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四周一片肃然,只有容若得意洋洋,故做谦虚的笑声。
萧远哼了一声,萧遥挑挑眉头,苏良和赵仪不约而同做出不屑的表情。
容若视如不见,犹自满面带笑。
一直沉默静观的柳清扬忽的朗笑一声,长身而起:‘容公子果然人中翘楚,难得的少年英雄,老夫看了,竟也技痒起来。’
容若一怔:‘柳前辈?’
柳清扬身分地位,与旁人不同,他的江湖地位、武功修为比明若离只高不低,就以苍道盟的势力财富而论,也在日月堂之上,根本不会来当明若离的徒弟,以求继承日月堂。与容若并无敌对关系,而且以他的身分、城府,怎会这般随便对容若出手。
但同样,以他的身分,一语既出,断然不可更改。
四周众人一起喝起彩来。
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微笑说:‘请柳前辈大展身手。’
看似暴发户的有钱人拍着手:‘好,我等眼福不小,竟可见到柳前辈出手。’
年轻的夫妇只是高声叫好。
而柳非烟最是积极,扯着柳清扬就道:‘爹,你要好好替我出气,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柳清扬微笑着对容若一抱拳,徐徐上前数步:‘请。’
这短短的时间里,容若的脑子已经转了好多念头。以柳清扬的身分,绝不可能会为了打压他,不愿意让他成为明若离的徒弟而动手。只是在场诸人,论武功,论才智,论精明,只怕都以柳清扬为最,说不定刚才取胜的种种手段,早被柳清扬看出有鬼。
柳清扬实是为试自己真正身手才出手的。而以柳清扬在济州的势力、苦心经营的王国来看,绝不会轻易打伤自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却又有着深厚官府背景的人。
虽说柳清扬未必会伤自己,但是要在众人面前落败实在太丢人。容若本来的主意,就是做出莫测高深的样子,在众人前立威,打击别人的信心,让人放弃争夺之念,岂甘心被柳清扬揭穿自己只会三脚猫功夫的真相。
只是柳清扬与别人不同,他江湖阅历极丰,武功又出奇得高,再加上城府极深,只怕那些阴谋诡计、小手段对他通通用不上啊!
容若心念暗动,却又不能不理会柳清扬,只得皱着眉头拖延时间:‘柳前辈,若是旁人邀战,我岂敢不应,只是柳前辈开口,我却不能接战了。’
柳清扬微笑道:‘却是为何?’
容若叹了口气:‘柳前辈是苍道盟之主,苍道弟子遍天下,济州城内,十个人里,有两个是苍道盟的弟子。我与柳前辈动手,若是输了,倒也罢了,若是一不小心赢了……’
他拖长声音:‘只怕苍道弟子,一人一口唾沫吐过来,我也吃不消啊!’
听他这意思,竟是有赢柳清扬的把握了,一时众人大多色变,一片哗然。
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微一挑眉:‘好大的口气!’
有钱暴发户冷笑一声:‘柳前辈泰山北斗、一代宗师,你也敢如此轻视。’
‘混蛋!’柳非烟振臂拔刀,冲前两步,柳叶刀遥指容若:‘你敢自称能赢我爹爹。’
容若双手连摇:‘看看,看看,我才说了一句话,柳小姐就要把我斩成两半,我要真赢了前辈,还能有全尸吗?’
柳清扬微笑着按低柳非烟的手:‘容公子放心,你我一战,只是切磋,双方点到为止,岂会伤到和气……’
容若望着气得娇躯乱颤的柳非烟,伸伸舌头,做出害怕状:‘话虽如此,可是……’
柳清扬长笑一声,慨然道:‘公子不必在意,此战只是你我二人间事。苍道盟中一众弟子,若敢战时插手,战后报复,便算我败如何?’
容若立时应声:‘既是如此,敢不从命。’
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经冲了过去。
柳清扬宗师身分,自然不会抢先出手,看容若一掠而至,脸上犹带微笑。
容若自袖中擎出一把匕首,对准柳清扬扎过去。
这一扎,奇快奇速,如流星闪电。
柳清扬却是下盘纹丝不动,身子略略后仰,不多不少,以毫厘之差避过去。
容若诡异一笑,手上微微一晃,匕首尖上竟又冒出一大段寒森森的锋刃,一把匕首即刻变成长剑,往下扎去。
柳清扬在武林中身分奇高,与容若这样的后辈动手,自然是不肯失了分寸,每一下闪让,都拿捏得分毫不错,才显风度,就是避让,也只是刚好避过,绝不会拉开大的距离。
这一下匕首化剑,距离忽然大变,柳清扬一时竟不能从容闪让。
再加上容若得明师性德,武功虽不好,一招一式施出来,却都是绝妙高招,就算是柳清扬,临战之时,也不敢托大,情急间,一掌拍出。
以容若身法之快,剑法之诡,竟是被柳清扬轻易一掌破开剑影,直接击中胸口。
容若眼看躲闪不及,竟是不闪不避,反而双臂一张,一副任君击打的样子。
柳清扬微微一愣,容若身分虽不明,却绝对高贵,他只想试出容若的真本领,绝无打伤他,枉然结仇之意,这一掌越是轻易击中容若,他倒越不好真的用力了。
要不然,在旁人眼中看来,倒是他柳清扬以大欺小,出手打一个不闪不避的人。
这一掌只是在容若胸口虚虚一按,内力全未吐实,只以一股巧力击出去,容若的身体应声被击得飞跌丈外,方才落地。
容若一挺腰要站稳,只觉胸口一阵血气翻腾,往后退了一步,忙注力双足,要待站住,却觉身软筋疲,又退一步。他深吸一口气,功聚下盘,一时间竟是头晕眼花,内息不顺,身不由主,再退一步。
接着是一晃,二晃,三晃,终是站不稳,直接跌到地上。
好在容若武功不好,人却精灵,发觉最终把不住桩,干脆顺着掌力往地上一躺,却又奇快地一个觔斗翻过来。
本来是被柳清扬掌上巧力,逼得站立不住,旁人看起来,却是他自己藉着翻觔斗消掉了对方的掌力。
直至此时,容若方才站稳,心中却是一阵暗惊。
柳清扬这一掌内力之宏大,运力之巧妙,实在让人心惊,把他推出一丈有余,一掌之力,犹凝而不散,徐徐发作,叫他立足不稳,迫得他,连续三退,又再三晃,仍不得不跌倒在地。可是这么强大的力量,却不曾伤他分毫,这分气力拿捏,简直匪夷所思。
容若心中虽惊,口里却没有半点耽误,忽的仰天大笑起来:‘柳前辈你中计了。’
柳清扬一掌逼开容若,便自袖手微笑,等着容若再攻过来,实在是一派高手风范,此时听容若这么一说,倒是一怔。
容若手指柳清扬,冷笑道:‘柳前辈忘了我刚才凭什么胜过蓝夫人了。我束发冠上有赤蝎珠,领子上是碧麟粉,胸前有鹤顶红,穿的是雪芒鞋,袖子上有火炼散,你竟敢用手碰我的衣服?’
第二部 红尘惊梦 第十集 明月风波 第四章 奇思异行
柳清扬心中一震,暗自运功内视。
柳非烟娇颜色变:‘你用毒,好卑鄙。’
容若哈哈笑道:‘而今你动弹不得,还不是任我施为?’说着猛然扑向柳清扬。
柳非烟娇叱一声:‘你敢!’柳叶刀一振,挺身迎上。
柳清扬速度极快地运功内视,立知全身无恙,根本不曾中毒,抬眸间,见柳非烟已与容若斗在一处,心中猛然一震,隐约感觉不妙,大喝道:‘非烟退后,我并没有中毒。’
柳非烟闻言后退,容若却已抱拳施礼,笑得像只偷吃到鱼儿的猫:‘承让,柳前辈,承让了。’
柳非烟怒道:‘你说什么,你敢说你胜过了我爹爹。’
柳清扬叹了口气:‘非烟,他没有说错,这一战,他胜了。’说罢冲容若一笑:‘公子智计过人,令人佩服。’
就这么一耽误,他已想通了前因后果。战前,容若激他许诺,若苍道盟中人插手此战,便算他战败;战时,容若故意骗得关心情切的柳非烟出手阻拦,这一战,自然是容若胜了。
容若笑嘻嘻回礼:‘前辈客气了,前辈的武功高绝,内力深厚,实非我等晚辈所能及,想是前辈容让,才叫我侥幸胜了这么一回。’
二人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终于让柳非烟醒悟,自己中了容若的奸计,平白害英雄盖世的爹爹输了这一阵,一时又气又急,又恨又怒,瞪着容若:‘你好不要脸,竟然骗我说爹爹中毒了。’
容若眨着眼睛,满脸无辜:‘小姐说笑了,我何曾说过一句假话,我只说我身上有不少毒药,但我身上虽然带了各种毒药,却还另有祛毒之物,若是任何人与我碰了一下就会中毒,那生活必要处处小心,哪有乐趣。我何曾有一句说柳前辈中毒了,分明是小姐你自己多心。’
柳非烟气得一跺脚:‘你刚才还说我爹爹已动弹不得,任你鱼肉了呢?’
容若叹了口气:‘我看柳前辈一掌把我拍开,居然不过来追击,反而站着不动,还以为柳前辈年纪大了,骨头松了,一时用力过度,不小心闪着腰,动不了了,却实在没想到,实在是柳前辈宅心仁厚,有前辈风范,所以不肯追击。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了,但小姐也不能因此说我骗你啊!’
他一张巧舌,强词夺理,黑的也给他说成了白的。柳非烟一个女儿家,哪里辩得过他,枉自气得面红耳赤,跺足连连,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的人固然知道容若这一仗胜得不够光明正大,竟也不能因此小看他。毕竟柳清扬是一代宗师,武功极高,容若这样的年纪,若说能与柳清扬凭实力一战,谁也不信,他能胜得如此巧妙,旁人只会佩服他心思细密,脑筋灵活,是个极聪明的年轻人,却是断然猜不到容若是因为武功太烂,所以不得不用诡计的。
就是柳清扬也暗自叹息,深感自己这一战不值,以自己的身分和容若一战,就是胜了也不光彩,何况落败。
容若正相反,就算败了也不丢脸,而今胜了,纵然耍了点小手段,旁人也不好苛责他了。
好在柳清扬也是一代人杰,吃了这等暗亏,犹自笑容满面,风度不减地点点头:‘自古以来,斗智胜于斗力,容公子有如此才智,我确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容若心中也佩服柳清扬的气量,又自拱手施礼,说了一大堆客客气气,全无实际意义的废话,一方面对柳清扬表达他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的敬意,一方面藉着说话,暗暗调息,恢复体力。
容若一口气说了足有半个时辰,真个如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停息。
开始柳清扬还陪着笑,同他客套,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以他的功力、定力也几乎崩溃。
其他在四周虎视眈眈,所谓有身分、有地位,跺跺脚,江湖晃三晃的高手们,也无不头晕目眩,就算本来有心想找容若麻烦,此时也只是一心为受苦的耳朵难过,哪里有空来与他寻衅。
容若志得意满,把个扇子摇啊摇,把个脑袋晃啊晃,得意忘形得天理不容,神气活现到令人发指。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怒喝一声:‘我来战你。’
说这话的,却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响当当的大人物,而是一身杏红衣衫,杏花杏雨杏眼圆睁的柳非烟。一把柳叶刀,几乎就指到容若鼻子尖了。
容若知她是怒极了。论武功底子,柳非烟犹在容若之上,但身法招术,容若却远胜于柳非烟,外加他狡猾百变,柳非烟又气急败坏,真要打起来,容若有十种以上的法子,可以制得了柳非烟。
可是柳非烟这般明眸如水,粉腮通红,气得娇躯颤个不止,又正巧碰上容若这怜香惜玉的主儿,一时间,倒狠不下心肠待她了,外加怜她被掳之后,又受爱人之疑,情场心伤,更加堪怜,心间一软,也就认输服低地笑说:‘柳姑娘且莫生气,刚才一战,明是我胜,但众人都知,实是柳前辈容让,我岂敢如此不识好歹,姑娘要战,不必动手,我认输便是。’
他先前连胜四场,此时在美人面前认输,不但不是丢脸的事,反而显出胸襟气度高人一等。
柳非烟却是气怒交加,手往前一送,柳叶刀上的寒气几乎让容若打了个哆嗦:‘哪个要你认输,快点动手。’
容若摇摇头,也不理柳非烟,自顾自走开,找处石凳,坐下来,晃晃脖子,伸伸懒腰,揉揉胳膊捏捏腿。
柳非烟见他对自己如此视若无睹,气得用贝齿咬住朱唇,别有一种风姿,她自己浑然不觉,却不知道多少人眼光凝在自己身上。
萧遥微微而笑,萧远将石桌上的酒饮尽一杯,悠然道:‘妙哉。’
何修远眉头紧皱,柳清扬却只微笑旁观。
柳非烟对着容若‘刷’的一记虚砍,刀光从容若头上一掠而过,带起几缕被斩断的发丝:‘起来,别想耍赖。’
容若叹口气:‘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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