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明月居大门外,日月堂弟子已经备好了供他乘骑的骏马,以及前后八人的护卫,见他出现,一齐施礼:‘主上。’
容若不似平时那样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却是沉着脸翻身上马。
肖莺儿在他身侧上马,轻声下令:‘往苍道盟开道。’
‘不,不去苍道盟。’容若面沉似水:‘我要先见萧遥。’
‘可是,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萧公子人在何处。’
‘日月堂所有的情报网都已经全开,我看,当我的马驰出长街的时候,萧遥的下落,你们应该已经找到了吧!’容若回眸冷视,眼神里,少有地闪烁凛凛微芒。
肖莺儿只怔了一下,即刻垂首道:‘是。’
前呼后拥的一群人在如归居门口停下时,引来了满街人的侧目。
容若也不等手下开路,自己飞快下马,风一般冲进去,对着那个因为被大场面震得脸色有些发黄的掌柜冷声喝问:‘萧遥萧公子在哪里?’
‘这个……’掌柜手脚直哆嗦地去查记录。
‘到底在哪里?’
容若一声大喝,吓得掌柜全身一抖,往楼上一指,颤声说:‘天字一号房。’
容若更不迟疑,直接在一楼跃起,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三楼,眼神一扫,看到自己要找的房门,一跃至房门外,举手重重一拍,本来上了门栓的房门,也被他硬行推开。
肖莺儿等人也动作快绝地或飞掠,或奔跑上楼,尽快赶到容若身边相护。
伙计们大气也不敢出的缩在一起,各个房中,不断有人探头出来,打量到底出了什么事。
掌柜傻傻望着上头,喃喃道:‘萧遥公子上去时说,要和那位拿着大刀的英雄谈天,不许随便打扰的。’
房门忽然被震断门栓,强行推开,房里的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还没看清进来的人是谁,一片眩目的刀光,已带着凌厉的劲风,迎头劈去。
萧遥虽武功不高,但眼力却不弱,在一片光影中看到来者的脸容,震惊之下,大喝:‘周兄手下留情。’
容若心情不快,眼见刀光到了,也不退后,身子微微一矮,堪堪避过刀影,脚下加速,竟是顿也不顿,一下直冲入房中。
那握刀汉子,一刀不中,要再发第二刀时,耳旁听得萧遥的大喝,眼前居然呼啦一下子,冲进一群人,把个房间挤得根本没法子施展招式。
更可怕的是,先后九个人,每个人都目光如电,冷冷瞪视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他一动,立刻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而九人中领头的女子已盈盈施礼:‘久闻断流刀周大侠,刀法刚劲豪迈,自成一家,日月堂肖莺儿,这厢有礼了。’
容若却不似肖莺儿这般有耐心做场面戏,他这里心情极度不快,眼睛仍死死盯着萧遥,嘴里冷冷说:‘我要和萧公子单独谈话,不想有人干扰。’
周沧海脸色大变,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
他忽觉脸上一寒,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脸色已是有些发青了。
肖莺儿好像根本没动过一般,那刚才用来执着匕首示威吓敌的纤指,轻轻抚了一下云鬓:‘日月堂的新任主人,不知够不够资格,暂时请周大侠换个房间。’
周沧海脸上神色不断变化,却越变越难看,越变越僵,最终愤愤哼了一声,抓着他那把大刀,大踏步出去了。
肖莺儿迅速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众人即刻退出房去。为防隔墙有耳,有二人守在房外,有四个人分别到左右两边的房间,却请客人出来喝酒,肖莺儿自领其他人,看守四方。
一干人等动作迅疾而轻快,看得出每个人都身怀颇高的武艺,这么一番作为,引得客栈中一片哗然,四周都是低声的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
‘日月堂的人。’
‘他妈的,仗着日月堂的势力就敢胡作非为。’
‘既然是日月堂的主人,他当然有本事胡作非为,看看他身边这几个随从,个个都是高手的架式。’
‘刚才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吗?我看日月堂迟早败在他手上。’
‘小声点吧!济州城可是日月堂的地盘。’
‘怕什么,我拳打南山王大虎,有胆有识有武功有见识,他们不请我去做他们的首领是他们的损失,还不许我议论两句吗?’
四面八方,各种议论都有,有大声的,有小声的,有惊惧的,有嘲讽的,有不满的,有挑衅的,但只要没有人明着上来找麻烦,日月堂中弟子,一概听而不闻,谨守本份,不让任何好奇的人,有机会靠近天字一号房,探听房里的情况。
房间里的人,并没有像别人想像中那样,密谈什么大事。
至少在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里,容若和萧遥只是静静凝望着对方,一点声音都不发。
最先说话的是萧遥,他慢慢坐下来,慢慢端过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才淡淡问:‘你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瞪着我发呆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萧遥静静看茶叶在茶水中飘飘浮动,仿佛出了神,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见容若说什么。
容若走近过来,一拳捶在桌上:‘为什么,你最近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喜欢结交江湖人物、地方豪强?你以前的狂放,以前的逍遥自在哪里去了?’
萧遥冷笑,眼神冰冷:‘没有了司马芸娘,还要那个逍遥自在的狂生做什么?’
容若心中抽痛,放低声音:‘二哥,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骨肉手足,有什么事不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不可以交托给我,为什么一定要改变你自己,去做这些事?’
萧遥原本的强硬态度终于微微松动,低声说:‘你不必为我操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日月堂不是密探遍布吗,官府不是势力浩大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查不出是谁杀了芸娘?既然你们都做不到,由我自己来,不更加好吗?’
‘可是……’
萧遥眼神冰冷:‘我虽是书生,不过,总也是权力场中长大的人,如何招揽各种力量为我所用,如何与各色人等做交易,我一样精通。我会让整个济州城,遍布我的耳目,我会让害死芸娘的人,后悔为什么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二哥,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你做这些事,暗地里,到底要做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你的名声,你的清誉,你都不要,也还要顾忌着你的身分。’
‘如今我也就只剩这点身分可以利用了,我虽是被废的王爷,终是先帝之子,终是一代才子,终是皇家血脉,若不是仗着这些,我拿得出什么名利,编得出什么权势,来骗其他人为我所用。’萧遥望向容若,神色依旧淡漠:‘要得到一些,必要付出更多。我今既奔走各方,收罗各种人于旗下,自然少不得要做出许多脏肮卑鄙的交易,你又何必一定知道?权力的泥潭,你既脱身出来,又何必一定要陷进去,一定要拉我这个甘心永堕地狱的人出来?芸娘已死,除了要亲手为她报仇,我还有其他生存的意义吗?’
容若心中剧痛:‘可是你说过,你和嫂子有约定,无论是谁死去,另一个人都要活下去,还要活出两人份的精彩与欢乐。’
萧遥黯然摇头:‘我不是大丈夫,订过的约定,我无法遵守。’
他抬头看向容若:‘我心已死,你又岂能回天,就这样让我走自己的路吧!无论如何,我不至于连累你。’
他不再看向容若,起身向房门走去。
‘二哥。’
萧遥低声道:‘我是被废的王爷,你是不能暴露身分的皇帝,在这远离京城的地方,你只是容若,我只是萧遥,又还说什么二哥小弟?’
他轻轻打开房门,毫不迟疑地走出去。
容若追出房去,在楼梯一把抓住他:‘我不会让你这么下去的。’
‘放手。’萧遥头也不回。
‘不放……’话音未落,容若惊见一道寒光掠起,吓得连忙松手。
萧遥的匕首削断了他自己的衣袖,一片衣襟徐徐在二人之间飘落。
‘从此之后,你我割袍断义,除非你能找得到杀害芸娘的凶手,否则,不要干涉我的任何事。’他不理容若惨然的神色,转身便走。
容若还想要叫他,却见萧遥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冷漠的声音传过来:‘你想让我们成为敌人吗?’
容若一怔,追出去的步伐停住,一语不发地望着萧遥远去的身影。
肖莺儿悄悄走近,低声道:‘主上。’
容若长叹一声,却不说话,迳自翻身上马,再不看其他人的神色,直接驱马前行。
日月堂弟子全都无声而整齐地上马随侍。
本来大家都保持着安静,跟随着容若,可是,眼看着容若前进的方向,肖莺儿终是忍不住说:‘主上,这不是去柳家的路。’
‘我没兴趣再去赴宴。’
‘可是……’
容若板着脸重重一鞭虚打下来,虽没有打着马儿,却成功得让肖莺儿闭上嘴,再也没有多说了。
看着带着一阵风推门而入的人,性德淡淡问:‘喝过喜酒了?’
容若沉着脸走到性德身边坐下来,表情一片阴沉。
赵仪看了看容若的表情,再望望性德,无声地退出去,回手把门掩上了。
‘怎么了?’性德舒服地躺在床上,望向容若。
容若沉默了一阵子,这才说:‘我没去喝喜酒,和二哥吵了一架,然后到处乱逛,还跑到城外,放马疾驰了一阵子,可是不管怎么样,心里都是郁闷的。’
‘为什么?’性德的声音沉静,让人本来烦乱如麻的心绪也安静下来。
‘他最近活动频繁,不但和济州城内各方势力来往过度,甚至还不断拉拢那些江湖人物。’容若眼神悲凉:‘他用什么换取这一切,凭他曾有的身分,凭他和权力中心的牵扯,这其中,会有多少财色权的卑劣交易?’
‘他人呢?’
‘走了。’
‘为何让他走?’
容若垂下头:‘我真不愿意让他恨我,我真不愿意和他成为敌人。以前听人说天家无骨肉,可是,知道我有这么一个特别的二哥,我真的非常开心,没想到,到头来……’他深深叹息:‘我多么希望,我猜错了。’
‘既然你自己什么都清楚,既然你看得明白,那就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去参加喜宴吧!’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安慰我吗?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参加什么喜宴?’容若瞪着他。
‘安慰没有任何实质意义,济州城的风云已起,你现在不止要保你自己,还要保整个日月堂。这个时候,除非你不在乎所有人的生死性命,否则你不能任性。柳清扬的面子,你一定要给,他嫁女儿,身为现任日月堂之主,若不到场,将会引起太多的猜测,也会让日月堂和苍道盟产生冲突。’性德冷酷地分析道理。
容若郁闷地道:‘天色已经晚了,赶也赶不及了。’
‘赶不到中午苍道盟嫁女儿的酒席,至少赶得到晚上神武镖局娶媳妇的酒席。’
‘可是,这个时候再去,也许人家也已经进洞房了。’
‘你不需要闹洞房,你只要在酒席上出现,你只要表现一个姿态给所有人看,就足够了。’性德凝视他:‘去吧!’
容若愤愤瞪大眼盯着他,却很快在性德清澈得不染尘垢,沉静得无可动摇的眼神里,一败涂地,有些不甘不愿地站起来:‘好,我去。’
‘叫上赵仪护卫。’
‘不用,留他在你身边吧!有日月堂的人。’容若不在意地挥挥手往外走。
‘不可靠。’性德的声音清冷如冰:‘日月堂的人,一个都不可靠。’
容若站住,摸摸头,干笑两声:‘不至于吧!人家书上说,男主角到了异界,前途一定金光灿灿,当了个帮主门主教主,只要为手下多多着想,手下就会把心掏出来,死忠到底的,我觉得,我对手下们还是挺好的。’
性德的眼神冷冷逼视容若:‘不要相信任何外人,日月堂中的弟子,对于你这突如其来的主人能有多少忠心,没有人值得全心信任,包括那个总在你身边守着的肖莺儿。’
‘正是因为他们或许不可靠,所以你现在最虚弱,最需要保护,让赵仪留在你身边,我才安心。我的身分毕竟表明我同京中势力有联系,人家就算有阴谋,也未必敢对我下杀手的。’容若笑道。
‘那就……通知董嫣然回来。’性德毫不迟疑地道:‘我现在保护不了你,你身边需要这样的绝世高手。’
‘不行,韵如更加需要保护。’容若也同样毫不考虑地加以否决。
‘可是……’
容若倏然回眸凝视性德,一直黯然的眼神,第一次亮起光芒:‘谢谢你,这样紧张我的安危,不过,不要为我担心,我虽然武功不好,但脑子不至于太笨,我会好好地保护我自己,我不会让我自己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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