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柳清扬说出这一句,即刻转身:‘苍道盟弟子,随我回去。’
‘爹,你……’柳飞星失声大呼。
柳清扬随意一伸手,就扣住了柳飞星的手腕,于是柳飞星就再没有力气发出一丝的反对声音,更无力做任何挣扎,身不由己,随着柳清扬离去。
其他苍道盟弟子谁敢违命,一起退走,眨眼间走得干干净净。
一场极有可能酿成整个济州城大动荡的惨剧,居然只在容若与柳清扬一问一答间,完全化解。
就连容若自己都直着眼睛,瞪着柳清扬的背影,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到他回过神时,一干人早走得连影子都没了。
容若至此方能仰天长叹:‘这些天在济州,看的都是些名不符实的人物,还以为所谓英雄不过如此,江湖豪情,自此而绝。想不到还真有如此英雄,怪不得能有弟子无数,让官府也忌他三分呢!’
‘只是,柳小姐失踪,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意娘至此才敢慢慢走出大门,低声道:‘公子,我久在济州,深知苍道盟之势力强大,如果柳小姐一日找不回来,只怕公子一日不能脱离危险。’
容若点点头,沉思着道:‘刚才柳飞星说那匹马是我偷的,看来是我太轻忽了,早就有一股势力暗中想要对付我,故意偷出了柳非烟的马,借口是柳清扬所送,让我收下。然后再过几天,让柳非烟遍寻不觅,满怀愤恨时,得知是我偷的马,上门来找我麻烦,最后引发冲突。我没有死,他们就立刻掳走柳非烟,嫁祸于我。’
苏意娘微微一颤,柳眉微皱:‘此人好生歹毒。’
容若摇头苦笑:‘也怪我,太轻狂自信,忘了柳清扬的身分地位,他这样的大宗师自恃身分,就算发现我地位非凡,也不至于像别人一样拚命巴结我,哪会还没有深交,就把女儿爱逾性命的宝马送给我,如果要大方送马,当初寿宴上就可以开这个口了,可笑我那时只知志得意满,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现在想到了,也不晚啊!我们聪明能干、奸诈卑鄙的容若公子,打算怎么办呢?’萧远抱着小叮当,斜靠在大门上,语出讥讽:‘退一万步说,你就任他柳清扬误会你又如何?以你的身分地位,何需怕他?’
容若皱眉,目光如电,瞪向他:‘你就如此希望我与苍道盟交恶,不惜处处欺辱柳非烟,时时为我树敌,我倒想问你,柳非烟失踪之事……’
‘与我无关,那小丫头逗逗好玩,真捉了来管吃管住,有什么意思。’萧远冷冷一笑:‘自然,信与不信,都任凭于你。’
也不看容若被气得发青的脸,他自抱着小叮当迈步,慢悠悠往外走。
‘你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呢?’萧远懒洋洋地说:‘翠红楼的嫣儿说要瞧瞧我的小叮当,我回来就是特意带这小家伙的。今儿我忙着呢!红罗院的倚翠,妙香阁的娇娇,都等着我呢!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见真正的花花世界,用不了两个时辰,你就会记不起楚韵如到底是什么人。’
容若气得脸色发青,为了防止自己被气到心脏病发,暴毙当场,只得一甩袖子,愤愤然回去了:‘给我关上大门,让那个浪荡子以后别回来,整天混在青楼里好了。’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容若迅疾回身,原本脸上的怒容,消失得一干二净,眼睛眯得成了一条缝,百分之百电视上的奸臣形象,望着外面,嘿嘿冷笑一声。
‘你干什么,笑得阴阳怪气?’苏良瞪他。
‘我们去跟踪他。’
‘谁?’
‘还能是谁,我们那位整天总说青楼进,红楼出,脂粉逍遥,偏偏对整个济州城各方人物,诸般隐私了如指掌的所谓浪荡子。’
容若轻功很好,人也很机灵,跟踪这种事,按理说是不难的。
他嫌性德长得太漂亮,太显眼,太有存在感,也嫌苏良太冲动,所以只带了性情沉稳的赵仪追出去。
两个人都青衣小帽,正所谓人要衣装,这服饰一改,整个人气质不同了,走在街上,居然还真没人能认出他是那位让整个济州城摇了三摇的容公子。
容若轻功好,赵仪身量小,动作灵活,打扮得也毫不显眼,跟踪大摇大摆的萧远,的确并不太难。
麻烦的是,萧远出入的地方。
整个一上午,萧三爷就先后到翠红楼和嫣儿喝酒,绮香馆抱着小兰香胡天胡地,红罗院同珍珠儿饮皮杯。
还真亏得他一下子跑了这么多地方,简直是神人了。
可怜容若、赵仪,躲在外头,偷偷摸摸,听得里头淫声浪语,娇笑不绝。赵仪就算年纪小,也不免面红耳赤,更不要说容若了。
萧远在里头,高床软枕,华室豪宴,吃香的,喝辣的,怀里抱美人,樽中有美酒。
容若则在外头,喝着西北风,听着各种刺耳又刺心的杂音,硬着头皮承受着精神折磨。
刚想躲远几步,耳不闻为净,萧三爷已经兴尽意足,衣歪襟斜地出来,摇摇晃晃又出门往别处去。
容若忙又振作精神悄悄跟过去,猛见萧远回头,急忙往后缩。
萧远却只不过是回头拉了小艳红,亲了个嘴对嘴,另一只手还顺便在小翠仙的臀上重重一拍。
姑娘们一阵娇笑,似真似假地嗔怒起来。
萧远只管哈哈大笑。
赵仪低低抽口冷气,容若却不知不觉,磨了磨牙。
大中午,萧远又叫了四五个花朵般的风尘女,在烟雨楼上,叫了满桌酒菜,听曲作乐,专叫姑娘们唱十八摸一类的低俗曲子。
烟雨楼本是权贵富豪常出入之地,纵有歌舞娱客,也大多高雅,这等低俗曲调,不免令得人人皱眉,个个摇头,却又碍于他们容家此刻赫赫声威,谁也不敢做声。
萧远越发放肆,半醉半狂,搂着美女,当众拥吻,甚至扯衣撕裙,做出种种不堪之状。
刺激得满楼客人无不纷纷走避,个个脸色铁青,不少人喃喃骂起萧远,骂着骂着,被众人视为萧远靠山的容若,自然也大受无妄之灾,被人用种种不文明、不礼貌的语句问候家中的女性亲族了。
容若可怜兮兮地缩在楼外,竖起耳朵想听听里头的动静,却见一个个客人从自己眼前过。
‘真是太过份了。’
‘这人简直荒淫无耻到极点。’
‘还不是仗着他有个有权有势的弟弟?’
‘那个叫容若的是什么来头?听说知府大人都怕他怕得要死,为了他,差点没把济州城给掀翻了。’
‘说是他被人刺成重伤,整天满城捉人,后来又听说,那家伙一点事也没有。说是他老婆不见了,今天搜这里,明天查那里,搜查的官兵,不是砸就是抢。呸,我老婆的首饰盒能藏得住他老婆那么大一个人吗?我们这些老百姓不用过日子了?’
‘他这哥哥更过份,整天就这么招摇过市,败坏风气。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不是个东西?我呸,人谁没有父母妻女,他知道心疼他的妻子,却让他自己的哥哥这样当街淫乱,不知道如果他那失踪的老婆,被人贩子拐了去,也落的这个下场,他心里会怎么想。’
纷纷乱乱的声音传了过来,容若开始还是满心忿然,但渐渐听得脸都绿了,眼神却反而沉静下来。
赵仪初时听了也不在意,但听他们出言辱及楚韵如的清白,有些过份,微微皱眉,却还不及有任何动作,就被容若按住了手臂。
容若的手,仍有细微的颤动,但声音却清晰沉定:‘你立刻去见陆道静,要他好好管束他手下的人,我是请他帮忙我找人的,不是帮他的手下发意外之财的。人一定要找,但如果再让我知道官兵衙役这样扰民,我也不会干休。’
‘可是,这里……’
‘我会跟着他,你快去。’容若的声音里有少见的强硬。
第二部 红尘惊梦 第九集 日月之变 第七章 救美异行
赵仪离开后不久,萧远终于吃饱喝足,身边陪侍的女子,只留了一个最美最媚的小翠仙在身旁,陪着他逛街。一路走,一路东指西点。
宝庆楼的锦裘,玉华斋的手镯,流霞阁的香料,锦绣园的绣品,一样样佩在小翠仙身上。喜得小翠仙抱着萧远,亲了又亲,引得满街侧目。
容若在后面,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一边无可奈何地继续跟踪。
一条长街走下来,小翠仙已然改头换面,华袍秀衣,明珠翠铛,怀里再抱着萧远特意带出来的小叮噹,哪里还有半点风尘女子的味道,分明是位贵妇人。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一边逗着小叮噹,耳鬓廝磨,亲亲热热,小声说,大声笑,不知惹来多少又羨又妒的目光。
就这样走了足足一个下午,几乎把济州城几处热闹的街道都走遍了,还堂而皇之,搂着青楼女子,在府衙所在的大街,晃了两三圈。
萧远怀拥美人,脚下自然有无限力气,精神振奋得简直可以一人力挡百万兵了。
可怜容若一个人冷冷清清,孤孤单单,躲躲缩缩,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
他渐渐眼发红,脸发青,牙齿咯咯响,双手互相搓,双脚则越走越软,人越来越没力气。
眼看着日落月昇,还以为萧三公子总要找个地方歇歇脚,谁知他打发了小翠仙走,自己抱着小叮噹,信步闲游。
眼看着华灯初上,容若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萧远终于停下了脚步,抱着“汪汪”叫的小叮噹,走进路旁一座彩花飘飘,明灯耀目的大宅院去了。
容若却对着那大院子外“万花坊”的招牌,张着嘴巴发傻。
万花坊是济州城有名的青楼,也是特别的青楼。
万花其实只有一种花,乃是后庭花。
万花坊,其实是济州城唯一的男娼馆。
容若目瞪口呆,站在万花坊大门前,发出一声虚弱无力的叹息: “不会吧!”
眼看着萧远一路走进去,庭院深深,不知道他要夜宿在哪个男子房里,容若直着眼睛发愣,不知道该不该想法子跟进去。
才刚一犹豫,只觉一阵粉香扑鼻,竟是一个涂脂抹粉,身高五尺的大男人,一手挥着香扑扑的帕子靠过来,嗲声嗲气地说:“大爷,别站在外头,进来啊!”
容若打一个寒战,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即时面无人色,落荒而逃。
背后的声音一个劲叫:“大爷,你别走啊!”
容若把一身轻功施到极致,逃跑速度之快,就是当今天下轻功第一的风漫天见了,必也会点头叫好。
容若一口气逃出老远,才停下来,松口气。站在街心,夜风袭来,他深呼吸几次,混乱的思绪渐渐平息,忽然皱了皱眉,一跺脚,最终还是回头,又往万花坊跑去。
这一次容若学乖了,藉着夜色,施展轻功,三窜两蹦,就跳进那灯火辉煌的大院中去。眼看着满园子群魔乱舞,男人抱着男人的刺眼场面,他皱着眉头,努力地四处寻找,小心翼翼地藏身在黑暗处、阴影下,以及所有人视线的死角中。就这样东寻西找,总算看到了萧远的人影。
他一手抱着小叮噹,一手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相公,摇摇摆摆,在西侧一长溜的房间走道上慢慢地踱,明显是要找房间一夜春宵了。
容若全身连抖了几抖,一阵发寒,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痛苦地听到前面男子娇嗲的声音。
“爷,到春官房里去吧!我房里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
“春官,别急,你房间太小我不喜欢,让我慢慢挑一间。”
“可是……”
春官还要争,小叮噹却忽然剧烈地叫了起来:“汪,汪!”
萧远适时止步,信手一指,懒洋洋道:“我要这间。”
“这是琪官的房间,他向来性子不好,大爷,你……”
“老子就看上这一间了。”萧远完全不理会春官的反对,大步走到房门前,抬腿一脚踹去,把门硬生生踹开。
春官惊呼了一声:“大爷。”
萧远回头,一手把他扯进房间,一手重重关上大门。
因为房间在西角转弯的最深处,整个万花坊又是丝竹之声不绝,竟然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声息。
容若微一挑眉:“果然有门。”
他一跃靠近,小心地在门缝处窥视。
房间里,春官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生。萧远已经放下了小叮噹,小叮噹跳起来,对着床,大声地叫个不停。
萧远一手掀起床上被子,露出床板,却空无一物。
萧远即时伸手在床板处敲敲按按,过不多时,双臂一用力,居然整张床板都掀起来了。
接着弯腰探手向床里,等他再直起腰时,手中已经抱了一个人,赫然正是——柳非烟。
容若用力眨眨眼,再揉揉眼,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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