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他这前所未有的愤然,让性德有些莫名其妙:“我是人工智能体,不是人,我不会有人类的感受。很多对人类来说无法忍受的羞辱,对我来说,和风吹过来一样平常。”
“我可以模拟人类的一切感应,包括痛苦,但是,所有加诸我身上的疼痛,其实无法真正伤害我。我的程序要求我留在游戏者身边,保护他,为他解答问题,除了不可以主动对别人动手,不可以借助超凡力量破坏平衡,影响世界的正常发展之外,任何事,都应当服从我的游戏者……”
容若接下来的动作,完全打断了性德的话。
他竟然张开双臂,拥抱住了性德。
虽然以前在现实中,容若和朋友们也常会有些勾肩搭背、嘻笑玩闹的动作,但这样抱着别人,却是第一次。实在是心中震撼太过,为性德感到难过,急切间,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表达自己的关怀、心痛、克制不住想抚慰他的冲动,就采取了直接的肢体语言。
性德有些惊奇地望着他,然后又轻轻皱了皱眉:“为什么你的情绪会突然间低落?为什么你会想要抚慰我?你仍然不明白吗?我是人工智能体,我并不会为曾发生的一切感到痛苦,也不会需要安慰。”
容若无声地微笑,声音低柔:“你知道我想要抚慰你,证明你明白人类的感情,只是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你也应该是有感情的。你说那曾发生的一切不会令你感到痛苦,可是,我知道,那也绝不会让你感到高兴,你绝不会喜欢那些人在你身上做的事。”
性德默然无言。容若的话,让他无法反驳,而容若紧抱的双臂,和身上散发出来,属于人类特有的温暖,让他生起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觉。
虽然容貌美丽,气质出众,但身体永远冰凉的他,很少得到人类这样全情全心、全无保留,却又没有其他任何邪念的拥抱。
这个坐个石凳,都要人铺上厚厚垫子的娇气皇帝,居然可以忍着寒冷,一直抱着他不撒手。
“性德,相信我,你有感情,你只是还没有懂得如何去表达你的感情。我是你的朋友、你的伙伴、你的亲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遇上多么美丽的女子,无论我多么喜欢她,我都不会因为她喜欢你而迁怒于你。我发誓,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如果,别的女子不喜欢我,那只证明我不够好,我永远不会……”
容若的声音很轻,但性德却听得字字清晰。奇特的感觉在心中扩大,但做为人工智能体的他,依然不能了解,这是什么。
“皇上!”惊讶的、愤怒的、不可置信,同样也不以为然的叫声突然传来,打断了容若的话。
容若抬头一看,见到一个穿着整齐朝服,相貌端正的中年官员,正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死死盯着自己。
他再低头一看自己,忍不住“啊”的叫了出来。
刚才一忘形,居然忘了董仲方正冲自己走过来。
这下好了,他堂堂一个皇帝,居然当着御史言官的面,青天白日之下,在偌大的御花园里,死命抱住一个漂亮得把所有女人都比下去的侍卫。
容若慌得连忙缩手跳开,再看看董仲方那承受不了如此刺激,仍然目瞪口呆的表情,懊恼得要命。
完了完了,御史言官,闻风就可言事,何况亲眼所见。
明天搞不好满皇城都会讨论皇帝的龙阳之好。
万一他回家再跟他的漂亮女儿谈一谈皇帝有分桃断袖的古怪爱好,那自己在董大美人心中,就不是零分,而是负一百分了。
他干咳了一声,走近董仲方,伸出双手,用力一拍,想要震醒这个君前失仪的臣子。
谁知手才拍在一处,容若就惨叫一声,左手抱住右手直跳了起来,脸青唇白地大喊:“我只是拍了一下手,为什么会这么痛?”
性德的声音轻轻淡淡从身后传来:“切断痛感神经只是暂时的,现在痛感神经已经恢复正常,刚才你用力拍了一下石桌,已经把手震伤了,现在一切感觉恢复,你又再拍了一下手,牵动伤处,感到非常痛是很自然的事。”
容若抱着手,仰天哀叫,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愤愤地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话:“老天,到底是我玩游戏,还是游戏玩我?”
第一部 楚京风云 第二集 危机四伏 第一章 铁骨御史
“微臣叩见圣上。”董仲方虽然沉著脸,不过还是恭敬行礼。
容若本能地伸手又要阻拦他下跪。眼角忽然瞄到性德递过来一个眼色,立刻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不妥。
虽然他是现代人,但如今的身份是个皇帝。
萧逸身份尊贵,他上前扶一把,不让跪下去,那是礼貌。
可如果对一个御史都如此大礼,那就是反常了。
容若无可奈何地把伸到一半的手又缩回来,有意无意往侧移了两步,至少表面上,没有全受董仲方的礼。
“快平身吧。”
董仲方却没听旨站起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却还跪著不动。
容若知道他是要谢自己了,虽然被一个人跪在面前,有些不自在,也只好入乡随俗。干咳一声,开始在心里打草稿。什麽,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啦,什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理所当然之事啊。暗中打算,一定要在几句话之间,表现出自己顶天立地的大气概来。
董仲方对著他,字字清晰地说:“启禀圣上,臣要参人。”
容若也没细听他的话,点著头,笑说:“董大人不必在意,区区小事……”忽然间发觉他的话头不对,忙提高声音“你说什麽?”
董仲方毫不回避地看著他:“圣上,臣要参人?”
容若有点发呆地看著董仲方,然後,东瞧瞧,西望望,最後压低声音问:“你要参谁?”
“臣第一个参大内侍卫统领王天护,身负保卫圣上安危的重责大任,竟任凭圣上一个人,流落市井之中,置圣上安危于不顾,置天下安定于不顾,更置国家百姓于不顾。此是万万不可赦的大罪。”
容若被他这话吓得倒吞了七八口凉气:“即然有第一个,自然你还想参第二个了。这第二个又是谁?”
董仲方毫不停顿地说:“臣第二个要参的,是当朝摄政王。”
容若一个没站稳,几乎跌倒下去。
“你说什麽,我没听错吧?”
“臣参摄政王,总揽大权,目无君上。他自己的王府,清简朴素,轻易招来天下人心,却坚持于皇宫之中大兴土木,分明为败坏陛下声名,早有不臣之心。况且此人,治国无能,至使京师重地,竟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
容若深深吸了口气:“你不会还有第三个要参的吧?”
董仲方一个头用力磕下去:“臣第三个要参的,乃是圣上。”
容若虽然已经受过两次惊了,听了这话,还是觉得一阵头晕,忍不住高声喊:“性德,你快过来,帮帮我揉揉太阳穴,我是不是喝醉了,还是正在做梦。”
董仲方跪地叩首,但口里的话,却一气地往下说:“臣参圣上,位居至尊,不问国事,不虑祖业,不习文武,不理政务,耽于安乐,只好游戏,以天子之尊,私游民间,轻身犯险,全不以天下万民为念。”
他每说四字,便磕头一次,每一次,都硬生生磕到青石地上,但他说话的语气,却稳定无比,全无动摇。
容若差点没让他气吐血:“董仲方,你搞清楚,是我救了你的女儿?难道我竟救错了。你可算让我知道什麽叫恩将仇报了。”
董仲方把已经鲜血淋淋的额头,毫不犹豫得继续往地上磕去:“陛下身为天子,一人独在民间,却为一时之不平,不顾自身安危。陛下如此,对得起微臣,救下了小女,但若被伤及性命,引来天下大乱,岂非对不起天下百姓。”
“天子,手握乾坤,执掌天下,一人身系举国之安危。岂能效市井游侠,随意愤然而起。幸得当时有人出手相助,否则,便陷臣全家于不忠不义之间。若是如此,臣倒宁可圣上不救小女。”
“天子之道,非游侠之道。游侠之道,不过是仗三尺剑,管不平事,虽快意恩仇,却也未免以武犯禁,轻贱人命。而天子之道,只在治国安民,徜若天下大定,百姓安乐,自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普天下百姓,皆受福泽,更不会有什麽市井无赖,调戏民女之事发生。”
“你┅┅”容若气个半死,想要骂他,看他满脸鲜血,又是一阵头晕目炫,外加心软,有些骂不出口,但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却被人当成不争气的败家子,这样毫不客气地教训,更觉冤苦得很,只得咬牙切齿地用力一拂,把董仲方手上托的书拂到地上。
“好好好,第一参大内侍卫统领,第二参当朝摄政王,第三,就参到朕这个皇帝头上来了,第四,你是不是想参太后。”
董仲方已是血流披面,可他连擦也不擦一下,端然正色,对著容若,恭恭敬敬地再拜了三拜:“臣第四参的是御史董仲方,身为人臣,妄议君王,恩将仇议,冒犯御驾,不杀,不足以定君臣伦常,不杀不足以立君威帝仪,不杀不足以显天颜至尊,是以,臣愿请死于君前。”
容若本来气得够呛,却让他这一番话,说得愣住了,怔了一怔,终于叹了口气,抬头,对著站在远处的太监大声喊:“快去给朕拿最好的伤药来。”然後,又起身走上前三步,伸手去扶董仲方。
董仲方本是抱必死之心而来,什麽无礼的话都说尽了,本道这个素来以残暴闻名的皇帝必会悖然大怒,谁知,这个少年皇帝明明气得面红耳赤,却又亲手来扶他,反叫他惊慌失措起来,忙道:“圣上不可……”
他一抬头,容若又看见他满头的血,头又开始发晕,手也在发软,忙应和著他这句话,松手後退几步,有气无力地说:“即然知道不可,那就自己站起来。”
董仲方乖乖站起来,刚才他还是个凛然犯驾的铁骨御史,这一回,却变成了个傻乎乎的呆子。
容若见了血就脚发软,急坐回到石凳上,指指旁边的凳子:“你也坐吧。”
董仲方略一迟疑,容若把脸一沉:“皇上叫你坐,你不坐,也是抗旨。”
董仲方这才坐了下来,说是坐,也只不过是把屁股的一个小角,略略沾了沾凳子,看起来是坐著,实际上,比站著更辛苦许多。
容若不是没看出来,只是又气又累,也知道,要说服这种死脑筋,不知会是多辛苦的事,只得叹了口气,暂时就不追究这坐的事了:“董大人,我知道你是一心为国,无惧生死的好官。你是想借著这个机会,来骂我激我,让我奋发向上,好好治国。”
董仲方心中一酸,起身道:“主幼君弱,诸臣坐大,摄政王怀虎狼之心,独掌朝纲,无视君父,变乱之险迫在眉睫,太阿倒持,主臣易位,必会引来朝局动荡,百姓苦难。微臣为此日夜忧心。无奈摄政王管制太严,使得臣不能见君,君无法会臣。今日臣借著谢恩的名义,以私事进宫见驾,不得不抓紧这仅有的机会,冒犯天颜,实是死罪,但圣上能解臣这一片苦心,臣虽死无憾。”说到心酸处,竟有些耿咽了起来。
容若微笑点头:“我知道你的苦心,不过,你进谏的技巧真的太差了,幸亏是遇上了我,若是别的皇帝,能饶了你吗?我可算知道为什麽,忠臣们在皇帝面前不吃香了,有的时候,忠臣,也实在太不会做人,太让皇帝下不了台了。”
“就算进谏,也要讲究不同的法子。直挺挺地硬顶硬说,换了谁都会生气,皇帝也是人,并不是神,也会犯错,也会有普通人一样的弱点,也不喜欢逆耳忠言。你为国犯驾,求仁得仁,可要人人都学你,成就个千古诤臣的美名,却陷君王于不义,你还算是忠臣吗?”
董仲方一震,起身又要拜倒:“微臣惶恐,虑不及此,实在有负陛下。”
这时,已经有太监,捧著药,跑了过来,跪下来双手呈上。
容若一边扶董仲方起来,一边接过药,就要亲手为董仲方上药。
董仲方吓得跪在地上,怎麽也不肯起来:“圣上不可,臣万万担受不起。”
事实上,容若固然有心要做点儿,让後世传为千古美谈的,皇帝亲手替臣子上药的好事,但一看血就犯晕的毛病还是让他吃不消,略做努力,还是不能正眼看那血红的一片,最後信手把药抛到性德手中:“你来帮董大人上药,好不好?”
皇帝吩咐侍卫做事,居然客客气气问一句好不好,听得董仲方皱眉盯著性德,更加确定皇帝和侍卫之间,有不可告人的暧昧。
性德一语不发,接过药,就走向董仲方。
董仲方不敢让皇帝亲手帮他上药,对于一个侍卫又自不同了。
他任凭性德把药膏涂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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