’容若皱眉想了想:‘算了,我猜三哥也不介意娶第二十三房小妾。’
‘我走……’肖莺儿跳了起来,快步冲向厅门。
‘慢着。’
肖莺儿的心一沉,止住步子。
‘我这样放你回去,不知道你的主人会不会多心,你自己拿捏分寸,顾好自己的生死,不要平白被当成了叛徒,去吧!’容若说得依旧轻描淡写。
肖莺儿迟疑一下,回头望向容若,又低头看看他正在流血的手,忽然低声道:‘我虽是下属,但较得主上看重,不敢说组织里的事全知道,不过消息倒还灵通。我确实没有听说过,你夫人被我主人所制,你可以放心。’
她又深深看了容若一眼,这才打开了厅门。
厅外众人一起望进来。
容若把受伤的手放到背后,淡淡道:‘让她走。’
眼前很快让开一条道,肖莺儿情不自禁又咬了咬唇,似乎想要回头看一眼容若,但头转到一半又止,然后快步离去,很快就消失在青石小路的尽头。
没有人去注意她的去向,大家的眼神还是凝望容若。
容若笑了一笑:‘天晚了,大家休息去吧!对了,苏良,去通知陆道静,告诉他,我好了,也不想追究此事,叫他别再围着柳清扬的家了,真闹起来,大家都不好。’
苏良点点头,也不说话就走了。
其他人也是一片沉默,原本充满希冀,凝望容若的眼神,渐渐沉寂下来。
容若依旧笑得似个没事人一般,伸伸懒腰:‘逼供是件好累的脑力劳动啊!我回去休息了,各位自便。’
他挥挥手,自顾自走了。其他人依旧站在原处,神色定定,目光沉沉,不语不动。
闲云居里,口口声声要休息的容若睁着眼睛,枕着手臂,愣愣望着房顶,眼神一片空茫,完全没有焦距,甚至连自己右手手指上的伤口,也完全没有处理。
‘你不必如此强颜欢笑。’温柔的语声响在耳畔,温柔的手轻轻拉过他的右手,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容若猛然坐起:‘二嫂。’
司马芸娘含笑坐在床边,明丽的眼眸里有洞彻世情的光芒:‘你不必装做轻松,不必故意胡闹妄为,打做一团来让我们轻松。大家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有困难,必须一起面对。’
容若对她颇为敬重,不敢像待凝香、侍月一般随便打发出去,只得低头道:‘嫂子原来早看出来了。’
‘何止我看出来了,他们难道不明白?你只以为,你故意逗引他们,是想让他们轻松下来。那你明不明白,他们陪着你胡闹,陪着你打斗,却是为了让你轻松下来。’
容若微微一震,垂首不语,良久才道:‘我为了引韵如出来,故意装做重伤待死,为怕露出破绽,没告诉你们真相,让你们这样为我担心,我很不安,所以故意闹一闹,让大家出出气,也开心一些,没想到,原来大家这样为着我。’
‘不必如此,心中不愉快,就表现出来,思念你的妻子,又何必掩饰,如果当着朋友都要做戏,那还要亲人做什么,还交朋友干什么?’司马芸娘轻轻一笑,眉目温柔。
容若脸上终于渐渐露出深刻的悲伤:‘二嫂,我不知道韵如在哪里,我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想着她,我总怕她出事,我总怕她受欺,可是她到底在哪里。我伤得快死了,她也不来见我,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远离济州,一种是她在别人手中。如果她自由,她不会远离济州,远离我的。如果她在别人手中,那么,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她会怎么样?二嫂,每想起来,我的心都像火烧一样……’
司马芸娘妙目凝视他:‘也许是你多想了,如果她在别人手中,别的势力也不会一直沉默的,必要利用她做些什么事。或许她因为某些事离开了济州几天,所以不知道你重伤的事。’
容若有些虚弱地笑一笑:‘但愿如此。’
司马芸娘微微叹息一声:‘你知道,当夜她为什么要离开吗?’
容若摇头,神色迷惘:‘我不明白,那一晚,她和我……我明明记得她说永远不会离开我,可是一醒来,她就走了。我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当时船上只有我们几个人,苏意娘、其他的丫鬟和性德都在外舱,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司马芸娘考虑了一下,才道:‘萧遥告诉我,前一段日子,你和韵如,似曾有过不愉快,会不会……’
‘不会!’容若斩钉截铁地道:‘我了解韵如,她不是普通的江湖侠女或民间女子,她是闺阁中长大的官家小姐,学习各种礼教妇德,对于夫妇之道、夫妻之义,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她爱我,这情不会是假的,她将身心都给了我,就绝不会为那件事而离开我,她所受的妇德教育也不允许她离开我。可是,我就是不明白……’
他双眼通红,挥拳猛打自己的脑袋:‘到底是为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晚上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我却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明明发誓永不离开我,却不等我醒来就走了。’
司马芸娘一语不发,站起来,伸手想拉住他的拳头,却力气不足,最后无声地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他的头,呵护住他,不再让他的拳头可以落下来。
换了凝香、侍月,因有主仆之分,断不敢如此。苏意娘虽美丽无双,但容若眼中心中都不曾有她,也不便这般无所顾忌。
但司马芸娘素来爽性而为,不受礼法所拘,又是容若的嫂子,多少有点儿长嫂如母之意,这般亲近的姿态竟做得自自然然。
容若竟也在如同母亲呵护般的怀抱里,得到了一丝安慰,不再这样发狂般捶打自己,慢慢安静下来了。
‘不要伤害你自己,既然爱她,就更要让你自己活得好好的,这样以后才好去找她,这样将来,才不致让她为你伤心。既然爱她,就要为她更加珍惜自己。’
温暖的怀抱,温暖的声音,让容若情不自禁点头,有些孺慕之意地低声道:‘是。’
‘韵如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遭受过什么,知道你这般爱她,这样挂念她,也一样会高兴的。人生在世,能有一段这样的情怀,就算是死,也不必有什么遗憾。’
容若微微抬头,望向这个因为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而成为所有女子向往对象的嫂子:‘二嫂,你为二哥,也吃过不少苦吧!可曾后悔过?’
司马芸娘微微一笑,明丽逼人,似有千种琉璃的光芒在她眼中流转:‘这一生,我不会后悔看到他的文章,寻找他,遇上他。’
这一种让女子整个眉眼都焕然一新、光彩照人的美丽和温柔,看得容若一时移不开目光。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在后世许多传说中,仍然被无数女子深深羡慕的司马芸娘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爱情,可以让一个女子流露这样的微笑,这样的神彩。
在很多年之后,想起在他最脆弱时,这女子无私的温暖与支持,想起在他最迷惘时,这女子为爱而展开的绝世笑颜,他的心中总会涌起无限的怅然伤痛。
‘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第二天一大早,整日整夜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萧远终于回来了,看到容若安安稳稳、精神抖擞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太大的吃惊,悠然发出一声无所谓的感慨,对容若视而不见地就要擦肩而过。
‘三哥,这段日子,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三天前柳非烟上门闹事,她身边那帮人的底细,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没有深刻细致的调查,这绝对做不到。’容若沉声说:‘你身边到底还有多少力量,暗中隐藏?’
萧远冷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力量,有什么本事,人人都知道。天下的英才全在摄政王手上,别的人,费尽了心,也不过收揽些鸡鸣狗盗之徒罢了。我别的本事没有,消息总算还灵通,你看不顺眼吗?不必你费心,你身边两个小丫头,想是早就把我的事往上头报了,我是死也罢活也罢,只求快意,用不着你来干涉。’
‘你的死活,我早没了兴趣过问,只是我不希望你在这济州城涉入什么阴谋之中,否则只怕最后死的不止你一个。’
萧远哈哈一笑:‘平日见多了你嘻嘻哈哈,看你这副凶样子,倒也有趣。你放心,我明白你的弦外之音,你老婆不是我抓的,她人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你安心了吗?’
他大笑着大步同容若擦肩而过,自往他的住处去。容若眉头微皱,正想伸手去拉他,忽听得一阵阵喝斥声、刀剑相击声自外头传来。
‘什么人?’
‘让开。’
‘大人有令,容公子府上不得擅闯。’
‘叫你们让开。’
‘柳公子,别逼我们。’
‘你们这帮官府鹰犬,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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